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拧头之交
回夜从未见过有人长得能好看成这样。
即便是最美艳的妖鬼为了欺瞒凡人而施展的画皮伎俩，也绝难达到如此高度，唯可以神迹冠之。
“咳、咳咳……”回夜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被灌进肺里的血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连带着整个胸腔痛得跟火烧似的。
除了两年前初到苍云城被数百人伏杀的那次，她还没有这么狼狈过。现在她断了一条左臂，境况比那时更糟，而眼前这个白衣男子不知强到了何等地步，方才被煞气所制，她竟完全无力反抗。
细雨如织，四野煞气环伺，阴影之中传来令人脊背发寒的窃笑声。
回夜倒在地上，没有立刻爬起来，偷偷调动所有的灵力，蕴于左手之上。
虽然右臂没事，但她施法还是惯用左手，到了这样的绝境之中，她更信任自己的左手。
白衣男子离她仅有两步的距离，持灯蹲下，没有言语。
他唇角的笑已经消失了，现在的表情，回夜有些看不懂。
像心疼，又像幸灾乐祸，也像在欣赏她的垂死挣扎。
回夜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在心中默默计数，三、二……
对方伸出手，也不知是想继续掐她脖子拧下她的头，还是想碰碰她断掉的左臂。
一。
回夜等的就是此刻。
她右手借力，猛地一拍地面，自原处滑开，忍着分筋错骨之痛，运转灵力贯通左臂所有的道脉，强行接续断骨，五指作玄真印，瞬息间结成威势无匹的攻伐道术，充沛的灵力顿时从她指尖浩荡而出，直取白衣男子的胸膛。
他面上微露惊讶，登时被灵光贯心而过。
回夜借机站起，左臂长伸向前，指尖不住颤抖着，纯净的灵力化作刃剑，毫无保留宣泄而出。
白衣男子容颜一肃，起身后撤，扬起广袖挥挡，对付她散出的道术。
回夜提起一口气，再次动作起来，离开原地，御诀而行，并指为刀，闪现至白衣男子身后，紧接着狠狠砍在他的后脖颈上。
这一击下来，对方完全没有反应，反倒是回夜，在触上他肌肤的那一刻，感到魂魄都结成冰了，刹那间被冻得直哆嗦，手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暗呼不妙，收手打算先退一步。
白衣男子却在此时转身，借着回夜伸出的手，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去，长臂一伸，顿时将她揽了个满怀。
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回夜被冻得牙齿打颤。
对天发誓，哪怕在北境最冷的季节里下河冬泳，都不带这么冷的！
这家伙是冰块儿成精吗？冻死个人……
回夜岂能如他的愿，顿时挣扎起来。
但没想到的是，回夜一动，他便放开了。
同时轻道：“小心肋骨戳进肺里。”
是成熟男子的声线，如碎玉泠泠，有着天成的贵气。
听到这声音，回夜顿时不着调地感叹：真好听！
就是实在算不得什么好话！
法阵中那个女子不知为何没有追上来，只派这个东西追杀。回夜咬紧下唇，心想今天就算拼着被戳肺管子，她也要好好收拾这玩意儿一顿，竟逼得她这么狼狈，居然掐她脖子、想拧下她的头，还要夺她的引魂铃。不能忍。
趁着还有余力，一定要解决掉它。
左臂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回夜全凭本能在动，再催玄真樱
她的身法非常灵动，青衣白昙袅袅婷婷，辗转腾挪间，幻影如电，下一瞬右手的食指中指已经抵在男子的素白额心处。
他眸露讶然，眼中极快闪过一丝莫名情绪，紧接着，嘴唇微动，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忽然觉察到一只软软的小手贴上了他的喉结，原本想抬起的手，也垂了下去。
回夜动作实在太快了，他完全没时间解释。
少女右手纤细指节轻叩他额心，却是夺命的至极杀招，左手五指猛然合拢，紧紧攥住了他的脖子，杀伐之气凛然。
她的力道非常大，白衣男子竟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任她死死掐着。
回夜眼尾一挑，唇角缓缓扬起一丝笑意，疼痛和困倦此时才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她微微偏了下头，眨眼道：“苦海无边。”
许久未杀人，她都快忘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的声音很低，男子差点没听清。
顷刻间，回夜指尖灵力聚气成刃，从他脖颈处横切而过，连他身后摇晃不已的苇草一并斩断。
回夜仍攥着他的脖子，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
她早已用道术击穿白衣男子的心脏，封他眉心神台，再断他头颅。
但……
白衣男子寸步未动，容色沉静，有些失神地看着她。
片刻，他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自己心脏的位置。
他身体里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道柔和的微光氤氲在伤处，凝冰冻雪，很快就修复了回夜造成的贯心之伤。他脖颈处的灵光更盛。与之前回夜感知到的寒冷气息不同，这光异常和煦温暖，像刚哈出的热气。
片刻之后，一切恢复原状，连他的白衣都没有丝毫破损。
可能是气的，可能是吓的，又或许二者皆有，回夜再次呛出一口血，不禁恼怒道：“犯规1
这怎么打嘛？
她的左臂软软地垂了下去。
灵力耗空，这次手是真断了，再无余力。
回夜捂着胸口后退了好几歩，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了下去。
视线再度模糊，她看见此前覆眼的白绫在风中散开，上头染满她的血，如开了艳丽的花。
“回夜，”那白衣男子似是叹了一息，“你还真是不讲理啊1
她思绪已然混沌，还以为产生了错觉。
下一刻，她觉察到跌入了一个满是风雪冰寒之气的怀抱中。
身体好痛！
极寒之气暂缓伤势，麻痹了感知。她竟有些满足，终于不支，合上眸子昏死过去。
男子偷偷藏起施展沉眠之术的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要是不施术让她睡去，不知还要跟她纠缠多久。
意志力太强也不是好事，都伤成这样了，居然哼都不哼一声。
若不是她在沉睡中紧蹙着眉心，他甚至都要以为，她是完全不会痛的。
四野煞气仍在盘旋，未曾隐伏下去。他小心翼翼抱起回夜，静了片刻，沉着开口：“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要你魂飞魄散。”
他自认有礼有节。打狗还要看主人，因此事先知会一声。
黑暗中，回应他的是一声带着恼怒的低吼。
“长幽府、七星脉，上古道统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