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一整个下午,沈离音都在纠结姬容的那一句“擦身”,不论是在休息还是用晚膳都显得有些坐立难安,可不论再如何忐忑,这该来的总会来。
夜深,人静。
沈离音刚吩咐人备好热水,姬容就从殿外走了进来。
“这是做什么?”
姬容走进内殿,一抬眼便瞧见盆架边两只黄花梨木纹釉桶,其中一只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沈离音正在面盆前试水温,听见声音立刻收回手转身行礼:“殿下。”
姬容轻嗯一声,目光落在她身前的面盆上:“你在做什么?”
“殿下不是说想要擦身吗?妾身在试水温。”沈离音一双秋波眼轻眨,目光中瞧不出半丝别的念头。
姬容看她一脸单纯,微微一怔后才哦了一声,像是才记起还有这么一件事。
安思河站在外殿听到对话,心下觉得好笑,姬容大抵是随口一句,没想到这位太子妃竟当了真,甚至瞧这架势像是准备许久。他轻咳一声,立刻使眼色给玉烟和疏雨两个丫头,示意她们随他离开。
沈离音不明所以,见姬容迟迟未动,还问:“殿下现在更衣?”
看着她认真又有些紧张的模样,姬容嘴边拒绝的话咽了回去,他轻点下颌:“嗯,更衣吧。”
说完,他就朝着沈离音走去。
这已经不是沈离音第一次脱姬容的衣裳了,不过即使如此,当她手碰上他腰间的带钩时仍旧有些微微颤抖。
“咳,本宫自己来吧。”
腰上的小手磨蹭半天,连带钩都没解开,若按着这个速度,今夜怕是不能好眠。
姬容轻咳一声,索性自己动手。
沈离音担心对方失去耐心,赶紧收回手后退一步。
姬容脱衣的动作一如他做其它任何事时沉稳优雅,沈离音默默看着,不由就失了神,直到面前的人将上衣全部褪下。
沈离音登时瞪大眼,但又很快垂下眸,咬唇不做声。
姬容脱了上边衣物,才发现身侧的人已经半晌未有言语,他瞥眼看去,立刻拧了下眉:“愣在那里做什么,接下来是你的事。”
沈离音闻言抬头,眼珠子也不知该往哪儿落,只能放空自己,拿过一旁盆架上的巾帕浸湿再拧干:“那,那妾身开始了?”
姬容看她动作匆匆又有些僵硬,奇怪道:“先换药。”
“啊?哦哦,好。”沈离音赶紧将巾帕挂回原处,又急急转过身,一时不察,右脚竟踩上了裙边下摆——
“啊1
沈离音眼前一黑,双手慌乱又本能地往边上一抓。
“嘶……”
男人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着探身将人拦腰抱祝
沈离音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听到吸气声立刻反应过来,她赶紧扶着腰上精瘦有力的手臂直起身,抬头急道:“殿下,你没事吧?”
她犹记得自己刚刚碰到了他腰上的伤……
姬容脸色有些苍白,眼皮轻抬看向她:“你这是在报复本宫?”
“没,没有……”沈离音赶紧扶着他往床边走去,语气快急出哭腔,“殿下,要去传姜太医来吗?”
姬容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哑声道:“没有大碍,你先换药。”
沈离音抿唇点头,起身小跑着将药箱取来。再之后,从拆细布清理到重新上药包扎,她都一直沉默地垂头做事,一句话未言。
殿内静得过分,起初还没什么,但当药瓶、剪子的声音异常清晰,甚至还听到了隐约吸鼻子的声音时,姬容终于察觉出不对。他垂眼看向蹲在自己身前的人,眉心微微拧着:“抬起头来。”
沈离音正准备收拾药箱,听到这话手下一顿,头没抬,支吾道:“殿,殿下怎么了?”
嗯,都有鼻音了。
姬容眯了眯眸子:“哭了?”
沈离音脊背一僵,而后立刻摇头。
“那抬起头来。”
沈离音不语,也没有动。
姬容没了耐心,眉心蹙着,直接伸手两指捏起沈离音的下巴,微微施力逼着她抬起头。
“殿下?1
沈离音猝不及防,泛着水光的眼与殷红的眼圈就这么暴露在姬容的视线中。
“……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了你。”
这话轻飘飘的,像是在轻讽,却又更像是无奈轻叹。
沈离音嘴角一落,垂下眸:“是我太笨手笨脚。”
姬容看她这般,很快移开眼:“你本是娇生惯养的太傅千金,做不来这些事很正常,不用想太多。”
沈离音这下也沉默了,不敢说自己刚刚是“非礼勿视”,心怀杂念才大意摔跤。
“罢了,擦身吧。”
“唔,好。”
沈离音又念起了清心经,捏着巾帕仔仔细细地给姬容擦身,轮到左臂时,她的注意力又落到胳膊处的疤痕,完完整整的一道一掌长的烧伤痕。
这条疤痕可怖又狰狞,带着经年累月的痕迹,留在姬容矜贵的身体上显得格外突兀。
沈离音的帕子几次擦过那条疤痕,可心中的好奇却仍旧没敢问出。
一刻钟后,姬容擦完身上床歇息,沈离音出去准备喊人进来将桶盆收拾拿走,一出门却见外头只剩安思河一人。
“安内侍。”沈离音轻声开口。
安思河转过身来行礼:“太子妃。”
“殿下已经歇息了,你让人进来把东西收拾走吧。”
安思河笑笑:“好。”
沈离音说完本想直接回寝殿,可不知怎么的,眼前忽然就冒出姬容胳膊上的疤,她脚下一顿,堪堪停在门槛边。
“太子妃,怎么了?”安思河疑惑问道。
沈离音犹豫片刻回过身,看着安思河道:“安内侍是一直跟在殿下身边的吗?”
安思河一愣,似乎对这问题有些意外,他点头:“是啊,太子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就是想问问,”沈离音顿了顿,而后才一鼓作气地全部说出,“殿下左臂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看起来像是烧伤?”
她一口气问完,又担心对方不好回答,赶紧补上一句:“安内侍若是不便回答也可以不说,我只是今天又瞧见,心中不解……”
安思河确实有些惊讶,甚至也有些犹豫,但最后他还是开了口:“严格说起来,这并不算什么秘密。”
“嗯?”
“其实殿下曾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单名照字,比殿下小了十岁,若他还在世,那他应是陛下第七子。”
沈离音听出这话中隐晦,迟疑道:“那他现在是……”
安思河看着她,片刻后点了下头像是印证她心中猜测。
“七皇子在三岁那年意外丧身火海,殿下当时十三岁。出事那天,殿下恰巧从太傅那儿回来,宫人当时正在救火,他一听说弟弟还在里头便不管不顾地要往里冲,只是人终究比不过那一场烈烈大火,七皇子没活下来,殿下也因此受了伤。
“奴婢还记得,那一场火足足烧了大半个时辰才彻底被浇灭,贵妃宫至今还残破不堪未曾修缮。七皇子的意外故去,永远是殿下心中一痛,此后好几年,殿下都会在夜半惊醒,嘴里念着七皇子的乳名。”
沈离音心中巨震,安思河悲戚的语调还有他一字一言所描绘的年少姬容,都让她心生怜惜。
年少姬容,于她而言本是遥远且陌生,可不知为何,当她听完这些,她似乎能够感同身受,就好像曾经有人带着她经历过这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