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沈离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叫吵起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叫吵起来了,你慢些说,说仔细一些。”
玉烟将糖水放到桌上,拍拍胸脯缓了口气,语调总算平稳些才开口:“奴婢,奴婢刚刚从厨房过来,路过公子的书房时听到里头起了争执声,心下担心,一走近却听到竟是公子和殿下,然后,奴婢就吓得赶紧跑回来了。”
“争执?是什么样的争执?”沈离音不太敢信,莫说姬容的身份不可能争执吵骂,便是她兄长也不是会与人随意起争执的性子。
“可能奴婢用词不准,总之里头声音挺大的,而且感觉气氛不对,奴婢不敢停留太久怕被发现,就匆匆回来了。”
沈离音皱着眉,她估计玉烟是受了惊将房间里的情况有所夸张放大,但无风不起浪,兄长和姬容肯定是有了争执。
“太子妃,咱们该怎么办啊?”玉烟担心道。
沈离音别的倒不害怕,若是因为政事观点不同有所矛盾这都正常,只怕沈弋蘅得罪姬容,心生嫌隙,日后找麻烦就不好了。
“玉烟,你去哥哥那儿,就说我找他问一件事,让他速速过来。”
玉烟一愣:“现,现在吗?”
“嗯,你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去喊人便是。”
玉烟闻言,应声后跑了出去。沈离音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但怕待会儿兄长过来瞧出端倪。
她默默等着,瞧见桌上装着糖水的茶壶便取来倒上一杯,冰镇过的糖水茶清甜不腻,她十分喜欢,正想喝一口定定心神,屋外就传来稳当的脚步声。
沈离音放下茶杯抬眼看去,门口正好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光线,不过即使背着光,她也还是能够看清那人,不是她希望见到的沈弋蘅,而是……姬容。
玉烟忐忑地跟在后边走进来,在姬容身后朝她疯狂眨眼。
沈离音接收到她的视线,虽然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她走上前半步,福身道:“殿下。”
“你哥哥还有旁的事,你让玉烟过来找他是想做什么?”姬容淡淡开口,从她身侧擦肩走过,而后在桌边坐下。
他看着桌上的茶壶,也没问是什么,直接便给自己倒上一杯,沈离音瞧见了正要阻止,他却已经先一步轻抿一口。
“殿……”
姬容在喝到茶水的那一刻突然怔住,沈离音以为他不习惯这个口味,正待开口解释时,他却忽然抬起头,意味不明地问道:“这是什么?”
“糖水,冰镇过的。”
沈离音立马回道。
姬容面色变了变,却又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垂眸盯着杯中剩余的糖水久久未语,似乎在认真专注地想着什么事。
沈离音被这奇怪的沉默弄得有些心慌,他总不至于因为一杯茶水生气发怒吧?
姬容并不清楚沈离音心里的忐忑,他沉默良久最后抬手将杯中糖水一饮而尽,起身对着沈离音道:“快到午膳时间了,你同我一起过去正厅。”
“啊,好。”
沈离音愣愣地回着,心里却想,这人的情绪怎么说变就变,而且他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诸多的疑惑无法得解,沈离音只能先跟着他一起过去正厅,到的时候沈然和沈弋蘅都已经在座位上,见他们过来起身行了个礼。
姬容摆手让他们坐下,而后下人们开始将菜肴端上,沈家的口味偏清淡甜口,有些江南的风味,一道道美味珍馐上来,几个人没有怎么说话都安静地吃着,将食不言的美德很好地贯彻下来。
不过沈弋蘅倒是很敏感地察觉到沈离音的不对,他轻轻咳了声,对面的人果然抬眸看过来,眼里蕴着一点点小迷糊。他忍不住摇头失笑,心里估计这丫头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徒增自己烦恼。
饭桌轻咳几声类似一种不成文的递小话的约定,沈离音抬起头准备等自家兄长给眼色,结果对方仅仅是摇头笑了笑就又继续吃饭,她心里纳闷,正想也咳几声低话,余光就瞥见身侧的姬容朝自己看来。
她一怔,赶忙垂下头装作无事发生,全然不知姬容早已将二人的小动作收进眼里。
索性,这一顿饭吃得十分和谐,饭后姬容和沈弋蘅又一次出去谈话,沈离音原本不太想让哥哥出去,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沈然喊祝
“音儿,你同我过来一下。”
沈离音对着哥哥还能撒撒娇,但对上父亲,心里虽是亲昵尊敬,但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尤其是听到这样的开头,总觉得接下来便是温声训导。
沈然不知女儿心里所想,背着手走在前头,两个人进了书房停在案前。
“爹,找女儿是有何事吩咐?”
沈然看着沈离音,半晌后才道:“这几天在宫中过得可还好?”
虽然有些生硬但仍是充满关心的话,沈离音心里一暖,笑着回道:“女儿挺好的,爹爹放心吧。”
“我虽然不太希望你进皇宫,但既已成事实,也没法再去怨谁,你须记着在外谨言慎行。”沈然走到案桌后头的架子前取出一个一掌宽的锦盒,转身递给她,“这是谷医新送来的药,你记得按时服用。”
“谷医亲自过来的?”沈离音有些惊讶。
“是,她收到你要嫁进东宫的消息,本想赶来叮嘱你几句,但奈何迟了,只能托我将药交给你。”
谷医是沈弋蘅寻来专门为沈离音诊治失忆病症的神医,她常年居住在云谷谷地,除非必要基本不会出谷。沈离音每次医治都是由沈弋蘅送过去,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说谷医出谷,只是可惜还是错过了。
沈然将锦盒打开,露出里头的两盒半个掌心大小的青花瓷罐,那瓷罐初初看上去就像是女子平日用的胭脂盒。
“你收好,失忆的事切不可让太子知道。”
沈离音自是清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到底,她点点头将锦盒手下:“女儿记着了。”
……
午后未时末,沈离音和姬容启程回宫。
回去的马车上,沈离音照旧坐在姬容的对面,不过与来时不同的是,她此刻腿上还抱着一只黄花梨木的箱子,正是那只装着她话本与玩物摆件的箱子。
姬容从出太傅府时便注意到了这只箱子,见她一直自己拿着,终于忍不住问:“都带了些什么?”
沈离音有些意外他会开口问这个,愣了半晌才回:“只是些书和小摆件。”
说着,她又怕姬容是怀疑自己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还主动将箱子打开给他看。
姬容只随意瞥了眼,没再多说什么,不过片刻后又突然出声道:“这些东西你自己收好,寝殿里所有东西的摆放不要乱动。”
沈离音虽早清楚这一点,可被当面警告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把箱子“啪”一声合上,闷闷地“哦”了一声。
姬容差点被她这略显委屈的模样逗笑了,挑眉道:“你这是不高兴?”
沈离音没看他,垂着眸回:“哪敢。”
就两个字,竟也没有别的废话。
姬容呵笑一声,心说到底是从小娇养大的,受不得委屈,不过今日到底才刚刚回门,老师对他的嘱托尚在脑海中。
他顿了顿,难得开口解释道:“本宫只是习惯了现在所有东西的摆放,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其实这解释算不上多么好听,但沈离音还是惊讶于他竟会对自己做解释,而她从来都是旁人待她一分好,日后便是倾尽所有都愿回报的性子,这下收到姬容友善的示意,心中自是颇为触动。
不过她也早有教训,哪怕心里高兴,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轻轻应了个声表示知道后便侧过头看向车窗外。
这天夜里,也不知是不是听了太多关于秦茵的事,沈离音又陷进噩梦之中,梦里一个女子站在火海之中仓皇无措,而她身后一个男子凄厉喊叫,翻滚挣扎,看上去像是即将被烧荆
“啊,救我——”男子不停地往女子身边爬去,一边爬一边哭喊……
尖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嘶哑,就在那张被火焰包裹的脸快要从阴影中露出时,沈离音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就好像那个在火海中的女子就是自己一般。
“是谁,到底是谁……”
这并不是沈离音第一次梦见这个场景,但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那个即将被烧死的男人。
沈离音双手狠狠按着太阳穴,突然想到谷医给自己的药,难道是这次药没有服用及时?
她想到这里,放下双手就想要下床去取药,结果手刚一撑在床上,指尖就触碰到了一丝温热,她猛地转过头去,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趴睡在床沿。
姬容怎么又在这里?
沈离音这下几乎确认过去的每一夜姬容都有回到寝殿,甚至都有来看她,只不过早出晚归,他们从未在醒着的时候碰面。
或许是刚刚做了噩梦,她心里还有些恐惧,现在看见一个活人,整个人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沈离音默默地盯了会儿姬容的脑袋,而后才轻手轻脚地下床取药吃药,回来时余光瞥见自己放在暖榻上的毯子,心念一动取了过来。
等到她回到床边,她先将手中的毯子盖在了姬容背上。
沈离音自认为自己动作很轻,可谁知她才收回手,床边的男人就动了动脑袋,她当即吓得不敢出声,整个人靠在床柱边,一动不动。
姬容蹙着眉从床边抬起头,还没完全睁开眼就已经察觉到了周围气息的不对,他抬头看着身侧,入眼是一片里衣的白。他一怔,而后视线往上……
两个人双目对上,而后皆沉默良久,沈离音想等对方先开口,可她忽然在姬容面上瞧见了一丝丝的窘迫。
她……没看错吧?
殿中虽然光线昏暗,但床边还是留有一盏琉璃灯的,沈离音眨眨眼,再次确认自己没看错。
“咳,殿下……”
字才吐出两个,床边的人却忽地起身,背上的毯子也随之滑落。
“你好好歇息,本宫去看会儿书。”姬容转过身,作势就要离开。
“等等殿下1沈离音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嘴里的话先出了口。
可姬容已经停下脚步,她已然收不回这话,沈离音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开口:“殿下若是真的做不到与妾身同处一室,不若就让妾身搬到偏殿吧,只要让下边的人嘴巴严实点,应该不会传到父皇那边。”
姬容沉默片刻,半晌后才开口:“你不用搬,我睡榻上。”
说罢,他回身捡起毯子,而后走到暖榻边躺下。
“早点歇息。”姬容说的最后四个字。
沈离音站在远处呆愣半天,突然意识到姬容这是在二人皆清醒的状态下选择与自己共处一室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