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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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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人间芳菲尽。远处的群山开始绽放红蕊。春末夏初的午后,曹妤吃饱饭倚靠在藤制的躺椅上,躲在榕树下乘凉。小丫鬟瑟鼓乖巧地陪伴在她身旁,偶尔摇动团扇,偶尔奉呈热茶。琴笙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小姑娘年岁不大,爱好却很老态,没事的时候,偷偷懒,凑到院外去和其他的婆子使役聊闲话。好在,她自己嘴巴严,旁敲侧击探听来的都会主动和曹妤分享,曹妤这才没有因此苛责,反而十分纵容。

    “亭主,出事了,出大事了。”琴笙一惊一乍的语态,曹妤见怪不怪,但她还是应声地坐起,望向远在廊庑那头的尖脸小丫鬟,与她对称地扯着嗓子呼喊,“怎么了?”

    大约是觉得这样说话比较累,琴笙急急忙忙地跑窜了过来。到曹妤身边,气喘吁吁地吐露道:“有,有人来,求亲。”

    “求亲?”曹妤不可置信地重复。她甚至从躺椅上站起来,先是品了品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而后,慌乱中依旧有序地询问:“弄清楚来得是谁了吗?”

    她并没有告诉嵇康自己的出身。看嵇康的样子,也不像会主动上门。如果不是他的话,无论是谁,都不太好。

    果不其然,琴笙摇了摇头,“没有,奴婢还偷摸摸地去看了本人,是之前未曾见过的。去问收名帖的阿著,也说不是和王府交好的人家。”

    那是谁?

    曹妤默默地疑惑了一阵,接着,摆弄好衣裙上的褶皱,对瑟鼓说道:“你且先回去。”然后,领着琴笙大步流星地前往外院,“走,我们亲自去瞧瞧。”

    她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儿郎,胆敢求娶贵为长乐亭主的自己。

    前堂。

    家里的老祖宗太妃杜夫人没有出面,换而是通天命之年的沛王曹林和已过而立的世子曹纬,也就是曹妤的祖父和父亲。两人上坐于主位,绛袍华发、闲淡从容的是曹林,蓝衫短髯、平易和善的是曹纬。

    他们之下是一个年刚若冠的少年公子。公子还穿着初遇时的那件竹青深衣,精致秀美的桃花眼波光流转。

    是裴秀。

    曹妤记得他。事后也听钟会介绍过,这是个极善审时度势的聪明人。他刚入太学,尚未得见曹爽之前,就已经通过他爹和度辽将军毌丘俭有了交情。要知道,毌丘俭与夏侯玄是挚友,俩人同为大将军曹爽的左膀右臂。也是,毌丘俭将他举荐给了曹爽。

    他会来求亲,真是令曹妤既意外又惊喜。

    意外的是曹妤虽然贵为长乐亭主,但是祖父和父亲在朝中并无实权,除却一个皇亲国戚的名头,曹妤实在无法为他的仕途锦上添花。按照钟会的说法,他该看不上自己才对。

    惊喜的是,他长得也很好看,又是世家出生,至少在吃饱穿暖、富足享乐上,完全不必忧心。但是,他是个地地道道的从曹者,而曹魏终将被司马氏所灭。

    曹妤觉得,还是算了吧。

    她站在内堂的屏风后面,一边静静地听他与自家长辈说话,一边思忖等会该如何拒绝。

    裴秀还是极其克谨守礼的。他对着曹林和曹纬恭敬而规矩地拱手作揖,垂首与腰腹平齐,声音清朗道:“臣裴秀拜见沛王殿下与世子。”

    他这是庙堂的措辞和江湖的礼。于庙堂,沛王是主上;于江湖,沛王是长辈。在这种由于江湖之事而得见主上的时候,也算合情合理。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个时代并不流行对帝王以外的人三跪九叩。

    曹林和曹纬习以为常地受着。曹纬热情好客地邀他入座,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与他寒暄,“早就听闻光禄大夫裴潜家的公子风姿卓然,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裴秀也就不急不躁地回应:“世子谬赞。”

    反倒是沛王曹林有些不愿虚与委蛇,径直地把话茬掰扯到正事上,“裴公子现下势头正盛,这刚从太学业归,就被大将军任做掾属,人也生得芝兰玉树,怕是家中门槛快要被许亲的名媛淑女踏破,怎会抽空来我沛王府做客?”

    裴秀顺着他的引导,重新站起身,步履泰然地抱着一方锦盒,走到堂下中央,更加谦卑恭顺地拜请道:“秀此番来,是想求娶殿下之珠玉千金,亦即长乐亭主。”

    说着,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颗径盈寸长,色白莹亮的珠子。外貌与珍珠差不多,但是,通体光华,流光溢彩。即便是在日照敞亮的白日,亦可见璀璨夺目。

    曹妤是个没见识的,认不出这珠子。不过,她的祖父和父亲博学多闻,只一眼,便蔚为讶然地惊叹道:“这是随侯珠?”

    裴秀颔首,“尽管此珠得来不易,但是,若能做求娶长乐亭主的信物,也算是物善其用了。”

    曹妤恍然大悟。随侯珠,历史上与传国玉玺和氏璧并名的奇珍异宝。如果说,和氏璧是因为和皇权相关而人尽皆知。那么随侯珠就是由于下落不明而家喻户晓。

    它竟然会在裴秀手中。

    裴秀能把它拿出来,很算是诚意满满了。曹妤私以为,纵然自己天仙下凡,也抵不上这珠子的边边角角。她很感激裴秀能开出这样的价码。

    曹纬心动了。曹林却觉得还是孙女的幸福更重要。他淡漠地挪开眼,再次投注到裴秀身上,打量地瞧了一遍又一遍,意味深长地询问:“你喜欢我家妤儿?”

    裴秀想了想,坦白地摇头,“不喜欢,甚至在太学之前从未知晓过。但是,这并不影响秀想娶亭主的诚意和决心。娶亭主是有利于裴家和曹氏的事情,为此,秀可以承诺,倘若有幸得尚亭主,秀定当敬之爱之。”

    “亭主所愿便是秀之所往,亭主所喜便是秀之所求,亭主所忧便是秀之所恶。”

    “嘶。”曹妤一时没忍住,竟在屏风后面惊叹出声。得亏她的声音不大,才没有叫堂上的三人察觉。但是,琴笙惶恐不已地捂住她的嘴,低呼道:“亭主可不能让王爷与世子发现,他们知道了,大长公主也会知道,到时候,奴婢和亭主都得受责罚。不过……”想起裴秀的豪言壮语,琴笙颇觉不错地呢喃,“奴婢瞧着这位公子还是配得上亭主的。他愿意纵着亭主、宠着亭主,这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曹妤不以为然。她混入太学,与嵇康同乘,说没羞没臊的话,这哪一件不比现在的,更让金乡大长公主恼怒。而且,她等会要做的,也该更失礼才对。她慢条斯理地掰下琴笙的手掌,淡淡然地反驳,“话说得再多再漂亮都没有用,要真的能做到才行。”随即,清了清嗓子,骤然高声,“公子的请求,我不答应。”

    她昂首阔步地从屏风后面走出,置琴笙细碎的哀求如若罔闻,不偏不倚地站到裴秀面前,阖上他掌心宝珠的外盖,眉飞色舞地扬唇一笑,“我也不喜欢裴公子,所以,无论裴公子如何说,我都不会嫁给裴公子。”

    既然裴秀以利娶她,她就以情拒绝。

    她没有避讳地突然出现,不羞不怯地直言嫁娶,多少让在座的三人,目瞪口呆。曹林和曹纬是习惯她刁钻古怪的,纵然如此,曹纬依旧莫可奈何地望着她对曹林耳语,“阿爹,你看看,就咱家妤儿这脾性,以后真有男子愿意娶她?”

    曹林没有好气,“还不是你惯的。不过,咱家妤儿这性子有何不可。你我父子都能纵情声色,她一个小丫头想嫁自己喜欢的人又哪来的错?”

    曹纬闻言,不满地撇嘴,“明明是您更惯着她。”惯到十三岁没有定亲,十五岁好不容易有人上门求娶,却还再想着要遵从她自己的心意。

    曹林但笑不语。

    而裴秀虽然猜测她性子跳脱,但是,没想到能跳脱至如此地步。他呆了呆,而后,又觉得很有意思。也不在乎她是要拒绝自己,态度温善而和煦,“那亭主怎么知道以后会同样不喜欢裴秀?”

    不知道啊,可曹妤没有诚实回答,相反地,故作情深地弄虚作假道:“因为我已经喜欢其他人了。”

    这下,曹林与曹纬皆有些坐不住。曹纬的手拍击到桌案上,撑着就想站起来,曹林按住他,也按住自己,听曹妤继续与裴秀交谈,“我想,裴公子要娶我,约也不是自己的意志,而是大将军希望这样。倘若,我能说服大将军,甚至于帮裴公子找到另一门更加有利可图的婚姻,是不是就两全其美了呢?”

    裴秀几乎想都没想地便答:“那是自然。”尽管,他觉得曹妤有意思,但也就只是有意思。他家自有万贯家财,所以并不贪图曹妤的出生。他和大将军曹爽的关系已然密不可分,所以有没有这桩婚姻做纽带,都无伤大雅。他想要的,是可以让他距离权势中心更进一步的妻族,乃至是可以让他与司马氏也搭上关系,留有一条后路的岳家。

    因而,曹妤不是最佳的选择。

    他来求亲也全是因为没有合适的理由回绝曹爽,现在,曹妤愿意出面,那是再好不过。他难掩笑意地对曹妤施礼,“多谢长乐亭主成全。如果亭主有需要帮忙之处,尽可随时找秀。”

    曹妤慷慨大方地摆了摆手,“好说好说。”

    她才不是有心成全裴秀,而是说服曹爽,必须有一个比她更适合裴秀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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