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窗外还在飘雪。
到了裴时屹家, 黎多阳就将外套脱了,拍拍毛衣,跟着裴时屹去里边的小餐厅。
颜嫚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看儿子终于把人带过来, 招手:“快过来,再来晚些味道就不好了。”
黎多阳在颜嫚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裴时屹没去颜嫚那边, 顺势坐在他旁边。
瞥了眼桌上的菜, 黎多阳一愣:“阿姨, 还有人要来吗?”
颜嫚:“没有,就等你了。”
黎多阳再次看向眼前的餐桌。
还在小火上咕噜咕噜的羊肉煲,颜色鲜亮的茄汁鲅鱼,腊肉炒冬笋,虾仁豆腐, 炒菠菜……加上那一盘热气腾腾的锅贴和枣泥山药糕,哪怕再来一大家子人都够吃了。
颜嫚以为他还在不好意思,指着菜道:“快吃啊, 我刚刚都跟你妈妈说了, 以后他们要是不在家,你就来阿姨家吃饭,少点外卖,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黎多阳还没出声, 眼前就多了一碗汤。
裴时屹给他盛完汤又一连夹了几道菜:“吃吧。”
“……”
再看一眼满脸笑意的颜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抿着笑道了谢, 开始低头干饭。
锅贴很好吃, 味道丝毫不比他们学校附近那家早餐铺的热卖锅贴差, 黎多阳一连吃了两个,想起以往在裴家吃饭的情景,和今天差异还挺大的,像锅贴这种有些油腻的煎炸食物,几乎不会出现在餐桌上。
这么想着,他就张口问了出来。
“我也奇怪呢,时屹前些天对做饭感兴趣,试着做了锅贴,都是跟保姆学的,今天回家又做了一次,没让我们帮忙,还挺成功的。”颜嫚目光柔和,“你来之前,我就已经吃过一个了,确实不错,我都不会做。”
黎多阳意外地看向裴时屹,看着看着,眼里多了一丝崇拜。
少年眼底有几分羞恼,艰难地咽嘴里的菜:“随便做的。”
……真是的,要知道原书男主还有这么强大的技能,他就把事业线写成进军美食圈了。
又瞄他几眼,黎多阳才继续吃饭。
颜嫚食量小,最先吃完,看孩子们吃了会儿饭,又望向脸色不太自然的儿子,闲聊几句学校的事情,起身去了客厅看报纸。
桌上只剩两人。
黎多阳拿纸巾擦了擦自己油亮亮的嘴,又夹了一个锅贴,眼睛再次瞄向裴时屹:“你要吃吗?”
少年本来已经饱了,筷子放到一半的手微晃,随即拿紧,点头。脸上却不甚在意的模样。
黎多阳把锅贴夹到自己碗里。
裴时屹:“……”
黎多阳瞧他又突然放下筷子,不明所以,换了公筷给他夹了一个锅贴过去:“那你还吃不?”
“……”
裴时屹瞪他一眼,表情变来变去,像是要被气给憋死了。
然而几秒后,还是重新拿起筷子。
黎多阳看他用力咬锅贴的样子,觉得怪搞笑的,笑出了声。
裴时屹扭脸瞥向他,眼神晦暗:“你笑什么?”
黎多阳摇头,抿嘴不笑了。
他黑着脸继续吃,黎多阳忽地挨过去,小声说:“你喜欢和我一起玩么……最喜欢的那种。”
“!”
筷子上夹得好好的半只锅贴一下就掉到了碗里,少年双眼徒然睁大,瞪着挨过来的那张脸,锋利的薄唇却死死抿住。
黎多阳瞧他这个样子,有些没底了:“你怎么不说话?”
少年半张脸都热了,表情莫名变得有些狰狞:“你、你胡说什么?!”
黎多阳看他反应这么大,有被吓到,但还维持着靠近他的姿势,压着声音解释:“好吧,你别气了,生气容易短寿,我不跟你最要好了行么?”
裴时屹一怔:“……”
黎多阳转过脸继续吃饭,脸上还有没掩饰住的尴尬,察觉对方盯着自己看,牵强地笑了笑。
许久后,旁侧的少年深吸了口气,牙都要咬碎了,双拳紧握地问:“你刚刚……什么意思?”
黎多阳更尴尬了:“没什么……”
裴时屹:“……是想跟我做最要好的朋友?”
黎多阳:……不然嘞?
这个想法倒也不是临时起意,其实和裴时屹关系缓解后,黎多阳就有了这么一个方便解除婚约的想法:
黎多阳可以确信裴时屹根本不想被这个娃娃亲困住,当初在生日宴的那番话,本也是恨极了父亲一时冲动想到的报复方法,自然不可能真心想完成那婚约。
哪怕两人关系如今没那么恶劣了,对方也总是对他爱答不理的,加上黎多阳原来小小年纪不学好净顾着攀附上流的一些传言,裴时屹不可能没听说,不然一开始不至于去裴家拜访时,跟他父母打招呼却偏不理他,像这种心高气傲的,自然看不上他这样有攀炎附势趋向的人,何况对方大概率还不是弯的……
如何友好又不失两家体面、清楚各种大人顾虑地解除婚约,其实不难。
就像有情人终成兄妹,比如他们成为好哥们呢?
黎多阳不久前问的那种话,在上辈子就经常问别人,大多时候是在网上,和同龄人打游戏熟悉后,就会问一句“你喜欢和我玩么?”对方如果回答说喜欢,他就把那人备注成好朋友。
黎多阳如今有了很多朋友,他觉得原书里“一生要强”的男主对他毫无竞争力的朋友之位不感兴趣,可能还会觉得不够有牌面,也不稀罕。
那就把最好的朋友、铁哥们位置给他好了。
黎多阳自认从不会打朋友的主意,而原书里,裴时屹这一点和他也是相同的,比如剧情中期出现一位回国的漂亮配角追求他,对方是他在国外从小到大的邻居兼同班同学,男主当时以一句“不喜欢,对窝边草也没兴趣”拒绝了。
黎多阳很想成为裴时屹的窝边草,解除婚约无忧,还能收获一个厨艺越来越好、能够蹭吃蹭喝的铁哥们。
这都一箭多少雕了?
饭桌上。
裴时屹脸色有些难看,拿着纸巾用力擦嘴。
黎多阳计划失利,嘀咕道:“我随口说说,你快吃饭吧,我是普信男我知道。”
“……”
吃完饭,黎多阳在客厅待了十来分钟,总觉得裴时屹瞥自己的目光像是嘲弄,如坐针毡,起身要回家。
颜嫚留他道:“还早着呢,不多玩会儿吗?”
黎多阳说:“我还想看看书,有些文言文还没背熟。”
颜嫚要送他到门口。
黎多阳在玄关处裹上外套,拉拉链的时候余光看到沙发上的裴时屹,少年低着头不说话,半张脸隐隐透着阴郁气息。
回了家,黎多阳先去洗了个热水澡,一身轻松后,打开书本开始复习。
他们学校走读生和家长商量后是可以申请不上夜自习的,黎多阳和裴时屹以及一些有额外学习计划的学生都会申请,但黎多阳基本都会在家里按照夜自习的时间完成作业或学习计划,不过学校的学习氛围自然是最好的,他准备来年开学的最后一学期就在学校上夜自习。
几篇不熟的课文背好了,把作业完成后,黎多阳看了看时间,居然快十点了。
手机响起。
黎多阳一看,是裴时屹打来的。
他接了电话,开口就问:“我有东西掉你家了么?”
“……”
几秒沉默后,黎多阳又道:“喂?”
那边终于出声:“你写完作业了?”
黎多阳嗯了声:“刚写完。”有一瞬间,他差点儿以为对方要问他借作业抄,转眼又打消这个念头。
裴时屹除了第一次月考是及格线水平,后面大大小小的数次考试里,成绩都在大幅度上升,特别招老师喜欢。黎家夫妻听说后都说,他第一次月考肯定是刚转学来的“水土不服”……
果然,对方没打他作业的主意,声音有些闷:“开门。”
黎多阳:“啊?”
玄关那边传来敲门声。
他拿着手机跑过去,还特意从猫眼往外看,黑卫衣,熟悉的一张脸。
黎多阳急忙打开门,满脸问号。
裴时屹眉心蹙着,问他:“你敢一个人睡吗?”
黎多阳:“我经常一个人睡啊。”
裴时屹:“……”盯着他的目光偏转过去,“我是来给你答复的。”
“……”黎多阳懵懵的,“什么?”
“我可以跟你最要好。”
有那么一瞬间,黎多阳以为这话是外边的谁经过时说的,嗓音轻轻的,裹着不属于少年会有的温柔意,还有一丝忐忑不安的试探。
黎多阳化身雕塑:“……”
裴时屹重新看向他,继续说:“但你也要好好地对我。”
黎多阳嘴巴张开,继续当雕塑。
心里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一时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正焦急想着,门外的裴时屹已经朝他走过来,无声地牵住他的手,眼睛躲闪间没再看他,身子僵直:“跟我上楼。”
“上楼干嘛?”
“你家没人,晚上在我家睡。”
“可是……”
裴时屹登时停下,眉心蹙得更深:“你又不愿意?”
怎么还“又”了?
黎多阳说:“蹭完饭还蹭床,我不好意思。”
少年一噎,转而嗤笑:“说什么最要好,你就是嘴里说着好听!”
黎多阳摇头:“没那回事,你别乱讲。”
两人关系和缓后,他对裴时屹好着呢,就差当亲鹅子了。
裴时屹羞恼地拉着他迅速往上走,他下意识挣扎,在挣扎的第一秒,裴时屹就松了手,可情绪没藏住,竟一脸受伤地看着他。
楼道的灯有些暗,黎多阳没注意到对方就板住了脸,他一副没办法的口气说:“我明天要穿的衣服还没拿呢,你等一会儿。”说着转身跑回去,没几分钟抱着明天要穿的衣服过来了。
颜嫚早早就睡了,保姆似乎知道他要来过来寄宿,提前就整理了一套新被子枕头放到裴时屹卧室床上,还询问黎多阳的忌口,明天要给他们做早餐。
黎多阳来之前就洗漱好了,也不多磨蹭就上了床,他睡里边,裴时屹睡外边。
钻进被窝那会儿,还想询问对方为什么不让自己去睡客房,开口前一想,好朋友过夜不都是一块睡?又想起裴时屹先前说他只会说好听话,还是闭了嘴。
裴时屹上床后并没关灯,坐在床边看书。
黎多阳瞄了眼,好像是什么五星级酒店大厨出的菜谱。
……唉,是真心喜欢做饭呢。
瞄了几眼,少年手腕上的一截红线引起他的注意。
冬天了,就算在室内,他们穿的也都是毛衣卫衣一类的衣服,手腕大多时候被袖子挡住,因此一直都不知道到裴时屹手上还戴着红绳。
那是用红绳编的手链,上面只有一个玉珠子,看着不算贵重,绳子也不新,不像是最近买的,和他平时戴着的腕表还挺违和……
黎多阳觉得稀奇:“原来你也戴这种红绳啊……”
那天在车上换了玉观音的绳带,他看大少爷那眼神,还以为对方嫌弃这种红绳呢。
裴时屹闻声怔住,随即看向自己手腕,蓦然拉下袖子。完全遮住手绳后脸色才好了些,目光微斜着朝他望去。
暖色灯光下,那双黑亮的瞳孔窝在水润眼潭里,长睫垂下,打了个哈欠后微微阖上:“我要睡了,你也早点儿睡。”
“……”
思绪幽然飘远,许久后,外边的身影才躺了下来,黎多阳迷迷糊糊中,感觉外侧的手被牵住了,对方似乎以为他已经睡着,牵得很紧,用了很大的劲儿。
黎多阳忙翻了个身,正要质问他为什么偷偷掐自己手掌肉,那只手忽然间被攥得更紧了,眼睛还没睁开,后背就被少年另一只手轻轻拍打起来……
“……”黎多阳郁闷地哑火了。
黑暗里,旁边的人凑近了些。
那只冻伤后都结了痂的耳朵被小心吹了吹。
裴时屹的嗓音去除往日的燥戾后,显得沉静而稳重,语调轻缓,犹如低哄:“没有电视,连电脑都没放,你怕的东西没地方出来,不准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