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条鱼尾
“一颗, 两颗，三颗，四颗……”
妙妙趴在柔软的鲛纱上，数着面前的圆溜溜的深蓝色珍珠。
“五颗！”小鲛人喜得吐了两个泡泡。
其实一眼就可以数得清楚, 毕竟总共也只有五个罢了。
五个珍珠不管是形状大小颜色都一模一样, 和她身后无意摇摆着的鱼尾一般, 在比较昏暗的海底也柔柔散发着莹润的蓝色光泽。
妙妙美滋滋地将珍珠都拢到了自己怀里。
大概不论什么地方, 都会有独属于他们的传说。
在海中, 传闻每一粒珍珠都承载着一个鲛人上一世的记忆。不论相隔多远，他们都会在冥冥之中找到独属于他们的珍珠。
虽然无法验证, 但是绝大部分鲛人都会有极为钟爱的几颗珍珠。对他们来说，这不是装饰，不是玩具，而是上一世的自己。
妙妙从小到大, 也就找到了这五颗合心意的珍珠罢了, 每一颗都是她的宝贝！
“妙妙！”熟悉的女声遥遥传入耳中，“你是不是又去海面了？！”
妙妙飞速摆动鱼尾游到了房间里的小窗边：“没呢没呢！我在家！”
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及时回来了！
不一会儿, 水波涌动, 一条红尾人鱼游到了屋外, 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男人。
和长着美丽鱼尾的鲛人不同, 男人下半身是两条腿，然而在水中却和鲛人一样可以快速游动。
打开门让大姐和大姐夫进来, 妙妙还未说话, 就见大姐微微嗔了她一眼：“都快到成熟期了, 还乱跑！”
“我就在家门口转了转，哪里乱跑了？”妙妙无辜地回看微微。
“要是跑到没有成年鲛人的地方，还不难受死你！”微微捏了捏她的脸蛋。
妙妙从她手下逃脱出来, 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可别把我捏丑了！”
微微作势又要捏，妙妙嬉笑着摆动鱼尾躲远。
微微不经意扫到床上，脸上露出几分惊讶。
“你的珍珠怎么只有三颗了？”她问。
妙妙一惊：“不可能，我刚刚数了五个的！”
急急游到床边，却见床上竟然真的只剩下三颗蓝色珍珠陷在柔软的鲛纱中。
心疼地拢住了剩下的珍珠，妙妙“哇”地哭出了声。
她的宝贝！
“别哭。”
轻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妙妙鼻尖嗅到了那种隐隐有些熟悉的气息。
抹了抹眼泪，妙妙转身，屋中已经没有了大姐和大姐夫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玉色衣裳的男子。
他揉了揉妙妙的头发，像是安慰。
“你是谁？”妙妙声音闷闷的，却遵从潜意识眷恋地蹭了蹭那只大手。
“你送了两颗珍珠给我，忘记我是谁了么？”男人声音温柔。
妙妙闻言却美目一瞪，心中隐约的好感在得知他拿走了珍珠之后被气愤掩盖。
“你快还我珍珠！”她尾巴一摆，就要扑住他。
“碰——”
明明还未碰到男人，妙妙额头却剧痛了一下。
梦境瞬间被疼痛摧毁，她意识还恍惚中，只弱弱呼了一声痛。
“你……还我珍珠！”妙妙不死心地喃喃道。
额头忽然传来温柔的触感。
“……好。”有人回答了她。
梦境的影响慢慢褪去，妙妙微微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意识缓缓回归。
首先感觉到的便是滚烫的身体，双腿已经不自觉化成了鱼尾。那往日里精致服帖的鳞片下面竟然隐隐有针刺的疼痛与痒意。连带着她上半身骨头都有些发软作痒。
然后妙妙手中就感觉到了两个仍带余温的圆珠。
适应了一下光线，妙妙一侧头，便看见了太子。
他俊眉紧紧皱着，将眉心刻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下颌上微微发青，似乎要长出胡茬了。就连眼睛，竟然也有了许多红血丝。
妙妙从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太子。
察觉到她看过来，太子移开了视线，手上轻柔地抚摸着她撞红的额头。
身上逐渐有了力气，妙妙举起被塞了两颗珠子的右手，果然见到自己之前送出去的两颗珍珠。
将珍珠往太子手中一塞，妙妙声音有些虚弱：“我都已经给你了，刚才只是在做梦……”
太子嘴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然而妙妙却没有从中觉出笑意。
太子：“既然很重要，就拿回去吧。”
将珍珠小心放到一边，妙妙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往自己这边拽。
太子迟疑了一下，她这小猫似的力气自然拉不动他的。然而见到她倔强地望着他的眼睛，他的身体已经顺从心意地靠了过去。
两人一瞬间靠得极近，四目相对。那双杏眼中渐渐泛起了水光。
鲛人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往他肩膀上一推，太子顺着力道翻身滚到了床榻内侧。
妙妙便将半趴半撑着停在了太子身上。
身上的灼热和痒意似乎也在烧灼着她的理智，将本来平静的心湖搅乱，翻出下面酸涩复杂的情绪。
她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眼中的湿润变成了晶莹的泪珠，顺着眼睫滴落在太子脸颊上。
太子的手一紧，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妙妙。
“你为什么不看我？”
“为什么不写信给我？”
“为什么要把珍珠还给我？”
妙妙抿住唇，眼中的神采被盈盈的泪光剪成细碎。
“你……不喜欢妙妙了么？”
太子将虚弱的鲛人放回了原位，轻轻低头一一吻去了她眼上的泪水。
“没有。”他握住了鲛人的手，“是我的问题。”
他沉默地望了她良久，才道：“是我不自信。”
从一开始，就用温柔的假面将本不该属于他的鲛人诱入怀中。
他将谢妄分成了两个部分，只想将会得她喜爱的那一面展现在她面前。
他一边享受着她赤诚的爱意，一边害怕着另一面的自己有一天会在她的目光下暴露无疑。
他害怕妙妙在接触到旁人之后，会意识到他其实没那么好；害怕在她眼中看到厌惧；害怕从她口中听到拒绝或厌恶……
甚至有时会有危险的想法——也许自暴自弃地暴露出最真实的自己，就可以做到毫无顾忌地将她囚在身边，哪怕再厌恶也离不开他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才能扼制住心中卑劣的占有欲。
谢妄揉捏着妙妙的手，用轻淡的话语化成刀刃，剖开了心中最阴暗的角落，将所有的不堪都一一道来。
白皙的手从他的手中挣脱了出来，谢妄话语一顿。
那只手却举高将谢妄的头对向了自己。
妙妙：“你就没有想过，也许真实的你就是温柔的？就是我喜欢的么？”
谢妄眼神一动。
妙妙喟叹一声，抱住了他：“没有人比你好。”
她从没有想过，永远强大自律又沉稳的太子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
不过是行了刑回来碰巧碰见了她，面上看着冷冷淡淡的，心中竟然怕得不行！
这样来回品味着，妙妙竟然察觉出几分可爱来！太子果然迷了她的心智！
“所以你那天问我有没有对你失望，是觉得我不能接受那样的你么？”妙妙想起来那天在山庄不欢而散时的话。
太子无声点头。
那天在街市上意外的相见，事实上只是心中忧患爆发的导火索罢了。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另一件事引发矛盾。
“……其实我只是觉得你很久没来找我，才赌气说的。”
妙妙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景，合着两个人从头到尾说的都不是一件事！
解开了心结，妙妙身上难受的感觉终于忍不住跑出来找存在感。
尾巴痒痒的，甚至浑身骨头缝里都似乎有些痒意，妙妙终于想起来，这应该是第二次成熟期该换新鳞片了。
不注意这个还好，一注意到，那痒意又似乎被瞬间扩大了十倍。
伸手去抓了一下，却惊恐地抓下来一片蓝色鱼鳞。
对于鲛人来说，还有比掉鳞更恐怖的事情么？！
没有！
鳞片可是鲛人的第二张脸，妙妙决不能忍受这个！
心痛地将鱼鳞收好，妙妙想了想，把尾巴一弯，甩到了太子怀里。
“你，你快帮我抓一抓，轻一点……”
太子手一顿，看着怀里宝蓝色的鱼尾，试探着抓了两下。
“啪——”
柔软的尾鳍忍不住将他的手拍开了。
妙妙忍不住嘤咛一声。
海神啊，鲛人为什么要有这个成熟期啊！
鲛人不是你最爱的宝贝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鲛人掉鳞大概类似于人类脱发吧。
作者微微一笑：我秃，也不能让我女儿幸免！
第三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