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十一 章
星期天，王铎也没来找谢朗玩儿，小孩儿懂得不多，但直觉惊人。
之后一段时间，谢凛都比较空闲，每天放学后都压着谢朗写字，非得把谢朗那□□爬字扭转过来。
谢朗既苦逼又惊奇，他没想到这个时候的谢凛，就已经写得一手好字了。
写字这东西是偷不得懒的，一笔一划背后都要下功夫。他记得他爸爸以前日子不好过，哪有钱买纸笔练字埃
对此，谢凛只是轻飘飘扫他一眼，“谁告诉你练字只能用纸笔。”
谢朗下意识回：“难不成找根树枝在地上写埃”
谢凛不语。
谢朗盯着他的脸，没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谢朗有些佩服，但细想之后就有点儿心疼。他的情绪都很明显，心里想什么，都体现在脸上了。
谢凛揉了揉眉心，转身去做他的事了。
他并没有觉得他的过去有多苦，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有钱有有钱的活法，没钱有没钱的活法。
他脑子活，眼睛利，小时候帮着给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得到一碗饭。后来再大点了，就去掏鸟蛋，在河里摸鱼摸虾逮黄鳝换钱。
被人坑了两次后，深知知识的重要性，又厚着脸皮跑到学校蹭课听。他在乡野里跑惯了，身手灵活，老师还没来驱赶他，他就先跑了。
他采过桑葚，把桑树枝泡水后剥皮，去山上捡香樟叶，这些都有人买。他开始也不知道，多跑多听多看，自然而然就懂了。
这些都是小钱，却能让他饱腹。冬天时候，就去周边城镇给人打零工，总能活下去。
再大些，力气大了，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谢凛的摩托车出了点问题，他在门口修理。
谢朗抄完生字后，发现谢凛还在忙活，额头浸出细汗，他左右望了望，拿起桌上的塑料小杯杯倒了杯水，迈着小短腿给谢凛送过去：“爸爸，喝水水。”
谢凛停下手里工作，从兜里摸出一块钱给他。
谢朗：我不是来要钱的啊！
谢朗觉得他的一片孝心，都被谢凛用金钱侮辱了。这腐朽的铜臭味儿！
谢凛拿过塑料杯喝了两口，开水瓶的保温有时效性，瓶里水越少，保温效果就越差。所以这水虽然才从开水瓶里倒出来，但并不烫人，温热的，喝起来正好。
他将水喝完，把空了的塑料杯递给没离开的谢朗。
但谢朗接过杯子也没走。
谢凛多看了他两眼，这才发现小孩儿脸上混杂了悲愤，委屈，生气等几种情绪。
谢凛沉默片刻，试探问：“怎么了？”
谢朗觉得他应该成熟一点，大气一点，不要跟谢凛一般见识。
可是，还是好气埃
他把一块钱丢谢凛怀里，控诉道：“我才不是为了零花钱才给你倒水的。”
转身，用力踩着小步子走到桌边放了塑料杯，然后又用力踩着小步子出去，经过谢凛身边时，他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眼看谢朗要走出院子大门，谢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玩半个小时就回来。”
谢朗的小身子顿了顿，本来不想回答，等了一会儿还是气闷道：“我知道啦——”
等谢朗走远了，谢凛拿起怀里的一块钱，看了一会儿，又放回了兜里。
王奶奶出来洗菜，瞧见他了，笑呵呵打了声招呼，问他什么事这么高兴。
谢凛随口胡诌：“朗朗最近表现好，老师夸他了。”
王奶奶跟着也夸了谢朗几句，然后又念叨大孙子，说着说着又说起了外出打工的儿子儿媳。
谢凛并不作声，事实上，老太太也不需要谢凛说什么，她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抒发一下表达欲。
天灰蒙蒙的时候，谢朗回来了。
谢凛叫他洗手吃饭。谢朗闷头照做，却是不跟谢凛说话。
饭桌上，谢凛给他夹了一块卤猪耳，谢朗吃了，还是不理他。
饭后，他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等到八点五十，被谢凛叫去洗漱。
随后父子俩躺到床上，谢朗拿背对着他。
外面渐渐归于平静，大多数人都上床睡觉了。
谢凛没开台灯，屋子里是静谧的黑。他偏头，凭着感觉把故意睡远点儿的谢朗搂进了怀里。
刚刚还仿若熟睡的孩子一下子挣扎起来，少顷又被武力镇压。
“今天是爸爸误会朗朗了，爸爸给朗朗道歉，嗯？”他低沉的尾音微微上扬，有种独属于成年男人的魅力。
谢朗很是羡慕，然后想到谢凛道歉的原因，又垮起一张小脸。
趁着在黑夜里没人看见，他抬起小手，一巴掌扑在谢凛脸上。小孩子力气本来就小，谢朗又刻意放轻了力道，谢凛只是觉得鼻尖有点痒痒。
“解气了？”
谢朗还想再拿会儿乔，可惜没绷住，他趴在谢凛的肩膀上，小声道：“我对爸爸好，不是为了钱。”
“虽然我喜欢钱。”他用更小的声音说。
钱多好啊，有钱能买好多东西呢。谁不喜欢钱埃
谢凛跟他离得那么近，自然都听了去，有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他轻轻拍着谢朗的小背，温声道：“喜欢钱没什么不好，爸爸也喜欢钱。”
谢朗感受着落在他后背的力道，一下一下特别有规律，他的眼皮子忍不住开始打架。
不过他还有自己想要知道的，他在黑暗中，摸着谢凛的脸，试探道：“爸爸，你可以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吗？”
“爸爸以前很无趣，没什么能讲的。”
谢朗不接受这个回答，在谢凛怀里动来动去，还用手去掰谢凛的嘴巴，非要他说。
谢凛警告地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不过还是没拗过他，简单说起了从前。
他都是挑拣说，他像每一个父亲那样，不愿意在自己儿子面前露怯。
然而饶是如此，二十分钟后，温热的液体砸在了他的颈项，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谢凛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睡吧。”
“……嗯。”
幼儿园里。
成玉跑到谢朗身边，挨着他坐下：“朗朗，你最近怎么都不跟我们出来玩了。”
谢朗斜他一眼，收回目光：“我当然是有我自己的事要做。”
“那你做什么事啊？”
“我……”谢朗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我爸爸在教我写字。”
成玉偏了偏脑袋，一脸疑惑：“可是老师没有布置作业埃”
在他们心中，只要老师没布置作业，那都不用碰书包一下。
谢朗不知道怎么跟他详细解释，大多数人觉得能认字会写就可以了，写得好不好并不重要。索性用了个万金油的回答：“你不懂。”
成玉一脸“你把我当傻子”的表情。
他摆了摆手：“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他拉着谢朗的胳膊，露出自己来找人的目的：“我们去玩玩跷跷板吧。”
跷跷板要两个人才好玩。
谢朗不动：“那么幼稚的游戏，谁要玩埃”
“不幼稚，跷跷板可好玩了。来嘛朗朗，你之前不是玩得很开心吗。”
谢朗睫毛一颤，有点心虚。
成玉见状，再接再厉，手上也加大了力气，总算把人拽过去。
谢朗还在嘴硬：“我不想玩的，我是被你逼迫的。”
“是是是，我逼你陪我玩的，你快坐上去吧。”成玉推着谢朗在跷跷板的一端坐下，他连忙跑到另一边。
他们两个孩子，体型，身高都差不多，玩跷跷板最合适了。
如果换了王铎，除非王铎愿意，不然谢朗就要一直被跷在空中，丢死人了。
“我开始了喔。”成玉喊道。
谢朗点头。
那边成玉脚一蹬，就向上扬起，然后落地，把另一边的谢朗跷起来。
最初谢朗还有点矜持，玩着玩着就露了笑。
放学后，他跟成玉挥手告别，背着小书包回家了。
一进家门，他就发现了不对，他连书包都没放下，直奔桌子。桌上摆着一把模型枪，超酷的。
谢朗抱着模型木仓爱不释手，吧唧亲了一口，然后仰着一张灿烂的笑脸对谢凛道：“爸爸，怎么突然给我买这个。”
谢凛走过来摸摸他的脑袋，在旁边坐下，问他：“喜欢吗？”
谢朗用力点头：“喜欢，谢谢爸爸。”
他看了一眼谢凛，忽然放下模型木仓，爬到谢凛怀里，抱着谢凛的脖子亲了他一口，“爸爸真好，我我…爱你。”
他从谢凛身上下来，耳根有点红，欲盖弥彰地抱着模型木仓把玩。
他也不是擅长说肉麻话的人，或者说，他可以对任何人说，但唯独谢凛，轻易说不出口。
如果上辈子有人说他会对着谢凛说‘我爱你’，他能把那人的屎给打出来。
造谣也不讲究个基本法儿，欠削呢不是。
可是回到小时候，从日常相处中感受到谢凛在乎他这个儿子，他心里美埃他又了解到一些谢凛的过去，又心疼又敬佩。
多种情绪混合，谢朗其实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但就是对谢凛说出“我爱你”的时候，好像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谢凛愣了一下，眉眼舒展开来，他温声道：“嗯，爸爸也爱你。”
谢朗身子一滞，这下不止耳根，整个耳朵都红了。
他低着脑袋吭哧：“那…那当然了。”
屋里响起了一声轻笑。随后谢朗小身子腾空，他被谢凛抱在了怀里。
“朗朗，爸爸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谢朗乖得不行：“你说。”
“爸爸……要出趟远门，可能半个月，也可能一个月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