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时间旅行者20
业城,大周军队粮仓所在。
此地自古富庶，乃是天下皆知的钱袋子,商贸极其发达。因此宫观庙宇林立，最有名的几间神庙中更是日日香火鼎盛，人烟不绝。
不过,自从楚肆到来,颁下一系列政令,尤其是宗教管理条例后,业城气氛为之一变。宗教管理条例中规定,但凡立庙塑像的神祇，其庙祝都必须到官府报备。否则便视作妖魔精怪、邪神伪神,封其庙宇,禁绝香火。而即便是报备的神庙,也要遵守某些世俗规定，壁如,所收的香火钱以及名下土地都会有上限,不得蛊惑百姓乱政等等。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业城九成的宫观庙宇都被查封，至于那些非暴力不合作的，开山破庙不过等闲。原本香火鼎盛的神庙渐渐变得人烟稀少。还有许多虔诚信徒因此与官府爆发了不少冲突。
了解这些情况后，天界诸多仙神更是气怒难平。其中,自诩飞升不久，对人间界还算有几分了解的上黎仙君，便自告奋勇要让这位始作俑者长长教训。
于是,他一边暗中支持诸侯联军，一边说服其他仙神，让众多神庙被驱逐的庙祝将楚肆地盘上那些虔诚信徒都串联起来，在后方搞事。
此事倒也不难。
任何爱好或是信仰坚持多年，突然有一天说放弃就放弃那也不容易，包括求神拜佛也是如此。
猛然间神庙被封禁，那些习惯了隔三差五就要去上柱香的人都有种莫名的空虚感，在有心人串联之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他们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松散团体。再加上幕后之人偶尔给出一些小恩小惠，不断吸引着他们留下，再不着痕迹引导着这些人交流交流“求神拜佛那些年”，顺便抱怨几句太子殿下封庙的举动……不知不觉，同好便越来越多。
眼看大部分虔诚信徒都被聚了起来，每日里遗憾神庙被封，感觉事情发酵得差不多了，对于重塑神庙的渴望和某位太子的怨念等感情也酝酿得足够了，早有准备的庙祝便出场了。还带着一尊崭新的神像。
看着这些眼熟的百姓，其中许多都曾是虔诚信徒，有些人多年来捐献的香火钱几乎可比全部身家——也让庙祝因此长出了一身好膘——这位庙祝忍不住热泪盈眶，激动不已，如同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
他真情实感描述了一番神庙被封以来的艰辛不易，严肃认真谴责了一番某位太子残暴不仁的行径，最后义愤填膺地煽动着众人：“……太子无仁无德，不敬仙神，不遵祖训。当受天谴，怎堪为君？！”
话音落下，天空上就是一个霹雳炸响，那早已被封禁的神庙中有光辉煌煌升起，泥胎木塑的神像似乎眨眼间活了过来，一道神圣意志降临。
然而，那些自称是神祇虔诚信徒，就在一刻钟前还在遗憾庙宇被封，抱怨太子不太近人情的百姓们，却是大惊失色，脸上非但没有神灵显圣的惊喜，反而都充满了恐慌。
紧接着，他们竟然毫不犹豫四散而逃。
有人口中直呼：“有精怪作乱啦！”
庙祝：“……？”
神灵意志：“？？？”
……这怕不是一群假信徒？！
“有什么可奇怪的呢？”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优雅，舒缓，又漫不经心。
不远处的街道对面，一道人影似慢实快走过来，玄衣、乌发，瞳仁深黑，少年神情淡淡，唇边噙着一抹微微的笑意。
“……毕竟，一个从未给过信徒任何回应的神灵，神庙被封，被打入伪神之流后，又突然显圣，看起来是神明临世，还是精怪作祟更合理呢？”
说话时，他目光静静注视着那尊神像，竟有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威仪。
神像上的神灵意志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是你，是你欺骗了这些愚民？！”
……否则他堂堂天界神灵，又怎么会被误认为是精怪这种不入流的东西？
“怎么能叫骗呢？我不过是提出一种合情合理的猜测而已。”楚肆语气玩味，啧啧摇头，“说实话，倘若「如何巧妙地说（洗）服（脑）别人」也是一门学问的话，你们顶多是童生级别，我却至少是六首状元，甚至可称此道宗师，足以名留史册了。”
……所以说，想在他眼皮底下玩邪教那一套，是不可能的。他分分钟就能把邪教头子都洗脑。
某不知名神灵：“……”
……这语气，居然还莫名有点小骄傲是怎么回事？！
无独有偶，除了这里，还有其他神灵也显示出了各种各样的神迹，试图以种种方式煽动百姓。然而得到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许多百姓刚听庙祝宣扬了一番“虔心求神拜佛自可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的鬼话，听完转头就跟没事人一样离开，好像刚刚就是听了个故事一样——嗯，据说太子殿下连同一众修行者开发出了什么科学加修真的种田方法和养殖技术，还有改良粮种和农具之类……他们也不懂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这桩桩件件都是对他们大有好处的政策，不早些去兴许好东西都被抢没了呢。
至于这些庙祝说的话，听听就是了。以前他们也不是没有虔心礼佛，神庙被封时也曾经奋力反抗，但那又如何呢？太子殿下到来前后的日子，只要一经对比，哪怕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佃农，也知道究竟该怎么选择。
他们表现得好像对神庙念念不忘甚至还有点埋怨某位太子殿下的样子，其实就像是吃糖吃久了蛀牙被家长没收了所有糖果的小孩一样，这份埋怨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亲近，并没有任何恶意掺杂在其中。
倘若有人想要利用他们这份埋怨，去对付楚肆，那只能说是白日做梦。
暗中观察进展的天界仙神，再一次满脸懵。
他们本还以为，神庙被封禁，神像被推倒，这些凡人失去寄托，多半是水深火热，对于强行开山破庙的周太子更是视如仇雠，只待神灵显圣救济世人便会感激涕零激动不已。
然后，他们再顺理成章赋予信徒一些小法术，诸侯们安排的细作如此这般一煽动，这群早就对现实不满的愚民突然获得力量，自然会掀起动乱。
万万没想到，计划开始第一步就进行不下去了。听这些愚民话里话外对于太子殿下的吹捧，就知道想靠他们扰乱大周后方实在是想多了！
……所以，说好的虔诚信徒呢？说好的当初开山破庙时哭得跟死了爹娘一样差点没和人拼命呢？说好的早就暗怀不满企图推翻残暴太子的统治呢？假的！都是假的！！一群骗子！！！
被紫微帝君放开限制后，利用水镜术暗中偷窥人间的众多仙神，此时都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百姓毫不留情远去的背影，活像是被渣男哄骗之后用过就丢的小可怜，整个人都不好了_(:3」∠)_。
只能说，仙神们的情报过时了。天界和人间的时间流速差距太大，凭他们在天界商议计划的时间，起初不满楚肆政令的百姓，早就在这段时间对这位太子殿下彻底归心。
——比起人格魅力和洗脑功夫，这些神灵和楚肆简直不是一个量级。不知不觉间，他们的信徒早便被楚肆攻略并彻底爬墙了。即便此后不再封禁神庙，恐怕他们也收不到多少香火信仰了。
·联军营帐，一片寂静。
诸侯们目光都凝在齐侯身上，表情古怪。
就在不久前，他们都收到了细作送来的情报，显然之前齐侯信誓旦旦说的计划非但没能成功，反而还让许多人看出了大周太子是何等的民心所向。
齐侯尴尬地干咳一声，没有为这一次失利懊恼，仍然满是自信：“诸位不必担忧，上神早有安排。”
且不说，天界仙神自诩凌驾于人间界之上，哪怕恼恨楚肆伐山破庙的行为，也不可能亲自降临，赤胳膊上阵，就为了对付一个凡间皇子。这对他们来说太过掉价；即便真的有被楚肆气到爆炸、完全不在意形象的仙神，想要从天界降临人间界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天界灵气浓郁，人间界灵气稀薄，从天界来到人间界无异于从水中爬上岸，那感觉绝不好受。
因此，若是在人间界有所谋划，天界仙神往往会选择自己留在人间的道统传人来完成。这便是那些人所谓的仙缘。
如今楚肆的行为惹了众怒，大量仙神都联系上了人间界的道统传人，让那些窝在山里修行的家伙尽快出世，辅佐诸侯联军推平天下。
几天后，诸侯联军所在的城池上空，万里云天浩瀚无垠，没过多久，天际便出现了一个小点，随后是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小点。
一道道光芒破云而来，像是群星现世，呼啸风声中，道道虹光自天际遥落下来，一位又一位造型各异的修仙者落在了早有准备的空白校场中，目光睥睨着四周的人群。
“诸位仙长……”
诸侯们都是大喜，满带欣喜地迎上去，彻彻底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这可都是真正的仙神门人，将来说不定都是会得道成仙的存在。凡人又如何能与之匹敌？纵使那位周太子再怎么民心所向，在仙神的伟力面前，又能如何？
他们与其担忧这场必胜的战争，倒不如想一想胜利之后又该如何分配战果？这偌大九州，终究需要一位天下之主。
自认为已经锁定了胜利的他们，心中难免多出了许多小心思，看向彼此的目光闪烁起来，尤其是齐侯，其他人对他这个得到仙人垂青的幸运儿最为忌惮，彼此眼神交流间，已经暗暗定下了将来针对他的大目标。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一次出乎他们的意料。残酷的事实就像是冷冰冰的一巴掌“pia”地呼在了他们脸上，简直把他们脸都打肿了。
大周军队直接摆出了一种前所未见的特殊军阵，数十万大军气运相连，恐怖的军势犹如汹涌沸腾的火焰，血气冲霄而起。
无形无质的大周国运被编织成细密的丝网，笼罩在大军上方。那些修仙者不过刚刚靠近，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选择从心退去的人还好说，非要不知死活冲击军阵的那些修仙者，就像是一头撞上了蜘蛛网的飞蛾，又像是遇火的蜡人一般，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惨叫。
借助楚肆创作的军阵之法、搏杀之术，同时又有滚滚升腾的大周国运庇佑，一群只修武道的凡人，居然杀退了在整个天下都堪称顶尖的修仙者。
……
直到军队彻底被击溃，原本的联军营帐也沦为了俘虏营，诸侯们都还是一脸回不过神的表情。原先的各种幻想分分钟破灭，反倒是性命都有不保的危险，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齐侯脸上。
……要不是对方撕毁议和书，还信誓旦旦能够夺得胜利，如今的他们也不会这么悲惨。
看着同样跌坐在地上、一脸怀疑人生的齐侯，众人皆是自嘲冷笑。
……明知道齐侯最是靠不住，他们怎么会相信对方的鬼话？这次真是信了他的邪！
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的齐侯并没有注意到来自四面八方不怀好意的目光，他自顾自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望天发出了一声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惨笑：“……仙神误我！”
·不久，感应到凡间的诸多道统尽数被人覆灭，一条漏网之鱼也不剩下，天界一片沉默。
沐浴着诸多仙神质疑的目光，上黎仙君面色发沉。
……之前他主动出头，还在众神面前言语凿凿保证轻而易举便会解决此事，让人间界那些凡人恭恭敬敬重新开庙塑像。然而如今，非但被封的神庙没能重新开庙，就连诸多仙神在凡间的道统都被彻底覆灭了。
他感觉自己似乎受到了深深的挑衅。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黎仙君冷下脸，周身星光荡漾间，一面又一面奇异的水幕在半空中荡漾开来，扭曲的漩涡缓缓展开。
“不急，我还有最后……”
他的话说到一半，已经怔在原地。
只见那透明的水幕中呈现出人间界的景象。就在天界短短片刻工夫，人间界居然已经统一？！
水幕一圈一圈荡漾着，将一座高高的祭坛显现出来。
那座历任天子登基继位、祭拜天地的祭坛之上，青年身体挺得笔直，只着一身庄重的玄色冕服，俊美的脸上永远那般从容笃定，目光里有种仿佛天地尽在掌中的绝对自信。
遥隔两界时空，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水幕，望向遥观此幕的天界群仙。
群仙发出冷笑。
——按照天子继位的传统，接下来便应该是祭拜天地神灵，以这种形式来确认天子之位的合法性。即所谓的“皇权天授”。他们只要随意弄出一点异象……
轰隆隆！
原本万里晴明的天空倾刻间聚满乌云，刺目的闪电在云海中闪烁，雷霆咆哮着，正对着祭坛的方向劈下来。将青年单薄的身影笼罩其中。
“啊！！！”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发出尖叫。
下一刻，却见祭坛上的青年不慌不忙抬起头，望向那滚滚雷霆。
四周的时间仿佛在瞬间变得慢下来，慢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如此清晰，就连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都令人印象深刻。
从容自如的微笑里，他抬手抽出腰间佩剑，一剑斩灭漫天雷霆。
“锵——”悠长的剑鸣声还在天地间回荡，这令人寒芒在背的剑意竟引得仙宫中的众多仙神下意识想要后退。似乎那道剑光已穿透了眼前的层层水幕，迎面而来。
“好了，祭典继续。”青年淡定的声音透过水幕隐隐约约传来。
“朕不做天子，只为人皇。”他从容不迫的声音向着三界宣告，“自今日起，恢复上古之制。人族只祭先祖，不拜神衹。只尊天地，不敬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