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35章
屋里的东西很快在小毛人的整理下渐渐规整, 就连两人之前在机场附近买的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饰品也被一点一点布置起来, 给这幢别墅增加了不少温暖的气息。
白驹在别墅内部走了一圈, 给小毛人下了些指令，正准备拉着肖尧一起出门，却见他家小监护人摆着手上了阁楼。
“尧尧？”白驹跟在肖尧后头拐上楼梯, 疑惑道, “阁楼上也要收拾吗？”
肖尧回头笑笑，指了指阁楼的房间道：“不是要收拾……这里毕竟是妖管局名下的别墅，其实是有禁制的, 启动的关窍就在阁楼间。咱们来这边也得注意点，除了防人的锁钥之外, 防止其他妖魔鬼怪作乱的禁制也不能忽视。”
白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发问道：“防妖的话，住在里面的妖不会受影响吗？”
肖尧摇头, 推开了阁楼的门：“镇邪和驱魔而已，正常活动的妖物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说着, 肖尧迈步进去打开了阁楼的窗, 一边问道：“说起来，白哥, 你眼睛旁边的那个……会不会受到影响？毕竟是魔物留下来的伤，要是你觉得不适的话，禁制不启动也行。”反正他们一个顶尖术士、一个妖王, 也不担心会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危险。
白驹闻言一愣, 抬手摸摸自己眼尾蔓延下来的红痕, 才想起来这道疤似乎早已经被自己忘到了脑后。
“这东西……”白驹犹豫了一下，不确定道，“大概没问题吧。”
肖尧挽起衣袖，停住动作：“大概？”
白驹也有点无奈，老老实实地解释道：“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受影响。这东西已经在我身上呆了很久了，虽然去不掉，却也斗不过我，已经好几百年没有过动静了……可我不能保证它不会被什么东西给唤醒。”
肖尧微微皱眉，敏锐地捕捉到白驹话里的重点：“好几百年没动静，那白哥你是在什么时候受的伤？”受伤之初，这玩意儿还给白驹带来过什么？
白驹望着天花板，点着下巴使劲回想：“嗯……一千、一千三四百年还是多久以前的，忘了。”
肖尧：“……”
肖尧有些心疼，又被这老狗的样子弄得有些无语。
这种折磨了自己好几百年、可能有上千年的伤，怎么就能把受伤时间就这么扔到脑后？应该说这狗子心太大吗？
肖尧胸腔里憋闷得慌，顿了顿，还是问道：“以前它还有动静的时候……你，你会受到什么影响？”
白驹垂眸，对上小监护人有些躲闪的视线，看到了里面藏都藏不住的心疼。
于是，本来想随便扯两句就揭过的白老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然后还真的认认真真地回想了起来。
“它……它不听话的时候，”白驹清了清嗓子，慢慢低声道，“我会头疼。”
仿佛一道天雷扎在脑海中翻腾，从神经到筋骨甚至神魂，全都像被一遍遍地碾碎重组。
“眼睛会看不清。”
视线模糊，天旋地转，分不清虚实远近；就连耳中也全都是轰鸣与死寂交织，不敢离开脚下的地面，就怕一失足摔进峡谷深渊，没有余力去自救。
“会很不开心。”
情绪失常，暴虐的想法止不住地滋生，身体不受控制地妖化，唯一仅剩的理智就是远离人群。
“会有人欺负我。”
妖化的气息控制不住的时候，就会有修道者循着他的踪迹找他，试图斩妖除魔。
毕竟是折磨了自己那么久的东西，白驹怎么可能不记得它带给自己的感受；那些刻进骨髓的疼痛与绝望，不提及也就罢了，提到了，就会发现自己记得清清楚楚。
轻描淡写的几句描述，白驹简略地带过了自己曾经遭受的东西，却还是一下下地扎在了肖尧的心头。
肖尧哪能猜不到，这老狗说的简单，实际上经历的恐怕是千百倍不止。
他有点后悔问出这么个问题了。
白老狗看着自家小监护人几乎是转瞬间发红的眼底，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唇边牵起一道温暖的弧度：“嗯……还会觉得，要是有个人能给我顺顺毛就好了。”
肖尧微微一怔，抬起头，就发现白驹正浅笑着看他，薄唇开合，嗓音低醇：“很希望……能有谁在身边，陪着我，摸摸我的头，告诉我不疼了，都会过去。”而自己也不用担心会伤到他。
肖尧狠狠地闭了闭眼。
白驹微微凑上前，指腹轻柔地抹过肖尧的眼角，声音带笑地说：“尧尧……你心疼我，我很开心。”
白老狗轻轻圈着几乎要哭鼻子的小监护人，揉了揉他的头发，哄道：“真的。”
肖尧抬起手臂，用力抱了抱白驹。
他为什么没有早出生几百几千年，陪着白驹度过最艰难的时光……然而人类的生命对于白驹这样的大妖来说也不过萤光一夏，自己能陪他百年，那么剩下的几百几千年，谁来心疼他？
肖尧把脸埋在白驹胸口深深吸了口气，随即松开手揉了揉脸，轻轻推着白驹，哑声道：“……那，咱们先试一下，启动禁制，不舒服要说。”
白驹笑眯眯地点头。
他知道肖尧是什么意思，既然已经发现了隐患，那么自己人先弄清楚什么东西会对他有影响，总比被敌人先行揪住了小辫子要好。
肖尧回过身，走到阁楼中央的一套紫铜罗盘处，随手打了一道风，拂去上面的薄尘。
紫铜罗盘翻着古朴微黑的光泽，莹润而内敛；上头铭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神兽的图案，还有许多玄奥的纹路。白驹是个野路子，不太能看懂这些凝聚了许多道法的法阵，倒是对这紫铜罗盘的材质比较感兴趣，伸手摸了摸。
肖尧弯腰去取罗盘底下存放着的阵石，起身就看到白驹在研究罗盘，于是介绍道：“这种罗盘最开始有九个，全都是做过香炉的，放在寺庙里吃了九年香火之后重新熔炼成罗盘，又由佛法大师开光诵经七七四十九天，就算后来没有刻阵纹，它们本身就是九件法器。”
白驹摩挲了一下罗盘莹润的表面，好奇道：“那后来呢？”
肖尧示意白驹退开些，把阵石一个一个按顺序卡进罗盘：“后来有三个在除魔或者镇鬼过程中损坏了，术士协会又想办法弄了些炼金材料，又做了一批铜炉送去寺庙吃香火。可是后来的神道没落，佛法信众也少，高僧也没有以前的本事，吃了九年香火的铜炉重新熔炼，开光九九八十一天，最后的效力也只有以前的十之一二。”
肖尧说着拍了拍手底下的罗盘，道：“这就是后来那批罗盘里的小幺，第九个成型的，据说成型之际差点开裂，结果被一个高僧出手挽回，绝处逢生，有点灵性，力量稍微强一点，大概有最初那一批的三分之一。”
白驹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罗盘，想了想，挡住了肖尧正准备嵌进去的最后一枚阵石。
“怎么了？”肖尧收了手，有点疑惑地问道。
白驹伸手点了点最后一个阵眼，琢磨着问道：“它——它有名字吗？”
肖尧一愣，摇头道：“没有单独的名字，统一叫四相镇邪盘。”
白驹摊开手掌：“最后一块阵石我来安吧。”
肖尧迟疑了一下：“那万一它启动后，你不适应怎么办？”
白驹翘起嘴角，露出白亮亮的牙尖：“不会，最后一块阵石给我，我来给它开光；顺便取个名儿，说不定还能点化它。这样我于它有恩，它就算和我不对盘也不会伤我。”
肖尧挑了挑眉，把阵石放到白驹掌心：“那白哥，你自己小心。”
白驹点点头，接过阵石，视线微微下垂，落在紫铜罗盘上面，如同看着一个初生的婴孩一样温和。
“你是新的修道时代的第九个罗盘，”白驹按着顺序，指尖点过一个个已经嵌入的阵石，堂煌的功德金光化为细碎的尘埃一点点渗透进去，“诞生途中有大难，遇贵人，难得造化，也算是当得起九之极数。”
“便叫你‘初九’吧。”
话音落下，白驹掌中那枚已经被渲染成灿金的阵石裹挟着厚重的功德卡入阵眼，顿时一阵梵响从罗盘中央蓦地扩散；无形的涟漪转瞬间席卷过小小的阁楼房间。
肖尧只觉得脑海陡然一振，从未有过的清明感倏地冲刷而过；回过神去看白驹，却见白老狗一动不动地站在罗盘旁侧，微微垂着脸，一手捂住了眼睛。
“白哥！”肖尧急了，只觉得脑子一热，立刻翻过罗盘去掰白驹的手，“你怎么了？让我看看！”
白驹僵着手腕，脑海里针扎般的疼，下意识地避开肖尧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远没有以前经历过的那么糟糕，但是生理的不适反应让他本能地退避；心中叫嚣着“危险”，白驹根本不信任这个状态下的自己。
肖尧哪能就这么放任白驹后退，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扯开他覆在面上的手掌，便猛地凑上了前，给自己用上了言灵术，低喝一声道：“抬头！”
白驹神识一晃，下意识地听着肖尧的指令抬头，露出了苍白的脸。
原本应当是漆黑的右眼瞳孔血红，不正常地颤抖着；左眼则被功德金光沾染，堂煌的金色充斥了瞳孔，循着道法的轨迹流转着微光。
白驹张了张嘴，脑海中的疼痛还不至于侵蚀他的神智和体力，而且这突如其来的反应也在迅速消退——但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会不会很吓人，会不会有点糟糕……
然而，在他问出什么问题之前，肖尧却蓦地红了眼眶。
特别特别心疼白老狗的小监护人发狠地拽了一把白驹的胳膊，把一米九几的大个子拽得弯了腰；肖尧用力抱住白驹毛茸茸的脑袋，抖着手去抚摸那头蜷曲的长发。
“……不……不疼了。”肖尧嗓音有些哑，甚至带着些哭音，“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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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相瞒，这会儿的白老狗也差点哭鼻子=。=
但是尧尧比他先哭╮(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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