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 章
第92章
傍晚下了一场小雨, 空气带着点湿润;机场外的主路上铺了防滑垫, 红色的, 很醒目。
白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变回人形,又往脸上怼了副墨镜,跟肖尧一起站在出口的路边观察。
“孙岱阳没什么热度, 这回又是自己跑出来的, 不会走贵宾出口。”肖尧指了指人来人往的机场出口,一条路通往山下,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就是商城了。
“他来得急, 住所什么的估计没有预约,商城那边有快速办理点, 他应该会过去。”
白驹顺着肖尧指的方向望了望。
他俩之前来的时候是因为有抽奖券,肖尧也提早安排好了很多东西,白驹也就没有去了解这些琐碎的事情。
孙岱阳的气味白驹记得挺牢, 这会儿应该还在机场里面没有出来。
白驹拉着肖尧,把人往自己身后藏了藏;两人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后, 就在出来的人群中捕捉到一个戴着鸭舌帽、拖着个黄色行李箱的人, 正是孙岱阳。
白驹皱了皱眉,在他和肖尧身侧打了个隔音的禁制, 才开口道:“瘦了很多。”
肖尧点点头,补充道:“身上有死气,命不久矣。”
这孙岱阳本身命格普普通通多坎坷, 按理说, 是属于稍微努力一把还有救的类型, 并不是什么英年早逝的面相,这会儿身上不应该带有死气。
“之前托孙岱阳制造事故的人想杀人灭口。”白驹算了算,“按照现在这个进度,他一周后就该死了。”到时候差不多是返程的飞机上,对方的人要是不想留下什么证据,最方便的操作就是“飞机失事”,用一群人的事故来掩盖一个人的反常。
肖尧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原以为背后这人盯上龟壑岛传承已经算是有点自知之明了,没有靠着一点事故就跳上窜下地刷存在感;现在他发现这不对味儿,事情就大发了。
要是对方真的在孙岱阳身上下手,陪葬的会是一整架飞机上的旅客。
假如他们没有提前来到龟壑岛——
肖尧深深吸了口气,竟觉得有些生理性的反胃。在有些人眼里……生命真的是最轻|贱的东西。
“走。”白驹拉了一把肖尧的胳膊,两个人悄不蔫儿地跟在了孙岱阳身后。
“这死气没什么苗头,咱们上回跟他接触的时候,他身上还没有被种下死气的源头。”白驹分析道,“这段时间里他和背后的人应该还有过接触,可能是在华夏城镇里的时候,甚至可能就在这班飞机上。”
“出手种死气的不一定是对方亲身,我偏向于猜测是傀儡,或者就是提前以某种方式排布的物件,只要当事人按顺序使用、触碰就能下咒的那种。”白驹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孙岱阳不是什么值得他们花大成本的角色,但完全可以用作一起大型流血事件的导火索。”
“他身上还残留有一些致幻的药剂气味,是丹药,不是常见的什么毒|品,寻常手段应该检测不出来 ……但是他精神状态肯定也不太对。”白驹的视线在孙岱阳拉着行李箱的手背上掠过,看到不正常鼓起的经络和骨骼,几乎能听见那双手的关节因不堪重负发出的声响。
肖尧抿了抿唇,视线顺着白老狗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孙岱阳的手掌紧握,与其说是用力过猛,不如说是那具身体里已经没剩多少力量了。
这人虽然恶心,做的事情也很糟糕,但毕竟做错了事情就要交给法律来制裁,还轮不到背后那些臭虫来越俎代庖。
机场铺着防护垫的路并不长,走出去一段就到大马路边上去了,伸手一招,成队的出租车便被拦下来一辆。
孙岱阳弯着腰,声音有点哑地跟司机讲好了地点,便绕到车身后头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又拉开车门,躬身钻进了车里。
白驹确定自己能够透过他的衣物看出骨骼的形状。
“有至少三天了。”肖尧冷不丁冒出来个结论,“死气种进去至少三天,一天内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由内到外,从心理防线到身体防线,不至于崩溃得这么快……
“所以不在这班飞机上。”肖尧跳起来挂在白驹身上,“种死气的东西不在飞机上,初步可以排除它对别人的影响……走,咱们跟上。”
白驹托了托肖尧的屁股,身形微微一闪,隐匿在空气里。
跟肖尧推测的差别不大,孙岱阳确实是先去了商城那边的入住代办点,由于龟壑岛这边的游客多半是预约好的,像他这样登岛后再办理入住的人太少,倒是没有再这上面耗费多少时间。出租车在路边停靠了没一会儿,办理好手续的孙岱阳就重新回了车上,前往住所。
白驹蹲在后备箱盖儿上,身边还站着一个肖尧,两人迎着风搭着车,还有条不紊地把一些琐碎的事情趁机解决掉。
“小狐狸那边怎么样了?”白驹看到孙岱阳后,总算想起来岛上还有个小狐狸没跟他们一起行动,“孙岱阳来这边了,那邱子燃有没有回大陆?”
“没有回去,本来瞿朗想安排他跟邵斯邈一起走的。”肖尧摸了摸鼻子,发现自己也把邱子燃给忘了,“不过我们到现在为止都不清楚背后的人盯上他究竟是孙岱阳的个人意愿,还是跟他本身有什么关联,所以想了想还是让他留在咱们身边了。”
停顿一下,肖尧又透过后车窗看了眼瘦骨嶙峋的孙岱阳:“……昨天小狐狸留在外头的替身接了个通告,熊贺通知他准备新曲子,他就宅了一天在屋里作曲作词,也是挺辛苦。”
反观孙岱阳,明明也搭到了选秀节目最开始兴起的那个头班车,本身虽然并不出挑却也并非没有进步的可能和空间,折腾来折腾去,就沦落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白驹屈指挠了挠下巴:“自己走出来的路……总不见得还能找谁来给他的人生背锅。”
肖尧叹气,转而踢了踢白驹的脚:“孙岱阳现在身上死气太重,表象倒是还算正常,你打算怎样?要进一步控制他的行动吗?”
孙岱阳虽然心术不正,但本质懦弱,敢把由头丢到邱子燃身上制造流血事件,却不敢自己动手去杀人,实际上的威胁性并不太大;而且这家伙估摸着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不管是衣着还是行为,都在极力掩盖自己瘦得不正常的身体状态,面色不好看,倒也没有吓到大晚上开车的司机师傅。
白驹看了一眼车窗玻璃:“跟他去住所,确认一下他安顿在哪里,然后先拔除死气、诱他入眠,再借机看看能不能把他身体里残余的致幻药剂也剔除掉。”
肖尧笑笑:“挺好心,可惜他也不会领情。”
白驹闷不吭声地点点头。
其实他俩都清楚,这也不是什么好不好心的问题,毕竟放任一个状态不正常的人在龟壑岛上行动,多少都会增加风险;而且毕竟人命一条,就算该死也不能是这个死法。
孙岱阳选好的住所离商城不远,驱车十几分钟也就到了,是一家快捷酒店,在龟壑岛上算消费最低的那一档,唯一的优势在于视野开阔,可以观察到西海岸两成以上的海滩。
被种了死气的身体毕竟不像正常人,孙岱阳维持着表面的正常进到房间里,一下子就卸了力气瘫在了地板上,胸腔迅速起伏着喘气,面色青白。
“该死……要不是那个卖假符的……”孙岱阳把墨镜丢到一边,手掌挡着灯光,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满脑子的怨念都集中在“卖假符”的景夏身上。
白驹默。
当初他和肖尧刚了解到孙岱阳买符害人的时候,还以为景夏是跟背后的人一伙的,因此甩锅甩得毫无压力;结果到了龟壑岛上,遇到了景夏再一查,才发现景夏也不过是个不知情的中间人。
孙岱阳显然不了解情况,只知道自己被景夏坑了,又从别的渠道了解到卖符的人在龟壑岛上,这才赶过来讨说法。
白驹低头和身边的肖尧咬耳朵:“我猜,背后那个人对待景夏也是跟对待孙岱阳差不多的路数……孙岱阳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就给孙岱阳种死气;而景夏的符也是一样。他们先把景夏的消息卖给了孙岱阳,如果符纸起到了他们预想的作用就继续合作,反过来像现在这样搞砸了的话,就把半死不活的孙岱阳引过来闹事。”
“景夏是个入门了的术士,但是没有在术士协会登记过;一旦在龟壑岛上出了事情,并且还造成了消极负面的影响,那么都不用背后的人出面对付景夏,华夏术士协会就会首先对景夏进行压制和控制……打得一手好算盘,要真按照这个计划,到时候他们还能在景夏面前唱个红脸,让景夏不得不和他们继续合作。”
肖尧倒是没想到白老狗能把这事儿捋明白,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赞同地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样的计划没跑了。只不过他们没想到,咱们一开始就直接打乱了孙岱阳的行动,又在孙岱阳之前来到了龟壑岛,还直接凭借你的嗅觉找到了景夏。”
算上来基本全是误打误撞,偏偏刚刚好在所有关卡里都强插了一脚。
白驹没点幸运狗的自觉,只是叹了口气道:“算计这么多,真烦。”
两人交谈间,孙岱阳已经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之前在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顺路买了点吃的,这会儿直接坐在了房间地板上,拆了包装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塞食物。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身体枯竭的速度让他感到恐惧;他虽然窝囊,但是求生欲很强,哪怕精神上错乱的情绪让他生理性地厌食,他也得拼命让自己吃东西,补充能量。
肖尧多看了他两眼,不难看出这股子发狠的劲头源自于什么。
虽然见多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人,但看到孙岱阳这副样子,肖尧还是忍不住想,要是这股子狠劲能用在正道上,孙岱阳怎么都能给自己搏一个不错的前程了。
世上有很多人并不是真的差劲到无法进步,而是把太多精力放在了仇恨、嫉妒、妄想等等的地方。
他白哥就不这样。
肖尧想,白老狗有的时候爱犯傻,但是活得比谁都通透——
正这么想着,肖尧就看见身侧的白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隔空猛地一抓,孙岱阳身上缠绕着的死气就如同一群挣扎的游蛇猛地窜起,从四肢百骸扭曲着集中、汇合到脊柱,又被迫从天灵盖儿钻了出来。
阵势有点猛。
猛得让孙岱阳整个人都忽地一抽抽,手里捏着面包、张着嘴、翻着白眼就晕了过去,胸腔一个紧绷又松懈,连声嚎叫都没能憋出来。
肖尧:“……”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不是太粗暴了点,毕竟之前白老狗剥离自己的精神力时,画面虽然有点惊悚,但动作算得上优雅细致。
白老狗没点自觉,手里隔空握着个灰黑色的死气团子,表情有点嫌恶:“这东西……”
肖尧看了一眼:“嗯……死气怎么了?”
白驹一脸菜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给憋出了个吐槽属性:“……超难吃,我看到就有点犯恶心。”
肖尧:“……”
不是,合着您老还吃过死气?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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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狗:真的超难吃,想不通为什么鬼魂喜欢吃这东西。
尧尧:醒醒,你个好好的活物怎么可能会喜欢吃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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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突袭,躺了一天的作者感觉失去了灵魂……我不信一个周末我竟憋不出一章加更!
那个,新文开头只不过是手痒憋不住想写而已,并不是说这本要完结啦,我白老狗还没吃到尧尧呢~
放它出来是因为,它是引诱我红杏出墙(?)、没能先写加更的犯人咳……顺便打个硬广【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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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枝儿桃花临水开,一袖儿茶青竹边来……”
软糯的嗓音轻绵,传进听众的耳中,搔刮起一阵阵的酥痒。
茶楼里,抱着琵琶的女子一曲唱罢,整理衣袖裙摆,姿态优雅地福了福身,便收了琵琶意欲退场。
立时就有茶客挽留:“姑娘天籁之音,何不再来一曲?”
台上的女子弯了弯眼睛,葱白的手指按着半截儿面纱,嗓音软糯,带着点勾人的轻哑:“天籁之音当不得,不过是一曲半阙不成调,惹人笑话罢了。客官若是不弃,小女再唱一曲亦非难事。”
那茶客周边围坐了三五个友人,闻言立时拿他起哄起来:“哟,这得怎么个不弃法儿?”
“十两银子老规矩,柳兄不能光要让人家姑娘唱曲儿不掏腰包吧?”
一阵热闹中,那位“柳兄”倒也实在,掏了十两银子便交给身边的小厮,让人送上前去。
白衣的姑娘莞尔一笑,叫身边的丫鬟去接了银子,便复又理了理衣摆,端坐回了凳子上。
一双秋水剪眸若有似无地一抬,在茶客身上看过,清脆如珠玉的琵琶声便从葱白的指尖迸出,又是一首轻妙的小曲儿。
茶楼的角落,穿着一身精致白袍的小童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垂眸又听了一会儿,把茶抿了,招呼身边的人:“走了。”
边上的黑衣少年正听得有滋有味,回过神就被小童塞了两盒打包好的点心:“哎,殿下,这就走了?”
“嗯,就她了。”段衡从凳子上下来,拍了拍袍子,“林九,你去知会我大哥一声,人找到了,要怎么用是他的本事。”
歌声不算底子厚却有余音绕梁之势,弹琵琶不绑护具而指尖柔嫩,说没点内力他都不信。
黑衣少年拎起食盒,有点头疼:“您真不回去了?”
段衡打了个呵欠:“废话真多,说了不回去。”
“娘娘那边怎么办?”林九咋舌,愁眉苦脸起来。
段衡是宫中的十六皇子,年龄小不去夺嫡是一码事,袖子一甩直接跑出来闯江湖又是一码事,搞不好被皇帝抓回去,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段衡出了茶楼,走到后院的马厩去牵自己的马匹,回头见林九一脸苦味儿,皱了皱眉:“林九。”
林九一个哆嗦,站直了:“哎,殿下。”
段衡冷冷地扫他一眼:“走了。”
林九脊背有点发凉,捏紧了手里的食盒,便应了一声乖乖地去牵另一匹马。
段衡没再说什么,摸了摸马匹的鼻梁,它就屈膝矮下|身,让段衡翻身上了马背。
林九松了口气,心有余悸。
他还记得两年前,七岁的段衡选侍卫,就是把他们这些十二岁的侍卫苗子挨个儿打趴下,然后从里面选出了三个最经打的。
嘶,回想起来真是骨头缝儿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