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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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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家夫妇冲进病房的时候, 黎多阳刚躺下没一会儿。

    此前,守着他的裴时屹由于体力不支,挂着药水直接趴在他床边睡着了。颜嫚怕怕他把病拖得严重, 找人悄悄将人抬到隔壁病床上安顿。

    窗外寒风呼啸,猛烈地撞着玻璃。

    门被推开,沈华云一看黎多阳触目惊心的脑袋,还有那张因失血而发白的脸,彻底无法镇静:“谁干的?!那个王八蛋呢!我要去宰了他——”

    黎东成也黑了脸,四处看着寻找裴佑平的身影。

    小儿子出生后,他们夫妻俩的事业也处于上升期, 比起黎淮, 给予这个小儿子的陪伴时间相对稀少很多,便在这种愧疚的心理下将小儿子养得格外娇贵,平时手上拉个口子都会心疼半天。

    不久前接到颜嫚电话, 听说儿子被推下楼梯摔破脑袋时, 沈华云心都凉了一截, 要不是黎东成在旁边提醒, 还险些闯了红灯。

    其实电话里颜嫚就将大致经过说了, 可听到和亲自看到毕竟不一样, 尤其看到孩子头上还缝了针,以及那身粘着血迹的衣服, 昔日的自持一点儿都没了, 沈华云慌手慌脚地要去摸那张脸,又怕不小心摸到伤口, 急得眼泪往下掉。

    黎多阳睁开眼, 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吓了一跳, 要坐起来,沈华云顿时摁住他肩膀:“别、别动,妈妈来了,别怕啊乖,谁都不能欺负你!爸妈都在!”

    “妈……”

    黎东成看黎多阳此时状态还好,稳定心神去和颜嫚交涉,又接着去问了医生,听说没有颅内出血和其他严重后遗症,脸上恢复了些血色。

    颜嫚拿纸去给沈华云擦眼泪。

    沈华云当即偏过头去。

    颜嫚强忍着才没掉眼泪:“华云,真的对不起。”

    沈华云咬牙道:“人不是你推的,你不用道歉。”

    她知道这事儿怪不到颜嫚身上,可失控的情绪实在没办法理智到丝毫不去迁怒,抹了把眼泪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说那些虚的了,你丈夫裴佑平这些年本就一直看不起我们家,我们不是睁眼瞎,清楚得很!尤其是我公公去世后,连个好脸色都不会装了!我们本也没想去攀你们裴家的高,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可裴佑平呢?他做了什么?!乖仔才多大啊!这是想把我们家孩子给弄死吗?!”

    颜嫚身子一晃,死死咬着嘴唇,硬是一个字都没反驳,身子却站不稳了。

    黎东成眼看她要滑下去,连忙扶了一把,正要喊医生过来看看,颜嫚忙撑着墙道:“我没事,没事。”

    沈华云死死抓着床单。

    黎多阳头有些晕,他瓮声道:“妈,这事和颜阿姨无关,你别……”

    “我知道,你睡你的!别操心这个!”沈华云哽声道。

    相处这么久,颜嫚什么人,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颜嫚也开了口:“阳阳,你妈妈不是那个意思,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别多想,先好好休息。”

    黎多阳嗯了声,再次闭上眼睛。

    沈华云抬眼,看她憔悴的神色,心里也知道她不好受,问:“裴佑平呢?他人在哪儿?”

    “他跟着警察去做笔录了,还要调小区的监控,本来我也要去的,可这边没个大人,我不放心……”

    沈华云愣住:“警察?”他们还没来得及报警呢。

    颜嫚点头:“时屹报警了。”

    “……”

    这倒是令人意外,沈华云和黎东成对视了一眼,沉默。

    过了会儿,沈华云让黎东成先去派出所那边处理情况,这才重新看向颜嫚。

    她站起身,已经比先前平静了许多,只是嗓子有些哑:“我来的时候看到你儿子躺在隔壁病房……今早就听说他发烧了,现在又出了这些事,身边也不能离人,你……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

    颜嫚朝床上望了一眼,点点头,关门走的时候,又忍不住说了句对不起。

    沈华云难受地叹了口气。

    黎多阳晕乎乎躺了半晌,睡得不舒服,可醒了更不舒服,眼睛索性就不睁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边忽然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像是来了一群人。

    他眼皮很沉,睁不开,隐约听到了裴老爷子的声音。

    可老爷子没能进来,门就沈华云紧紧关上了。

    他听到沈华云哭着骂道:“什么狗屁的救命之恩!这是我们欠了你们裴家的!你儿子做的那些事,您老难道就真的一丁点儿都不知道吗?!你是能睁只眼闭只眼,我要是像你这样,我孩子都要没了!”

    那之后,病房里恢复了宁静。

    这夜,黎多阳睡得很痛苦,头撞破后的伤口时不时发疼,一个不注意就会牵扯得更痛。

    早上醒后,整个人都虚得不行,吃了些清淡的粥,又休息一会儿,状态好些后就被沈华云和赶来的黎东成一道扶着走出去,说是要换家医院再看看。

    毕竟是脑袋上的伤,夫妻俩不敢马虎。

    离开病房的时候,黎多阳瞥了眼隔壁。

    里面的病床空荡荡的。

    沈华云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昨晚就被他家老爷子叫人带走了,肯定会照顾好的,你放心吧。”

    当天,黎家夫妇就在另一家医院找了权威的专家看诊,之后还要再留院观察24小时。

    沈华云陪着他一起住院,黎东成还要回去处理那些杂事,有些焦头烂额。

    期间,夫妻俩的低声谈论黎多阳基本都听到了。

    昨天整个过程监控都拍得清清楚楚:裴佑平和颜嫚发生争执,欲要动手时被上来的黎多阳拦下,男人激动下一把将他推开,黎多阳被那猛地一下推得没站稳,摔下楼梯,随即脑袋磕上了台阶……

    黎东成抓着头发说:“裴佑平咬定自己是失手,而且伤情鉴定也只是轻微伤,现在就是民事纠纷……裴佑平甚至一开始都没当一回事。昨天大家都在调解,但这事儿和不和解,都对他影响都不大。赔偿什么的,你觉得他缺钱吗?”

    沈华云气道:“那就这么算了?!”

    沉默了一阵,黎东成满脸愁容,他拿了根烟静静看着:“裴佑平现在已经交给律师处理了,倒是裴老爷子一直在为这事儿跑,要全权负责。”

    “谁稀罕他负责?还不是他养出来的好儿子!”沈华云呸一声,“他倒是会充好人,当初但凡好好管管自己儿子,也不会出这些事!裴佑平现在这么猖狂,不就是裴建生半辈子纵容出来的吗?!”

    黎东成嘴巴合上,不说话了。

    半晌后,沈华云问:“这件事小淮不知道吧?”

    黎东成叹气:“哪能告诉他?他知道不得连夜回来?现在乖仔伤势已经稳定了,好好养着就行,等他放了假再说吧。”

    沈华云点头。

    两人都累了,还没好好喘口气,庆河市那边又打来电话,是老太太询问他们年后出国的时间。

    毕竟是她丈夫亲兄弟的孩子,逢年过节也会打电话联系,突然听说得了病,老太太不放心,要到时候一起过去看看。

    夫妻俩更不敢把孩子出事的消息告诉老人,说了句“就那几天,过年再看大家时间定”便应付过去。

    挂了电话,倒是神色凝重起来。

    沈华云看一眼病床上闭着眼睛的儿子,起身对丈夫道:“咱们出去聊聊吧。”

    黎多阳请了一周的假养伤,前几天是在医院,等拆了线就被沈华云接回家,请了个短期护工,夫妻俩轮流在家照看。

    这段时间,楼上颜嫚的房子一直锁着。

    期间裴老爷子上门了几次,沈华云态度坚定,一次没让人进来。

    黎多阳倒是见了颜嫚一面,女人看着比先前平和许多,柔声询问他还有没有哪里难受,得到否定的回答后面色还是有些忧愁。

    黎多阳问她:“裴时屹呢?他退烧了吗?”

    对方一愣,笑道:“这么多天了,要是还不退烧,那就有大问题了。”

    “退烧了就好。”

    颜嫚背过身给他倒水:“楼上的房子,这段时间应该都会空着了。”停顿了下,才继续说,“我最近要处理一些事情,在我姐姐那里暂住着,时屹那天之后情绪一直很反常,他爷爷看了监控里他提菜刀的画面,害怕他弄出事来,现在把他关在家里,上课也都是请的家庭教师。”

    黎多阳知道她口中的处理事情应该就是和裴佑平离婚的事情,并不惊讶,只是没想到裴时屹会被关在裴老爷子那里。

    “他确实出格了,”颜嫚在他床边坐下,神色恍然,她似乎需要一个人倾诉,也不等黎多阳回应又顾自说,“我这些天一睡着就做梦,梦到那天的事,前面都是一样的,后面却好几个不同的版本,有一个版本是你摔得起不来了,还有一个版本,是时屹提着菜刀没有停下来……那几次醒来,简直呼吸不过来。”

    这是焦虑过度了。

    黎多阳抿了抿唇,说:“颜阿姨,你这两天去看看医生吧。”

    颜嫚微怔,看他一眼,点头:“我知道,不只是我,时屹也要去,我怀疑他可能受了我的影响……”

    黎多阳蹙眉,本能道:“不是。”

    颜嫚笑道:“你不用……”

    “如果真的被人影响到心理健康,那也不会是你,”他说,“颜阿姨,如果你想好好开始新的生活,先让自己快乐起来吧,事情总会一点点解决的,裴时屹可能没跟你说,但他真的很在乎你。”

    颜嫚望着他,半晌后认真道:“好,阿姨会努力的。”

    ……

    头上的伤养得基本无碍后,黎多阳重返校园。

    后桌的位置是空的。

    余嘉文和陈伦来了几遍,都是问他头上的伤哪来的,他随便敷衍过去,等他们再问到关于裴时屹不来学校的问题,他也摇了摇头。

    离期末考仅剩三天的时候,黎多阳突然看到了一个大新闻:裴氏集团的裴总深夜搂着嫩模在黑灯瞎火的巷子里调情,结果被人开了瓢。

    当夜就去了医院缝了好几针,裴佑平气得歇斯底里,据说原本还要闹大,被裴老爷子带着一群人拦住了……之后病房不许任何人前去探视。

    外界诸多猜测,大多倾向于这位裴总出轨还泡了别人的妞,被报复了。

    不少人喜闻乐见。

    黎多阳发了会儿呆,关掉页面给裴时屹发消息:

    【你什么时候来学校?】

    这条消息到放学都没得到回复。

    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自从出了那件事后,他和裴时屹就处于失联状态。

    颜嫚说,裴时屹那几天行为过于反常,被裴老爷子一直关在家里。

    那手机应该也都收走了。

    上完夜自习,黎东成的车在校门等他。

    这些天,都是父母轮流过来接他。尽管都看过监控,可沈华云始终怀疑当初那一推是裴佑平蓄谋已久,甚至想要黎多阳的命,毕竟对方以前的种种言行就总透露着——黎家最好能完全消失在他面前。

    车上,黎多阳看着窗外成群结队离开的学生,出神。

    黎东成说:“我和你妈妈找了个外教,等考完试,你就专心提升外语,那边的高中已经申请了,是你以前提过的,当时还说很棒的学校,里面的校长你叔叔正好也认识……”

    黎多阳愣愣地看过去:“你们确定了?”

    之前亲自来学校接他去吃晚饭的那天,他们就说了这件事,当时的意思是,如果明年去a国开拓市场,那么他们两人在这几年里是要长期待在a国的。黎淮已经成年,且在上大学,又很会为人处世,他们倒是没什么担忧,可小儿子才十五岁,心性又总有些天真,又是娇贵养大的,独自放在家里,他们是怎么都不放心。

    此时说这些话,就是已经确定去a国了。

    黎东成握着方向盘,道:“确定好些天了,也跟你奶奶商量过,不过你奶奶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他微微笑了,“她还想天天跟着小区里的老太太们练练太极,养养花,旅旅游呢……你奶奶朋友多着呢。”

    黎多阳说:“我的朋友也在这里。”

    黎东成一顿,瞥他一眼:“你才多大?你小学的朋友你还记得吗?初中的朋友除了同校的,你现在联系的多吗?”

    黎多阳想说记得,上辈子小学的朋友他全记得,每一个都记得。

    可嘴巴张开一秒,还是合上了。

    上辈子他的朋友很少,可现在他有很多,如果再过十年,他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记得初中时一起玩过的朋友。

    黎东成说:“你要知道,天下无不散筵席,到了新地方,你也会交到好朋友的,你叔叔只在你小的时候抱过你,现在病了,听说你要去那边上学,高兴了好几天。”

    黎多阳沉默着。

    期末考试当天,黎多阳终于见到了裴时屹。

    裴时屹是被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和张叔一起送过来,前者似乎是裴老爷子的某个助理。

    少年脸色不大好,瘦了很多,看到他就径直走了过去。

    那位西装男人本想上前,被张叔制止:“裴老说送到让他考试就行了,你再过去,小心刺激得他又闹事。”

    那人无奈停下,即将开考,学生们来来往往,他们站在这里显得很突兀,只好先离开。

    黎多阳和裴时屹一个考场,对方一来,他就懵了,还没开口,便被上前的少年捧住了脸。

    裴时屹盯着他眉头上的那条伤痕。

    他问:“还疼吗?”

    黎多阳摇头:“不疼了。”

    裴时屹又看了几眼,轻吹了下,又问:“复查了吗?”

    黎多阳抬眼看他,说:“拆线的时候就复查了,没大问题,你这段时间怎么样?一直在你爷爷家吗?”

    裴时屹的视线从那道伤口移到他漆黑的眼瞳上:“我很好。”

    黎多阳对这句话的真实性产生怀疑,刚要再问些什么,少年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来,塞到他手里。

    垂眼看,是个发卡——在裴时屹14岁生日宴上,他曾摔坏的发卡。

    现在却是完完整整的,损坏的地方全部都被修补好了,要很仔细地看,才能看出一些修复的痕迹。

    “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来,现在给你修好了。我不会再说当年那样的话了,你也不要再扔。”裴时屹说。

    黎多阳呆呆地问:“你怎么修的?”

    “上周,我妈每隔一天都会去看我,她会修,我请她教的我。”

    “……”

    这时,开考铃声响了,大家各自坐好,监考老师开始发考卷。

    黎多阳扭过脸,看向不远处的少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连三天的考试,每次一考完,裴时屹就磁铁似地紧紧跟着他,话也变得多了,会问他很多关于寒假的打算,以及反反复复的那一句“脑袋还疼不疼”。

    每天的最后一科考上,张叔和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就会把他带走,警惕的样子简直像是生怕他会突然间发疯。黎多阳本想去询问张叔几句,但是一出校门,就是等着他的父母。

    沈华云和黎东成不允许他再靠近裴家的车。

    最后一天考完,来接他的是黎淮。

    黎淮开着黎东成的车来的。

    黎多阳老远就看到有个人靠着车窗在抽烟,起初还以为是黎东成,一走近,看到那张轮廓深邃的脸,惊讶地停下:“哥?”

    看他来了,黎淮转手掐了烟,随后打开车门,走到风口散味。

    黎多阳过去问:“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抽烟了?”

    “中午下的飞机,”黎淮斜眼瞧他,“怎么?抽个烟还能把头抽出血来?”

    黎多阳怔住,接着尴尬地笑了:“……”

    散了身上的烟味,黎淮把弟弟推上车,开车往家的方向去。

    黎多阳酝酿了好一会儿,还是选择直接问了:“爸妈跟你说的么?我现在已经好了。”

    黎淮没接话,到了堵车的路段才道:“以后和裴家的任何人,你都不用来往了。”

    “……”黎多阳一滞,刚开口要说话,黎淮继续道:“你知道b城的沈家吗?”

    “沈家?”他不明所以。

    “裴佑平去年被一个情妇忽悠去b城高价买了块地,结果被人玩了,赔得血本无归还惹出不少麻烦,最后找了沈家的人帮忙才摆平。”

    黎多阳不解:“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裴氏和沈家企业从没合作过,也没深交,你知道沈家为什么会帮他?”

    黎多阳已经有了一个猜测:“联姻?”

    黎淮点头:“裴佑平私下对那边承诺过,将来会和沈家联姻。”

    “哦。”黎多阳对此完全不意外。

    “裴家现在如日中天,可真正的强将要么走要么被边缘化,权利中心的大多是些酒囊饭袋,裴佑平没有能力,野心却不小,为了人脉和地位,十分看重联姻……裴老爷子最大的失败就是养出这么一个儿子,又一直狠不下心来,长此以往,裴氏注定得跌下去,”黎淮瞥眼看向他,声音冷丝丝的,“裴佑平有无数个容不下你的理由,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事,你觉得我会去找谁算账?”

    “哥……”

    路道疏通,终于上了高架桥,黎淮提速,他说:“不管是不是意外,这笔账不会算了。还有你,从今以后,别再和裴家的人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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