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面具
原时宿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眼角泛起脆弱的薄红, 温柔的眸子含着怒气，好似枯白的花上瞬间染上灼人的色泽。
足以灼伤人的眼神。
他一时没能回复她的怒意。
谢知瑶没有任何意外地轻嗤一声，冷冷垂眸, 在外头敲门时开口, “请进。”
这一声破开那种莫名其妙的思绪，原时宿瞳孔微缩, 他下意识拿起手边的水杯掩饰什么。
借着杯子的遮挡, 他不动声色窥向身边女孩的侧脸。
谢知瑶似乎已经恢复过来, 面对坐在跟前的学妹神色温和。
保温杯涌出的热气不断翻涌, 她嘴角噙着的笑意在水雾弥漫间显得模糊，只有一双眸子依旧漆黑透亮，
下一秒，那双眸子若有所觉般射过来, 骤然变冷。
她没再搭理他, 每次只自顾自提问。
原时宿已顾不上“收不收温令璟”这个话题, 他试图和谢知瑶搭上话。
“刚刚那个学弟还不错。”原时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 热气将他的眼镜铺上层薄雾。
“哦, 是挺不错的。”谢知瑶脸色不变，语气平平。
原时宿微蹙眉头，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指节发白。
晚上收摊后，谢知瑶拎着包关了屋内的白炽灯，才发现原时宿在门外等她。
她撇撇嘴，目光故意错开那人, 绕过他往外走去。
瘦高的少年默默跟在她身后。
大厅外明月高悬，几粒星子缀在旁边，闪着微光旋到她的发上, 给她的背影罩上一层朦胧的微光，铺在地上的影子也在闪烁。
原时宿正想提步上前，和她表达自己的歉意，却没想到身前的少女先行一步转过身来，朝他柔柔一笑：
“走的有点慢哦，原同学。”
原时宿抿抿唇，迈开步子走到她的身边。他偏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只能触及她柔软的发旋。
倏地，她似乎发现了他的目光，仰起头时，那双稚嫩温柔的眼和白玉般的面容在月色下散着温柔的光。
“怎么了？”，她在问他。
原时宿垂眸，正想开口，可却蓦然察觉到，她的眼里没有任何笑意。
就算眉眼嘴角都弯成了绝佳的弧度。
刚要说出口的话就这样不上不下卡在喉中，原时宿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闷。
又是这样，就算不开心、生气，她往往还是会露出这样虚伪的笑容。
在他面前的谢知瑶，就像个精致的玩偶，谁也说不清何时会带上面具，可她之前明明，明明展露过那些藏于暗处的鲜活。
她为什么要讨好他？
这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感觉足以令他清醒。
原时宿避开她的视线，拎着水杯的指节发紧，他冷冷道：“没什么，我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他迈开长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自他离去后，谢知瑶一直强撑的笑容终于忍不住垮了下去。
明明早就在心里暗示过自己，反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没有必要和他斤斤计较，但到头来还是很委屈。
毕竟，她还以为这些天的陪伴，能让他对她有一丝的改观。
不过，自己天天都在讽刺他，她暗叹一口气，这人不会更讨厌她了吧。
讨厌就讨厌，难不成没了他还不能找别人吗？
谢知瑶想到喻天带来的一大波好感值，心稍定。
她刚刚数了数，今天一共面试了五十多位同学，其中八成的第一志愿都是他们部门。
因工作量过大，现在已近凌晨，学校已和社管会打好招呼，这三天不设门禁。
走到宿舍门口，谢知瑶才发现，她的舍友们都没有睡。
她钻进门，大喊一声“爸爸回来”，喊道一半卡壳了。
白晏晏和肖蕴桐肃容盘腿坐在床上，手里要是再插个瓶子，立马能去饰演观世音。
江城一中的宿舍都是上床下桌，还带独立卫浴，宽敞又明亮，宿舍中央还摆了个小圆桌，条件好的不得了。
最最关键的是，管高二的宿管阿姨是校长她姨夫的表姐的女儿，因为空闲才托关系找了这么个工作，平时为人佛系，总是早早睡觉，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等她睡着再起来嗨。
此时屋内闪着微光，那是肖蕴桐的小破台灯球，被她随意地放在手中把玩，光幽幽地散在她脸上，显得面容白得恐怖。
“这这是咋啦”谢知瑶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出声，因为她不能肯定她的舍友们是否还是活人。
啜泣声响起，那是徐小小的声音。
片刻后，谢知瑶将自己的台灯摆在小圆桌上，昏黄微暖的灯光驱散了些阴森的气氛。
她素手一抬，朝着周围端坐着的三人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严肃道：“请讲。”
白晏晏按捺不住先开了口：“徐小小真他妈长本事了，背着咱们偷带手机！”话里满是小姐妹“有福不同享”的愤懑。
谢知瑶额头青筋直跳：“说重点！”
“重点就是。。。”肖蕴桐接过话，没戴眼镜的眸子微眯，闪烁过恨铁不成钢的光，“徐小小她找了个不知道啥子的男朋友。”
谢知瑶惊叹：“厉害啊小小。”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最后，谢知瑶终于从白晏晏的手嘴并用、肖蕴桐的冷漠讽刺、徐小小时不时的小声辩驳中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徐小小网恋了，对方兴许还是个骗子。
“他才不是骗子。。。”徐小小辩驳，谢知瑶把她凑过来的头拨到一边，露出些许冷酷的神情，朝其他两位舍友说：“说吧，麻袋还是棍子。”
她们探讨了半天，最后敲定一个较为稳妥的方案，先要徐小小给对方发一条讯息，
大致内容为“这周末必须面基，不然就分手”——之前徐小小的所有面基请求都被其找借口回绝，这次对面先是支支吾吾，在察觉这边的坚定后才勉强答应。
谢知瑶冷冷勾起嘴角，熟稔地运用着从原狗那学到的表情和语气：“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打打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能是个人。。。”徐小小举手发言，最终被恼羞成怒的谢知瑶按回。
第二天谢知瑶不负众望地在早读睡着了。洛逢源无奈地叹口气，举起手中的书，再次替她打掩护。
视线却小心翼翼扫过她香甜的睡脸，触及她眼底的青色，难以自抑地流露出一丝心疼。
窗外暖阳散落进来，透过斑驳树影扫到她脸上。
洛逢源侧了侧身子，发现没法挡全，便将头靠到她面前的桌上。
女孩白嫩可爱的面容让他控制不住地又靠近了一些，直到察觉她扫到脸上的鼻息，他才下意识地屏息暂停，心脏骤停。
此时他离她极近，近到足以看清女孩脸上可爱的细小绒毛、卷翘的睫毛、眼皮上的青色脉络、微微张开的红唇上的湿润。
一股黏腻溢上心头，不该有的占有欲达到顶峰，至少在这个早晨，她是属于他的。
谢知瑶醒来后发现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她的脸，大大的、温热的、带着些许粗糙，是洛逢源的手。
她下意识眨眨眼，纤长睫毛扫过他的掌心，下一次睁眼时，才看见太阳。
洛逢源将挪开的手藏在背后，忍不住蜷了蜷，他看向谢知瑶，装出“这根本没有什么”的云淡风轻，解释道：“有阳光。”
谢知瑶懵懂点头，捂了捂被他有些发哑的嗓音痒到的耳朵，撅撅嘴，用的近乎是撒娇的语气：“要累死我啦，昨天睡得可晚可晚了呢。”
洛逢源看了眼班上的钟表，又看向谢知瑶：“要再睡一会吗？”
他捏着书的手逐渐发紧。
“啊？”谢知瑶下意识地发出个单音节，思绪却转到了同桌的越发喑哑的声音上，耳朵痒，心也痒痒的，仿佛被挠了一下。
她望向洛逢源，因着刚起，眼里带了点湿漉漉的意蕴。
洛逢源放下书，手略带些不明显的抖，从袋子里取出外套，整整齐齐地叠在腿上，又将外套放到她桌上。
“谢谢同桌!”谢知瑶脸蛋红红地侧趴到了他的外套上，脸贴紧布料，鼻尖满是他的气息，她蹭蹭外套，阖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剩下的课里谢知瑶一心二用，一边听课，一边偷瞄洛逢源，好几次和他眼神交汇下，却总是匆匆挪走。
洛逢源见她不自觉地咬着笔头，柔软的唇瓣时不时磨过那里，还用湿漉漉带了点羞涩的目光看他，这时正好是午休，
他夺过她手中的笔，谢知瑶下意识地松了手，像只受惊了的小松鼠，呆呆地看向他。
洛逢源又叹了一口气，数不清这是今天叹的第几口气了，“要被你咬秃噜皮了。”
他点点笔帽上的牙印，示意谢知瑶看过来，上面已被磨破一大块，瞧着可怜兮兮的。
谢知瑶的注意力却被他的手指吸引住了，她忽闪着大眼，有些心虚地看他摩挲过自己的牙印，不久前她还用嘴巴贴过那里呢！
同桌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总要让她脸红心跳。
谢知瑶气呼呼地绞着手指，没想到他还还没完，直接捞过她的手，一只大掌盖住两个。
他分开她的手，摸摸她的指尖，声音又沙哑起来，“别绞，会红。”
说完又将她的两只手罩住，“怎么这么小。”
谢知瑶不服气，“哼”了一声，因着骨子里的不服输，所以故意调侃他:“你才小！”
说完还歪歪头，做了个幼稚的鬼脸。
洛逢源的眼神瞬间变了，从喉间发出个音节:“嗯？”
从中透出的危险意味让谢知瑶下意识要抽出手、躲开他，却被他反手用力扣紧。
同桌平时对她都是一副无奈宠溺又有些软飘飘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看他表露出一些攻击性。
谢知瑶吓得眼巴巴地看着他，想凭借眼神传递出一些服软意味。
洛逢源的强势气息顿时消弭，他无奈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女孩的脑袋，“睡觉吗？今天晚上还得忙。”
谢知瑶点点头，她乖巧地看着他，眼睛眨巴眨巴。
洛逢源先是困惑，反应过来后耳朵尖都红了，他再次将衣服铺在她桌上，看见少女乖乖地将下巴垫到上面，嘴角不自觉上扬。
今天被同桌哄过的谢知瑶心情极度愉悦，甚至在活动室看到原狗时，还能毫无芥蒂地打招呼。
原时宿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样子，前几天眸中至少还有几分温度，今日便全是漠然。
他撇了谢知瑶一眼，没做什么反应。
谢知瑶讪讪放下手，尴尬一笑。
心中暗骂:什么毛病，昨天她都没和他计较，今日病居然还犯的更重了点。
今天她来的早，这时候纳新还未开始，大家似乎都在大厅的座位上闲聊。
谢知瑶走过去和黄莹搭话，问及财务部的报名人数时，她脸上露出几分苦恼的神色:
“别提了，我们部门老冷清了，每年都得靠调剂，昨天也不过十人来我这，一半多都是第二志愿。”
见她这样，谢知瑶安慰了几句，她们又转到了其他话题，聊的正欢，夏宁却朝这边走来。
黄莹见她来了，冲谢知瑶挤挤眼。
谢知瑶走到自己面前的秀美少女，有些怔愣。
这是她头一回仔细端详夏宁，她留着齐肩秀发，皮肤白皙，眉眼雅致，鼻子嘴巴都小小的，气质秀致中带着几分楚楚。可偏偏给人的感觉却带着生机勃勃。
是一副让人很有好感的长相。
但她绝对不喜欢谢知瑶，毕竟经历过那样的事，就算再有教养也不可能不生气。
现在应当有事找她商量，要不然谢知瑶想不通为什么她会来和自己搭话。
夏宁笑着朝黄莹点了点头，再看向谢知瑶时，笑容就有些勉强。
她递过手中的东西，谢知瑶接过后发现，那是一张报名表。
在她仔细端详报名表上的信息时，夏宁开口:
“这个学弟他的第一志愿原本是你们，在我那面试之后，我觉得他很适合我们的部门，而且他也同意了将志愿调换。”
谢知瑶皱眉，这个学弟她有印象，为人很是踏实能干，履历也很丰富，算是种子选手。
她前世时也知道到过此类事情，一些学弟学妹怕被第一志愿刷，在第二志愿部门的学姐学长给出承诺后，便也答应转换部门，以确保自己能进学生会。
却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若这个学弟两头犹豫不决，这样的性子，不要也罢，但只凭此判断，未免有些武断。
谢知瑶思忖片刻，朝夏宁开口:“不如等二面时再细细询问。”
夏宁走后，黄莹很是不平地皱了眉头，
“他们秘书处去的人也少，这不得用一些说服人的手段抢人了吗？你这个放过去了，难保没有下一个，好的都被她抢走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谢知瑶朝她安抚笑笑，“如果这个学弟是我们部门的，那谁也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