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荒村相处
回夜细细回想了荒野之上的惊鸿一瞥，心想这鬼确实好看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她胸口有些温热，刚准备点头。还不等她回答，阿凛突然重复了一遍之前那番话：“仅存一念于天地，游走在无边人间，我在找一个人。”
她看不清阿凛的表情，疑惑地眨巴眨巴眼，不解道：“可是，没有任何线索，要怎么找？”
也许从回夜话中听出了关怀的意味，阿凛显然非常开心，含笑道：“看清楚，他有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很年轻，大概还活着。若是死了，就找到他的魂魄。轮回了，就找到他此世的躯壳。”
回夜在心中给了虚拟的自己的一拳，心说难怪他要问自己好不好看，生了这么张脸，确实太惹眼了。
这就是最大的线索。
一模一样的脸，应该是双胞胎兄弟，或者同族里血缘关系特别近的人。
回夜模模糊糊地看着他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心想这么好看这么年轻就死了，难怪会有执念。
不知道他想找的那个人跟他什么关系。
“他是你什么人？”回夜直接问了出来。他想找的如果是个人，要是不会修行，说不定早死了，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搞不好已经转世投胎，脸都不知道换过几百张了，现在按照这张脸去找，挑战依然很大。
阿凛摇头：“不知道。”
“一模一样，十有八九是孪生兄弟。”回夜不禁感慨，“长成这样已经很逆天了，居然还能收获双倍快乐1
说完，她才反应这话就是在变相答复阿凛先前那个问题，他的确生得特别特别好看。回夜不禁有点懊恼，脸颊微红，好在阿凛似乎没有发现，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听完她的话，阿凛好长时间默不作声，过了会儿，才问：“在找到那个人之前，我可以跟着你么？”
“跟着我很危险。”回夜下意识拒绝，自嘲地笑了笑。
阿凛却道：“我很厉害。”
他又说：“你还不了解我，等熟悉之后，就会喜欢我的。”
回夜：“……”
她这次是真的脸红了，不甘示弱道：“你还不了解我，等熟悉之后，就会怕我的。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回夜，以后出去打听打听，很恐怖的。”
阿凛哈哈大笑起来，很是直接道：“你很怕我喜欢你吗？”
回夜立刻高声辩驳：“当然不是……但你，不是鬼吗？”
人鬼情未了在修行界虽不是啥稀罕事，可她没这种特殊癖好。
阿凛反倒笑得更开心了。
她认为阿凛的笑意非常轻佻，忽然感觉像是被调戏了，磨着牙道：“死不正经1
一人一鬼又闲聊了一会儿，谈起洹溪镇的诡异和可能存在的危险，阿凛守着她沉沉睡去，转身出了小屋。
……
回夜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太阳快要下山了。
蝈蝈从包里窜出来，蹲在她枕头上咯咯念道：你不饿吗，怎么还睡得下去？
“饿的。”回夜小声嘀咕，胃里火烧火燎的，但她起不了身，自然没办法弄吃的，阿凛又不知道干嘛去了，不在屋中。
况且，阿凛又是个鬼，估计没想到吃东西这一茬。
蝈蝈以妖魔厉鬼等邪祟为食，进食一次就能蹦跶大半年，不久前刚吃了五杀蛊，这时候精神头好着呢，自告奋勇道：你现在不方便打探外面的情况，我出去转转，看看洹溪镇究竟有什么古怪，回来给你带吃的。
回夜想到此前在法阵中追逐自己的煞气和那个冷酷的女人，默了片刻，才说：“我总觉得那个女人跟师父有什么关系，你试试看，能不能追踪她的灵息。”
蝈蝈顿时为难：我没接触过她的灵息。
“那你随便转转吧，看能不能打听点有用的消息。”
得到回夜的授意，蝈蝈异常兴奋，化作一道绿光，咻地从窗户窜了出去。
等蝈蝈离开，回夜调动全身灵力，想试试看能否接续断骨，试了半晌，只勉强支撑上半身坐起来。
窗户半开着，夕辉正从断崖上斜斜打过来，不规则的光斑停驻在柔软的被面上，因着视力受损严重，她并不能很好地辨认出这是些什么东西，只觉得它的存在异常地突兀不合时宜，心说这被子真是丑得让人不想盖！
左手因为骨折，上了夹板固定。她伸出右手，去捞这缕辉光，重复无数次，掌心中空空如也，才明白此乃无形之物。
回夜咬唇，捂着胸口跟自己置气。
阿凛从外面进来时，她正靠着床头发呆，腮帮子气鼓鼓的，那束光停在眉眼上，似乎叫她异常困扰，她眼睫微垂，眼角泛红，脸上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粉嫩的耳垂看起来晶莹又可爱，月光石做成的耳坠子小幅度地晃动着，跟几缕黑发纠缠在一起。
她的眉目动人，即便不施粉黛也能看出惊艳风华。
可惜眉心微凝的样子有点凶。
阿凛总是想起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天地浩渺，雪域广袤、月色温柔，连缀成无疆的广寒幻梦，少女青衣染血，却有淡淡的白昙香味弥散开，掩去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她踩着银灰色树影而行，走进这场铺陈许久的相遇中，人间四百年正阳之气和九幽罡风销魂灭魄的苦痛，于一刹那寂灭于无形，自此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她。
遥不可追溯的过去里，黄泉雪落万载，也曾有人行过无边的白色荒原，踏灭业火和荆棘，抚平他蚀骨锥心之痛。
回夜忽然转头对着门口，“阿凛，你在那儿吗？”
她的灵觉很强，阿凛刚出现便察觉到了。
那抹雪色微微晃动，来到床边，抬手递了个暖乎乎的瓷盅过来。
回夜鼻翼翕动，眼睛都亮了：“鸡汤1
“嗯。”阿凛话不多，坐下后就不再说话了。
她就一只右手可用，单手端着瓷盅，吹了又吹，才凑到唇边小口小口地喝。
阿凛看了一会儿，忽然皱眉，一把拿过瓷盅。
“给我。”吃的被夺，回夜急得翘起来，牵动全身断骨移位，顿时痛得她龇牙咧嘴。
阿凛又好气又好笑，故作冷声道：“烫怎么不说？”
“烫吗？”回夜把手放到锁骨上，掌心里虽有灼痛感，但她没当回事，忍忍就过去了。她这个习惯一直没变，无论冷热，都喜欢将手放到脖子或者锁骨处。
阿凛将她的手从锁骨上捉过来，掰开五指，她的手掌被瓷盅烫得通红，半天都没有消下去。
他压低声音说：“对不起。”
“你愧疚了1回夜哈哈大笑起来，笑完，顿觉自个儿不厚道。
因为阿凛是鬼，气息森寒，所以才对温度不敏感，不过他回来时这碗鸡汤还烫得要命，想必一拿到就用了最快的速度赶来。思及此处，回夜又憋不住笑了起来，感觉阿凛真是有意思得很，倒真是很用心在照顾自己。
她从不轻易给旁人许诺，此刻，却分外想允他一点什么，便斟酌道：“在你我分别之前，除了你说的执念，我可以再帮你完成一个愿望。”
阿凛不大高兴道：“分别？”
回夜点头：“你是鬼嘛，总要轮回转世的，说不定下一世，我还能遇见你。不过，你要是过了奈何桥，就不会记得我了。”
她说：“你可以慢慢想，我在洹溪镇还有事要做，可能会待很久。”
阿凛神色古怪，没有搭话。
听这意思，她打算离开洹溪镇就甩掉他。
想得还挺美！
……
回夜恢复得很快，不到两天，眼睛就能正常视物了。
虽然修士体质远超常人，但骨折的左臂和肋骨至少还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长好。
蝈蝈自那天出去，一直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其间也曾拜托阿凛去寻它。
阿凛却说，它过得非常好，勿需担忧。
看不清脸的时候，回夜跟阿凛独处起来非常自然，即便知道他脱过自己衣服也不觉得有什么，待眼睛好起来，她发现自己总无法直视对方，这家伙生得实在太好了。活了一十六年，她自认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像他这么好看的，不得不承认，从前真没见过。
在荒村里待了十天，回夜本以为养伤这段时间会非常平静的度过，没想到她还没出门找麻烦，麻烦倒抢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回夜甚至不知道怎么受到的攻击。
她只能感觉到，在打坐修行时忽然跌入了梦境里。
梦中，她回到了小时候居住的小山村里。
村子远避尘世，格外安静，山上的翠竹和碧树沿着山体的轮廓，层层生长延展到了天尽头，绿意侵染了整个天地，早春时节，黄彤彤的油菜花开满了半山，将竹屋环绕。
回夜看到自己握着剑，站在竹屋门前的小院子中间。
她的脚下，是浓稠的血泊，身后残阳亦如血，天地猩红一片。
竹屋上有几缕轻烟飘荡，像是有人生了火在做饭。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真的以为自己已斩尽妖邪，度尽千山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此时见炊烟，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师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