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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雪对名人的八卦并不感兴趣,奈何言景洲实在是太过出名,再加上她前一世所在的公司就是被言景洲控股的,对于这个神秘的大老板,同事们也经常有所议论,程雪对于他的事情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他是安淮言家第五代家主的私生子,据说在回到言家之前,他被同父异母的哥哥四处追杀,直到被言家家主接了回去。
其实在成事之前他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他低调不争,在他兄长的光环下他显得那么暗淡无光,自从他被接回去的那一年在安淮引起过轰动之外,之后几年他都过得像是隐形人一样,安淮的媒体行业发达,可是对这位言家二公子却报道甚少,久而久之,人们似乎都已经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直到那一年,他一举拿下言家大权。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这个不被人重视的言家二少并不是低调不争,而是一直韬光养晦,隐忍不发,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势力已经强大到让人无法撼动的地步。
他一直耐心又安静的等待着时机,待得时机成熟便一击必中。
言景洲几乎每次出现在外媒上都会被打上奸险狡诈,心狠手辣,冷酷残忍的标签,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样的人。
拿过言家大权之后,他便开始了连番的血腥洗牌,他的长兄,包括长兄外家的人全部死于非命,而曾经跟他敌对过的势力也迅速被他瓦解,凡是对他有威胁的人,非死即残,他做事快准狠,绝不会给敌人留退路,也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更有甚者说,当初他父亲的死亡恐怕就是他做的手脚。
这样一个人,简直冷酷残忍到近乎灭绝人性的地步。
而程雪偶然一次机会,也有幸目睹过这位言家当家人的面容。
那是在深秋的下午,她要坐飞机去国外出差,机场里突然来了一群保安将人群隔离开,这阵仗,要么就是国家元首,要么就是电视明星,然而从出口处出来的人却并不是这两类人其中之一。
程雪听到旁边有人议论,这位是安淮言家的家主,言景洲。
程雪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那人看去,他被一群人如众星拱月般簇拥在最前面,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风衣下面是一件黑色衬衣外加一条黑色西裤,衣着质地上乘,每一个细节处都打理得干净利落一丝不苟,黑色凝重庄严,包裹在他挺拔伟岸的身躯上,越发衬得他威严肃穆,不容人侵犯。
他眉眼锋利,气势凌人,脸部线条更是冷漠坚硬,每一处都似乎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靠近的冰冷,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睛,深邃,寒凉,似乎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生机,又似乎锋利而张扬,让人不敢直视。
他眼角处带着一点淡淡的猩红,像是染了鲜血,给人一种诡秘的恐惧感,就像是那在围场中经过层层厮杀而成为王者的野兽,他沉着内敛,将所有一切都包裹在层层威严凝重之下,然而渗透在他周身的寒冷和杀意却依然透露着他体内危险又残暴的本性。
初见杨洛,她只觉得他面熟,根本没将他往那个人身上联想,一来是两个人实在差得太远,二来是言景洲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疤痕。
如今,她几乎可以确认他们两个就是同一个人,至于为什么杨洛脸上有疤而言景洲没有,她一时间想不明白。
眼前所发现的一切简直太过匪夷所思,她真的无法想象,那个温暖过她的,自卑到连真面目也不敢给她看的人会是那个残忍又心狠手辣的言景洲。
想到此处,程雪倒是突然发现一件非常可疑的事情。
她前一世学的是英语,毕业之后就进了外贸公司,其实外贸这个行业是很累人的,加班是常事,可是奇怪的是,她自从进入公司之后一次班都没有加过,而且刚刚开始做她就接到了别人或许十年内都接不到的大单,是以一路平顺,三年之后就已经成了外贸部的经理。
程雪突然发现,除了没有父亲疼爱,母亲又离世过早这些人生意外之外,她的人生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虽然大学不太理想,可是一毕业就找到了许多人都找不到的好工作,同事和睦,上司和蔼,事业也是平稳顺利,她一直觉得虽然老天爷拿走了她太多的东西,但是最终也没有忘记要眷顾她,而她也时常觉得自己的人生太过幸运,如果没有袁倾阳的背叛,那她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人生赢家了。
如今想来,她的事业能发展得那么好,她的人生能过得那么平顺,大概跟言景洲也脱离不了关系吧?
人生在世永远都不会是轻松的,你之所以轻松,只是有人帮你扛了你要扛的重担,而那个帮她扛重担的人就是他吧……
因为太过震惊,她脑子里现在一团乱,脑海中时而跳出在机场上看到的那个冷漠又气势强大的身影,时而又跳出那个在大雨中挣扎着纠结着,浑身颤抖的人。
她始终不敢相信这两人是同一个人。
下午放学之后,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向校门和食堂涌去,白谦背靠在距离高三教学楼最近的那根篮球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手中的篮球,目光时不时的往高三教学楼的方向看上一眼,他似乎在那涌出的人群中寻找什么人。
就这般等了十分钟过后,他终于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白谦将篮球收起放在腰间,冲着那人挑衅的叫了一声,“杨洛。”
杨洛脚步一顿,转头向来人看去,白谦抱着篮球走过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眼,嘴角勾着一抹嘲讽道:“比一场如何?”
他的目光只在他身上轻轻一瞟,似乎并没有将他的嘲讽和挑衅当成一回事,“我没兴趣。”
说完便要向前走,白谦急忙拦上来,目光直视在他脸上,不同于他脸上那不以为然的笑容,他的目光却坚定而锐利,“你怕了?”
那沉静而冷淡的眸光微动,始终淡漠冰冷的人此刻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白谦见状,那嘴角上翘的弧度便又大了几分。
然而不过是片刻他便收回目光,冷冷丢下两个字,“幼稚。”
这一次白谦没有再去拦他,他熟练的将篮球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漫不经心的说道:“谁输了谁就对程雪放手。”
他离去的脚步一顿,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他将背上的书包放在地上,又将手上的书整齐的堆在书包旁边,做完这一切才转头向他道:“怎么比?”
白谦眉头一挑,“三局两胜,谁先投进两个球谁就算赢。”
“好。”
这一次,他答得干脆利落。
白谦冲站在一旁的池糖比个手势,池糖回意,忙跑过来接过他扔过来的篮球,负责当裁判。
程雪心神恍惚的从教学楼上下来,无意间发现有许多人围着操场看,程雪脚步一顿,顺着众人目光看去,待看到操场上的白谦和杨洛之时不由愣了愣。
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而且看那两人的架势,这是要干嘛?
程雪面带疑惑走过去,目光瞟到那操场边上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之时,她脚步一拐,在跟她离得稍微远一些的地方站定,她可不想再跟安阳这位大小姐有任何冲突。
池糖握着球往上一抛,但见他两边的人在同一时间奋力一跃,纷纷伸出长臂要抢过那篮球,两人个子都挺高,再加上身上都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这一番争夺也挺有看点。
白谦身手矫捷,这一球被他抢到,他立刻运球,抛球,篮球毫无意外滑进框中,他转头,张扬而挑衅的对着杨洛挑了挑嘴角。
杨洛似乎并没有当成一回事,面色平静无波,对于他的挑衅视若无睹。
第二球开始,照样是白谦先抢到球,不过这次他没有那么幸运,在运球之时被杨洛半路拦截,他立刻起跳投篮,篮球划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入篮筐内。
程雪看得连连惊叹,她知道白谦打球打得好,却没想到杨洛打球也打得这么好。
正在程雪看得津津有味之时,身后突然想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你知道他们为了什么这么拼么?”
程雪听得这声音便皱了皱眉头,她扭头看去,果然看到袁倾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自从上次被他拉进化学实验室又差点被他强吻之后,她对袁倾阳一直如避蛇蝎,所以此刻她下意识挪远一些,这才神色淡淡的道:“我哪里知道?”
“你希望谁赢?”
“打着玩而已,谁输谁赢都没有关系。”
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程雪也没在意,更不想再理会他。
第三个球开始,依然是白谦抢到球,他运球技术娴熟,如一条滑腻的泥鳅一般,矫捷的躲过杨洛的拦截,待得站在篮筐边时,跃起投篮,然而出乎意料的,那篮球快要挨到篮筐时竟被杨洛一个盖帽盖了下来,白谦似乎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了愣,而杨洛便趁着他愣神的时候,起跳,扣篮,一气呵成,胜负已定。
“愿赌服输,希望你说到做到。”
他说完便要转身离去,白谦却紧走几步拦在他跟前,用肩膀抵着他的胸口阻止他离去,他面上倒是没有输球的失落,反而是一种愿赌服输的爽利,“我自然会愿赌服输,不过……”说到此处他神色一凝,“如果有一天你对她不好,让她伤心了,就不要怪我出手了。”
杨洛目光一紧,鬓角肌肉轻微颤动,然而他面上依然波澜不惊,语气也不疾不徐,吐出的话却字字清晰,“不会有那一天。”
他转身离开了,这一次白谦并没有拦他,程雪看着杨洛走远,急忙追上去,而站在他身旁的袁倾阳看到她要离开,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可是指尖才挨到她,她便已经跑开了。
望着她跑向那个人的身影,他的面上有一种难掩的刺痛与失落,指尖上依然残留着的温热触感也一阵阵的灼烫着他的心。
安阳一直站在场外看两人打球,看到白谦输了,她当即便心生不满,恨恨道:“那个丑八怪竟然敢拦大白的球,太可恨了。”
本来凶恶的目光是要向杨洛扫去的,无意间触碰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安阳猛然想到什么,转头冲一旁的林媛媛道:“你上次跟我说的话是真的吗?”
林媛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待视线触及到程雪身上时她就明白安阳问的是什么了,她意味深长的笑笑,当即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了,两人还被教导主任拉到办公室询过话的。”
安阳点点头,冲身后跟着的几个高个子女生挥挥手,快步朝程雪的方向行去。
程雪还未追上杨洛便听到身后有人厉声叫了一句,“程雪。”
程雪脚步一顿,而走在前面的杨洛也敏锐的捕捉到这两个字,当下也停下脚步转头看来。
安阳带着一群人走上前来将程雪团团围住,又对那转头向这边看过来的杨洛嘲讽的瞟了一眼,将程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道:“我听说你喜欢上那个丑八怪了啊!你果然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你这样的人只配喜欢那个丑八怪了。”
程雪望着眼前的女孩真的有点无语了,她可真是一点都不想跟这位安大小姐起冲突的,可她偏偏要跟自己杠上,一而再来找她的不痛快。
她向杨洛看了一眼,但见他此时也将目光望着这边,想来安阳刚刚那话他也是听到的,那“丑八怪”三个字的确非常刺耳的。
程雪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反驳,不想杨洛竟快步向这边走过来,他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后,高大的身躯挡在她跟前,冷厉的目光在面前女孩脸上扫过,出口的语气冰冷而不客气,“如果不想我叫门卫过来的话,立刻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安阳并不是德明一中的学生,而德明一中是严令禁止其他学生跑到这边来生事的,德明的门卫尤其难缠,安阳每次来这边都要费一番功夫。
再加上面前这人语气强硬,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那冰冷的眸子扫在人身上,安阳只觉得好似尾椎骨都冒出了一阵寒意。
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目光在他那锋利的注视下闪烁了几下,不过她不想在一个丑八怪面前服软,当即便梗着脖子冷冷一笑道:“我说丑八怪,你长成这样还好意思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了,我若是你就该好好窝在家里,省得出来影响市容,要是吓到心脏病,那可是要人命的。”
安阳的话,每一个字都恶毒而不客气,程雪听着也觉得刺得难受,她转头向他看去,却见他面色并没有丝毫变化,好似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他神色淡然的移开目光向某处看了一眼,然后冲那边招招手。
众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却见德明的门卫正急匆匆的赶过来,安阳一看到这大叔便面色一白,而一直跟在安阳身后的林媛媛见状,立刻悄悄溜走了。
“怎么了杨洛?”
杨洛冲门卫大叔指了指这几个人,“这些人都是外校的,她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我们学校了生事了,最好是让他们校长知道,好好教育一番。”
门卫大叔一听这话就吓了一跳,让外校的人混进来,他可脱不了干系,而安阳听到这话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所在的学校在德明三中,三中和一中一直相互看不顺眼,德明一中一直严厉禁止其他学校的人来一中来,防的是什么,其实就是三中,他这么做明摆着就是瞧不起三中,而若是让校长知道她竟然偷偷跑到人家学校去,上赶着被人家羞辱,那她不仅要被学校惩罚,恐怕也会被学校的同学讨厌。
安阳恐怕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改她一向嚣张跋扈的性格,顿时软了声音向门卫哀求。
而在安阳和门卫周旋的时候,杨洛和程雪已经离开了。
走出校门之后,程雪向身边之人看了一眼,脑海中又闪过那个在机场上看到的人。
只是望着眼前这个人,想到刚刚安阳的那些话,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心狠手辣,是不是冷酷残忍灭绝人性,这会儿程雪却有些心疼他了。
安阳那些话他从小到大恐怕听到的不少吧,丑八怪,吓人,这些刺痛人心的字眼,哪怕她一个局外人听着也觉得难受,更何况是他呢,可是他却好似并没有当成一回事,恐怕也不是真的不当成一回事吧?
只是隐忍着,克制着,知道在意也没有用,索性装作不去在意,独自品尝这些刺痛感,只是别人都不知道。
“你……不要去在意别人的话。”
“没有。”
程雪低了低头,“谢谢你刚刚那样维护我。”
走在身旁的他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却突然道:“你怕我吗?”
程雪愣了愣,转头看他,而他依然目视前方,只在她望过来的时候又道:“看着我的脸你会觉得害怕吗?”
他虽然表情淡漠,但程雪却听出他语气中透出的落寞与无奈,她急忙摇摇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在意的,既然不在意我又怎么会害怕?”
“嗯。”
他轻应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她的话。
程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静静的与他并肩而行,走着走着,她无意间看到他放在身侧的大掌,心头一动,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被她这么触碰,他身体一僵,大掌也下意识的颤了颤,程雪感觉他目光落在她的头顶,却依然没有抬头,故作淡定的勾着他不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落在她头顶的目光才渐渐收回,而那被她勾着的小指也微微卷曲,慢慢缠紧,没过一会儿程雪便感觉那被勾着的地方出了一层汗。
真是很奇怪啊,分明已经不是十六岁的小女孩了,可是不过就勾勾小指头她的心脏竟然就砰砰砰跳个不停,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稍微被喜欢的人碰一下都受不了。
程雪全程都低着头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只感觉他一直紧紧的勾着她的手指,力气有点大,勒得她微微发疼。
两人就这般勾着小手指,直到将她送到家门口了,他才若无其事的松开,程雪也收回手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客气的跟他道别。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回去了。”
而他也像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嗯。”
只是程雪注意到他跟她说话的时候竟然将头扭到一边,别扭着不看她,而且他耳根的地方似乎也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只面上还是冷冷的,淡淡的。
程雪觉得好笑,好歹忍住笑意冲他挥挥手便转身离去了,她回到房间之后拉开窗帘向下看去,却见他还站在那里,似乎没料到她会从窗户边上看他,他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一样,急忙低下头,一转身便快步往回走,直到走到很远他才放慢了脚步,慢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低垂着脑袋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
程雪将手肘撑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他,他似乎并不知道她这个方向还能看到那么远,而他的小动作也早被她收入眼中。
迎着暖暖的阳光,程雪弯着嘴角笑了笑,那个心狠手辣,让整个安淮都闻风丧胆的男人,在年少的时候也有着小男孩的羞涩,会脸红,会窃喜。
刚刚他低头踢石子的时候大概在笑吧?
程雪想到那张冰冷的脸上竟然泛起羞涩的笑容——她大大撑了一个懒腰,想一想都觉得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