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临近深渊的望风城教会中，主教基兰沐浴祷告，慎重地打开自圣座赐下的乌桐盒。鲜红绒布之上，正是形似枯枝，却又隐隐光华流转的圣物，神母枝。
基兰在望风城做了七年的主教，这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件圣物，本该为接近神主的气息高兴，心里的烦恼却很难抑制。
他轻轻合上盒盖，郑重地将其抱在怀里，离开教会的密室。
在教堂外，基兰遇见把握着望风城经济命脉的罗莎琳女士。
她是非常虔诚的信徒，只要身处望风城，每日都会前来教堂歌颂神的恩赐。两人见面，罗莎琳微微提起裙子，向他致礼。
“基兰主教，您看起来心有烦扰埃”这位美丽的女商人说，“有什么我能为您分忧的地方吗？”
“如果你能有解决的方法，就再好不过了。”基兰没有隐瞒她，这本来就是件人尽皆知的事，“阿丽西亚殿下决心接受神主的赐福，回归凡尘，新一届圣女选拔即将开始，望风城以外，都有合适的候选者，但……”
偏偏就是他们望风城没有。
这句话不必说出来，罗莎琳也心里有数。
望风城的构成十分特殊，它由镇守深渊边境的十一座要塞，以及依附要塞、为其提供物资的后勤村镇组成。在地图上整体呈一道弧线，抵御深渊时不时跑到地面来的魔物，是圣座之下最坚固的盾，拱卫着明珠般的都城。
正因为它独特的形态，望风城辖地内的居民都是骁勇善战的士兵，且大多是临时居民，通常结束三年的驻地任务就要回到都城去。或者就是干脆来这里暂住历练的各种见习学徒。
连固定人口都十分稀少的辖区，可想而知，每年新生儿的数量只有其它地区的零头，这其中又要除去男孩——圣女是神主在地面的代行者，是唯一能聆听神音的人，自然要选神主钟爱的才行，而众所周知，神主偏爱女孩儿。剩下的女孩子里，样貌周正，兼之拥有魔法资质的已经很少见，而能点亮神母枝的，基兰暗自估计，恐怕一个都没有。
这基本等于他望风城区域，一个能得神主青眼，能作为圣女候选的子民都没有。
想想多么令人羞愧啊！
基兰都不知道届时该怎么向圣座复命。
“唉……”
他不禁长长地叹息。
罗莎琳作为土生土长的望风城人，自然很清楚这件事。她也不免为望风城的现状忧愁，但比基兰主教要看得开一些，正要安慰他，就瞥见他怀里的乌沉沉的盒子似乎在闪着光芒。
“基兰主教，这是……？”
“啊，我正要将圣座赐下的神母枝供奉起来……嗯？”
“神母枝？”罗莎琳吃惊，“这就是当初神主冕下亲自于神母树折下，赐予圣座遴选圣女的圣物吗？它在发光，岂不是说明……”
“——拥有圣女资质的人正在附近1
基兰短暂的怔愣之后，蓦然双目放光，沉稳的主教大人前所未有地激动起来，“这光芒竟然能透过圣座存放圣物的乌桐盒，就连历届最受神主喜爱的阿丽西亚殿下，当年也不过是令它绽放了一瞬微光……这是，这是……”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头的神母枝自□□浮起来，指向西方。
“……西边？”
基兰微觉诧异。
神母枝的感应范围有限，以此处为中心，朝向西方——正好是面临深渊的西城门。
可是怎么会呢？望风城以西，就没有人类居住了。假如没有特批的许可，那里平时只有换防的士兵和法师们能够进出。
倒是罗莎琳提醒他，“基兰主教，您忘了，长年居住在魔女之森的图夏人即将迁往都城左近，算算时间，正好这时他们该出发，通过望风城。”
“是他们啊1基兰恍然，又来回走动两步，难掩激动地理理衣冠，“既然那位殿下就在他们的队伍中，只派遣骑士队就太过无礼了……你我应当前去相迎1
“稍慢，基兰主教。”
罗莎琳要冷静些，“您的虔诚与热忱着实令我惭愧。但圣女遴选在即，旧邪神的残党必然蠢蠢欲动，依我之见，还是不要太过张扬，为那位殿下惹祸的好。既然已经有骑士队接应，我们不如就留在教会，为殿下接风洗尘。”
罗莎琳的话不无道理，基兰尽管遗憾，却听从了她的建议。他恋恋不舍地向着西方深望一眼，调动教会里的侍从收拾房间。
圣女候选的住所他早就准备好，但离着这样远的距离都能令神母枝光芒大放，这位殿下必然是神主极为眷爱之人，原先的规格哪能与她相配？
而被基兰主教久久注视的西边城门，正如罗莎琳所说，是图夏迁移的车队正缓缓入城。
他们打头的车厢雕纹精致，垂落的车帘如同夜幕裁剪而成，星光流动，四角缀有水晶风铃，前方驱使的是两匹足踏紫焰的幽影马，四周则被图夏背弓持枪的战士守卫着。
虽然是马车，但施加过轻羽术后并不颠簸，行驶时只是微微摇晃，像是泛在水波间的小舟。
阮茶就在这样的感觉中醒来，听见车厢外稍显热闹的人声，和前几天在野外行驶的安静截然不同。
到城市里了吗？她忍着疼痛坐起来，稍稍撩开一点车窗的帘子。外面是红砖彩墙的街道，阮茶看见穿着银链甲的巡逻士兵，审视地凝视她片刻；还有一身轻便打扮的男男女女，满身酒意，勾肩搭背地哈哈笑着走过，中间胡子拉碴的青年看见她眼前一亮，随手将把玩的火光匕首插回去，对她吹了个口哨。
阮茶：“……”
吹口哨是什么宇宙通用的耍流氓招数吗？
“呿、呿1
青年的做法显然引来别人的不满，皮甲红衣的少女背着弓，纵马上前，阻挡住向这边看来的目光，生气地骂了两句什么，那青年就讪讪地离开了。
阮茶喊她的名字，“林林。”
红衣少女登时转过头来，脑后的鱼骨辫在空中划过弧线，缀着的红色羽毛像是一团漂亮的火焰。她肤色如蜜，对阮茶就完全没有先前的骄横气势，反而笑得灿烂，开口说：“&￥……”
除了开头有一个短句，阮茶知道是用来称呼自己的，其它一句都没听懂。
这是阮茶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天。
四天前，她除掉海葵怪物便陷入濒死，但眼睛一闭一睁醒来，却发现自己站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致命伤都恢复到不妨碍行动的程度。
阮茶知道是伊迪救了自己，可伊迪不在身边，那地方又荒无人烟，她只能茫然地随便挑了个方向走，没走多远，就遇到林林所在的车队。
那时他们正陷入苦战，敌方正是和黑影差不多的怪物，阮茶帮了他们的忙，本来只是想找他们问问情况，等两边一交流，她才意识到，这里的人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
无法沟通，还是个黑户，阮茶在这个世界举步维艰。
好在似乎是因为阮茶帮过这队人，他们极其热情地照顾她，甚至在她伤势和病情越来越严重，时常陷入昏迷的当下，一路带着她，想方设法为她治疗。在阮茶醒着的期间，或许怕她无聊，还经常有人来陪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