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安思河离开后,沈离音便让玉烟去她枕下将那药瓶取来,姬容闻言抬眸看她:“你枕下?”
沈离音点点头解释道:“这药放在床头的方凳上,玉烟便猜测是你受了伤,恰好陛下他们过来,我下意识就把它藏起来了。”
“下意识?”姬容眉头一挑,看上去似乎不大相信,任凭是谁,也不可能会下意识藏一瓶药。
沈离音终究是不善撒谎的,被他这么反问,面上腾地一下发烫:“我,我只是猜测殿下并不想让陛下和皇后知道你受伤的事,所以,所以就先藏起来了。”
姬容面色放松,问道:“你为何如此猜测?”
沈离音看他一眼,顿了下才回说:“今日我从马上摔下一事几乎人尽皆知,想来也定是请太医来过,若殿下受伤,除非特意吩咐隐瞒,不然玉烟和疏雨这俩丫头定能听到一些风声。
“可事实是玉烟疏雨并没有听闻此事,那妾身便只能猜测是殿下提前叮嘱了太医不可声张,况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陛下和皇后过来,妾身先将药瓶收好总归是稳妥些的。”
她长长一段话说完,殿中一时寂静无声,姬容手肘抵着案几,单手支颐地抬眸看着她,那眼中是她看不懂沉寂与深邃。
沈离音被这目光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幸好玉烟取药回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奇怪的沉默。
“咳,殿下,先让妾身给你上药吧。”她走到姬容身侧,手里拿着药瓶。
她从未给人上过药,眼下看着姬容更是有些无措,只能先吩咐玉烟:“玉烟,替殿下将外衫脱下。”
“慢着。”
她话一落,玉烟还未有动作,姬容便出声打断,他抬眼看着她:“既然是你替本宫上药,那便全程由你来,本宫不喜旁人触碰。”
沈离音愣了愣,只好转头看着玉烟:“你和疏雨就先下去休息吧。”
玉烟巴不得太子太子妃俩人能够多多独处,这下连连点头,同疏雨退了下去。
等她们离开,沈离音放下手里的药瓶,动作笨拙地伸手要去脱姬容的外衫,幸好姬容也还算配合,没有故意为难。
外衫脱下后,只需再将里衣的左边褪下一些,沈离音捏着领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往下拉,最先露出来的是姬容后肩的伤口。伤口已经包扎好,白色细布隐隐透着一点血色。
沈离音怕解开细布的时候碰到伤口,便下意识又将里衣往下褪了一些,可就是这么一瞬间,她手中的动作突兀地停下。
“怎么了?”姬容侧着身子,感觉到她的动作停下,不由轻声问道。
沈离音没说话,目光紧紧盯着他胳膊上露出的浅浅疤痕,这疤痕应该有些时间,颜色比之周围的皮肤要深一些,还有些微微凸起,看上去像……烫伤。
她并没有将里衣再往下拉,但从这个露出的半个指节长度的疤痕看,或许再往下还有更长的疤。
姬容见她一直不说话,眉心皱起,眸子一斜朝她看来:“你到底在等什么?”
“对,对不起。”
沈离音回神,她匆匆撇开目光,动作加快将细布解开,而后重新清理再抹上伤药,大概是姬容的伤口实在过于醒目,她很快便镇定下来,细致小心地将伤口处理好。
“殿下身上有伤,为何还要饮酒?”最后包扎的时候,沈离音总算能分出一点注意力来问出心中疑惑。
姬容知道她已经处理完,自己拉起里衣穿好,淡淡回道:“你不是说了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不饮酒,免不了有人多问。”
沈离音顿了下点点头,看来也是为了隐瞒受伤的事,否则只需这么一个理由便能堵住别人的嘴。
等沈离音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安思河也端着解酒汤回来了,本以为安思河会留下等姬容喝完,谁想他见沈离音在,直接就将解酒汤放下,说了句“奴婢不打扰”便退了下去。
沈离音看着手边的解酒汤,轻咳一声问道:“殿下现在喝?”
姬容揉了揉眉心,阖眼轻嗯一声,没说话。
沈离音早看出他面带倦容,也不再多问,替他倒出一碗解酒汤,稍微放凉递过去:“殿下喝完便休息吧。”
姬容缓缓睁开眼,垂着眼眸接过瓷碗并开口:“你自己先去歇息吧。”
说完,他便手一抬头微仰,直接将解酒汤喝下。
沈离音犹豫了下,问道:“那殿下今日歇在何处?”
集安殿并不像在东宫的寝殿,这里保不齐有旁人的眼线盯着,若是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异处而眠,恐会惹出事端。
姬容自是清楚这一点,淡淡道:“本宫照旧歇在榻上。”
听到这回答,沈离音多少松了口气,看来他不至于讨厌自己到不顾及风险,但她还是不太认同这个决定,轻声道:“还是殿下歇在床上,妾身睡在榻上吧,睡榻狭窄,殿下身上有伤,不太适合。”
姬容轻放下瓷碗,终于抬眼看她,轻轻吐出几个字:“并不碍事。”
“殿下若是为了风度,大可不必,妾身也不是什么娇惯之人。”沈离音这次非常执着,言罢,转身往内殿走去。
姬容眉头轻拧,默默盯着她的背影,似乎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沈离音一进内殿就直接往柜子边走去,那儿放着一雕花樟木箱,打开便是干净的被褥。她从里头抱起一床,将床上自己用过的换下,而后又将换下的放到一旁的睡榻上。
等一切收拾妥当,她才转身想要去找姬容,只是刚要往外殿走,就见姬容已经起身朝这边走来。
“殿下,已经收拾好了,今日就这么睡吧。”沈离音像是担心姬容会反对,也不管他怎么回答,话一落便直接往睡榻走去,鞋袜一褪,掀起被子直接上了睡榻。
姬容立身站在原处,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一连串干脆利落的动作弄得有些好笑,他嘴角一动,几不可察地摇摇头,往床边走去。
……
夜,寂静无声。
突然,睡榻上的人发出一声急促而又尖锐的喊叫,打破了这深夜的沉默。
姬容并没有睡得很深,第一时间睁开了眼,就听得边上睡榻上的沈离音不停地喊着“救我”与“不要”。他眉头轻蹙,翻身下床走到榻边。
“不要,不要,救我……”
沈离音的声音时轻时重,姬容除了几个字眼外根本辨不清她在说什么,正当他准备弯下身靠近一些听时,睡榻上的人猛然睁开了眼。
那双如水波般湿润晶莹的眼中满是惊惧,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点点的泪珠,朱唇微微张着,急促地喘息。
姬容微怔,半弯的身子就这么僵在那里,两个人于昏暗的光线中对视着。
“你……”
姬容正想问她怎么了,沈离音却忽然眼中一亮,像是突然记起他是谁一般,不管不顾地直接扑向他,双臂紧紧环上他的腰。
姬容下意识想要挣脱开,但他很快发觉身前的人在不停地颤抖,抱着他的手臂也在不断收紧。姬容犹豫了一瞬,最终垂下双手,没有将她撇开。
低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姬容感觉到胸口那片衣料微微晕湿。
沈离音到底没有哭太久,一刻钟后,她渐渐没了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变换的姬容终于抬手轻轻碰了下她的肩,嗓音低沉地开口:“沈离音。”
无人回应。
这是又睡回去了?
姬容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淡着一张脸弯腰将沈离音整个人横抱起,走到床边放下。
沈离音双眼紧闭着,但可以看见眼周一圈还泛着淡淡的红,一躺在松软的衾被中她便很快无意识地整个人翻过身蜷缩着,看上去还有些害怕与恐慌。
姬容静静地盯着她的背影,眼中蕴起一抹复杂的神色。
似乎,他的这位太子妃并不是一只完全没有任何经历的小白兔。
“聿扬。”
姬容走到外殿,低声一唤。
很快,一个身影推开了门,迅速走进来:“殿下。”
姬容在椅子上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轻声问道:“如今元宁宫是谁在盯着?”
“十二暗卫的辰午二人。”聿扬很快回道。
姬容沉思片刻,半晌后抬眸看着他:“传我命令,让子未二人去一趟扬州。”
“扬州?”聿扬微微一愣,似乎没明白他为何会提出这么个地方。
姬容的目光往内殿的方向一瞥,眸光中隐隐闪着淡光,道:“查沈家在江南的女儿这几年都发生过什么。”
聿扬将这句话消化完,心中虽有些惊怔,但还是没再犹豫地听命:“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很快在夜色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