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怎么,没听明白?”姬容复又开口,语气低沉,那张几近完美的脸散着冷意。
沈离音被那无形的威压逼得回神,她小幅度地摇摇头,红唇轻动:“听明白了。”
说罢,她转身往床榻走去,一边走一边又忆起赐婚旨意下达后黎小小同她八卦的当朝太子的性格,表面谦和有礼,骨子里却是杀伐决断行事狠辣。
当时她还没有太大的感触,现在看来传言可能不假。
沈离音走到床边,上头还铺着龙凤呈祥样式的喜被,她瞥了一眼,突然就觉得这些喜庆的红色有些突兀。今晚之前,沈离音或许还抱着姬容待她也有相同心意的美好幻想,但这一夜进行到现在,这个幻想已然破碎。
“在磨蹭什么?”
姬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离音没再拖延,脱下鞋袜,掀被爬了进去。只是她虽按着要求躺下,但心里其实全然没底,整个人僵硬着,双唇紧抿。
姬容不知何时也已经走到床榻边,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你很紧张?”
难道不该紧张吗?
沈离音在心里忍不住反问,但嘴上还是否认:“没有。”
大概是心虚,一说完她就下意识想要抬眼看看对方的表情,结果正好对上姬容投来的视线。男人的眼神仍旧锋锐冷厉,只是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丝异样的情绪。
这种情绪落在姬容的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像是伤感又像是茫然。
沈离音还没来得及深想,姬容突然在床边坐下,她一惊,条件反射地就往后一退。姬容似乎也被她的反应惊到,眼皮一抬,嗤笑道:“这就是你的不紧张?”
沈离音面上发烫,就好像谎言被拆穿一般的无所适从。
“殿下,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她怕自己再不问清楚,接下来还会做出一些令人尴尬的反应,再则,她也不想继续提心吊胆胡思乱想。
姬容轻靠在床尾的栏杆上,目光不再紧盯着她的脸,道:“你放心,本宫不会碰你。”
此话说得轻飘飘,仿佛无所谓她信与不信,沈离音知他话未说尽,继续听着。
“你自管歇息,也不用看我,等到明早醒来同我一起去给父皇请安。”
姬容的语气淡如水,没有太大起伏,沈离音稍稍放松些,抬眼看他:“殿下不睡吗?”
姬容闻言没有回答,只是眉头一挑看着她,仿佛无声地在说:别再问废话。
沈离音了然,尴尬地轻咳一声转过身去,可谁知她翻身的动作才到一半,床边那人又猝不及防地厉声喝道:“谁让你翻身的?”
沈离音受惊,堪堪僵在那里,半晌才回躺下来。
姬容看上去有些烦躁,双眉毫无掩饰地紧皱着,看着她时耐心明显减少:“你就这么躺着,不要乱动。”
沈离音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可看他这般喜怒无常的状态,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只低低地回了声:“是。”
夜风一阵阵地吹进殿中,朱红帷帐时不时被带着晃动,沈离音闭上了眼,心中却并不算平静。她以为等她入睡,姬容就会起身离开,可事实并非如此,她能感觉到他一直坐在床脚的位置,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半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对自己有意,洞房花烛夜断不可能是这般度过,若说无意,她刚刚闭眼前却又注意到他复杂的眼神,那目光里带着无法言说的感情,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慌。
“……真像。”
就在沈离音暗自纠结时,一道近乎是低喃的轻叹声响起,这是姬容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真像?
什么真像?
沈离音不敢动身体,更不敢睁眼,幸好她之前就有些困意,现在稍微放松下来,也渐渐成功入睡。
她不知姬容何时离开,也不知姬容是否一夜都坐在床边,总之等她再次醒来,整个内殿只剩下她一个人。帷帐被人放下,她坐起身抬手撩开。
“玉烟。”她轻声唤道。
很快,外头便有了声响回应。玉烟踩着碎步快速走进来,面上挂着笑:“太子妃,您终于醒了。”
这一声“太子妃”听得沈离音一愣,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份的转变,她定定思绪,开口问玉烟:“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末。”玉烟走到床边将帐子拢到挂钩上,“太子妃先洗漱吧,待会儿还要去太辰宫给陛下皇后请安呢。”
沈离音自是记得还有这一桩事,她点点头下床,第一时间扫了一圈内殿,夜里大红的喜烛已经吹灭,妆台前的雕花窗也已经被关上。
“殿下他,他在东宫吗?”沈离音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玉烟倒是没有多想,回说:“殿下一早上朝去了。”
沈离音净手的动作一顿,按照惯例,成婚第二日是不用上朝的,看来姬容这是半点也不想同她多呆。
玉烟心大,没察觉出她的失落,反而还笑说:“太子妃,殿下对您可上心了,出门前还说什么昨夜累着了,特别命令奴婢们不要进来打扰您。”
昨夜累着?
沈离音虽未经人事,可出嫁前也是被嬷嬷们指点过的,他们昨晚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姬容这话说得这般暧昧是为何?
主仆二人说话间,殿外突然传来声响,玉烟出去探看,很快又走了回来,道:“太子妃,是皇后身边的凤仪女官来了。”
皇后的贴身婢女?
沈离音心下疑惑,但还是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奴婢冷香见过太子妃。”来人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虽恭敬行礼,可沈离音却能感觉到对方隐隐的傲慢姿态。
“免礼。”还不清楚此人来意,沈离音只能不动声色,淡淡开口。
冷香直起身子抬头,双眸平静无波,嘴角却缓缓勾起:“太子妃,奴婢奉皇后之命来取一件东西。”
“取什么?”
沈离音虽这么问了,可也做好接下来一问三不知的准备,她才进东宫,皇后要取什么也应先过问姬容才是,她怎么能做主给或是不给。只是,她心里打算万全,那女官却回了三个字,让她直接呆愣祝
她道:“落红布。”
落红布是什么,沈离音当然清楚,可昨夜那般情状,她压根想不起还有这事,况且就算她提前想到,也不能平白在那白布上弄出点什么。
冷香还在那儿等着她的回答,沈离音收在袖子里的双手不由握紧,突然,先前玉烟的一番话在她脑中飘过,她灵机一动便直接开口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本宫明白了,只是昨夜一番折腾,这床铺有些杂乱。不如女官在外稍等片刻,我让婢女收拾一番后将东西取来,如何?”
两个什么事也没做的夫妻,一头主动说昨夜累着,一头被迫撒谎昨夜折腾,想起来倒也有趣。
沈离音浅浅笑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甚至她这头一次自称的“本宫”亦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好让面前这位皇后的贴身婢女收敛几分傲意。
然而冷香似乎是有备而来,沈离音这边话音刚落,她就欠身回道:“太子妃多虑了,奴婢过来便是替太子和太子妃收拾一下床铺也不碍事,况且太子妃身边这位小婢女哪懂得床笫之私,怕连哪块是落红布也不知,还是奴婢过去取吧。”
说罢,她竟一点也不见外似的直接笑着要往内殿走去。沈离音面色微变,但到底不敢直接拦下,她虽不懂宫中那些弯弯绕绕,但这凤仪女官的态度显然是受了皇后的示意,姬容又不在,她绝不能硬碰硬。
冷香往里头快步走去,沈离音紧跟而上,就见着她熟练地拉起那大红喜被,一块刺眼的白布立刻显了出来。
沈离音不由自主地手握成拳,静等着床边那人疑惑发问,然而冷香自拉起喜被开始就突兀地停在了那里。
沈离音不敢轻举妄动出声询问,只能侧过身子稍稍往前探去。冷香一只手已经扯起落红布,白色布帛正中间的位置上一点赤色血迹清晰可见。
怎么回事!
沈离音自然确定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而玉烟又不懂这些事,唯一会在此间做手脚的只有姬容一人。
看来,他是早有预料今日这一幕。
不管姬容是出于什么原因提前布好这一切,沈离音都要庆幸他的先见之明,此刻的她早已没了之前的忐忑不安。她半步走上前,假意关切:“可是有什么问题?”
听到声音,冷香这才回神,她匆匆收起落红布,转身后面上又恢复到先前的平静。
“回太子妃的话,落红布没有任何问题。”她又轻扯起嘴角,一同刚才那样笑得虚情假意,“奴婢既已办完事,那便先去回禀皇后了。”
沈离音笑意柔和,软声道:“女官慢走。”
等冷香离开,玉烟这丫头大大松了口气:“这女官看上去有些可怕。”
沈离音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摇头道:“凤仪女官是皇后的贴身婢女,品级比宫中好多人都要高,态度自然高傲些。”
“可您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埃”
玉烟看上去有些不大服气,沈离音轻轻瞪了她一眼:“这话以后不可乱说,若是被旁人听见容易招来祸患。”
沈离音的嗓子本就比寻常女子要沙哑一些,这时沉了脸低了声,气势一下便上来了。玉烟还从未见她如此,当即噤声不敢再多言。
沈离音也不爱黑脸,她轻叹口气,心中发愁怕是皇后不太满意她这个儿媳,面上却还是先开口安抚玉烟:“算了,以后不谈这些事便好,父亲和哥哥都说过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们日后谨言慎行。”
玉烟也是个乖巧的,这下连连点头,道:“奴婢记着了,太子妃放心。”
一段插曲过去,离请安的时间又更近一些,外边仍旧没有传来姬容回来的消息,沈离音无法,只能自己先行前往太辰宫。
出了寝殿,玉烟找来一位婢女引路,她们都是头一次进宫,这太辰宫怎么去还真是不清楚。
寝殿往前是姬容的崇仁殿,再接着才是东宫大门,沈离音跟着引路婢女踏出宫门,一抬头却见两顶褚色坐辇一前一后落在宫道上。前头的位置靠坐着一个人,那人虽只有背影,但仅从其绣龙朝服还有那龙纹镂空银冠便可辨出其身份。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前头的婢女匆匆行礼,沈离音回过神也赶紧福身:“殿下。”
姬容闻声侧头看来,一句不轻不浅,觉不出情绪的话响起:“怎么这么慢。”
沈离音一愣,突然意识到他这是特意在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