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沉溺
“小娘子并无大碍, 你们年纪尚轻,子嗣之事不必着急。”
一搭上脉,大夫沉吟了一会儿。
“多谢大夫。”温宁放下袖子, 眼眉微敛。
她神色淡淡, 看不出失落, 也看不出宽心。
“不过……”大夫一顿, 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时间到底还是短了点, 何况我瞧着你脉象稍稍有些乱, 还是再过个月余才能下结论。”
“好, 我们会注意些。”谢景辞沉声谢道。
她后颈上的红痣愈发淡了,有时甚至将将夜半便模糊不清。
今日这大夫只察觉到一丝脉乱, 却并未发现原因, 想来这蛊不过多时便能解了。
蛊毒发作稍缓,温宁自然也感觉到了。
然而,与之相反的是, 他们却越来越放纵,越来越沉溺……
每每欢愉到了极点,
仿佛要把对方揉碎在骨血中一般。
一认清这个事实, 温宁绞着帕子,又不禁有些慌乱。
特别是昨晚。
他的话还犹在耳畔。
那样认真,那样诚恳, 那般温柔缱绻。
温宁可以假装酒醉记不得了,但心里难道就没有丝毫波动?
她毕竟不是顽石。
只是一想起那般绝望的结局,她的心上始终有一个结。
更何况,还有那个曾经鲜活的期待。
一尸两命。
温宁闭上了眼。
不止是怨愤, 还有自责。
察觉到她的指甲深深陷在手心,谢景辞一点一点将其掰开。
“不必忧思过虑,顺其自然。”
谢景辞没有逼她,也没有催她答复。
她现在这样不那么抗拒,已经是莫大的推进。
一辈子很长,他们慢慢来。
谢景辞下午一直在外面。
商铺的事情很多,他总要露面,给监视的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自大夫走了以后,温宁便不怎么说话。
采青见她总是出神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姑娘不妨打些络子,上次那个柳叶络掉进了水里,不能再戴了,可郎
君仍是捡了回来,着我清洗一番。”
她说着,将那个晾晒好的络子拿了出来。
过了水,那络子已经隐隐有些褪色了,形状也有些松散。
不过是随手编的,他何苦这般在意……
温宁敛了眉,低声说道:“给我吧。”
那络子本已松散,轻轻一扯,终于还是完全散开。
墨绿的丝缕摊在她手心,像她脑海中的思绪一般杂乱。
半晌,她还是拣了几根新的,重新打了一个。
采青给她打下手,时不时剪个线头,眼看着她纤长的手指灵巧地翻飞,一个缃色的络子慢慢成了形。
“娘子,这打的是何物?”
采青歪着头打量了一番,隐约像是个动物形状。
她突然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寂静,温宁灵动的手指顿了一瞬,将那半成型的络子拿了起来。
“原来是个虎形。”采青笑着道,“倒是少见。”
迎着光,她目光凝视了片刻,仿佛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做的是个什么东西。
日头渐渐西移,室内渐渐暗下来,最后缀上一颗黑珍珠,她稍稍揉了揉眼,再睁开,眼前多了一片玄色的衣裾。
“做的什么?”谢景辞刚回来。
温宁十指虚虚拢着,将手中的东西遮掩一点。
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采青笑着开口:“郎君回来了,这是小娘子替您打的络子。”
“是个虎形?”谢景辞抬起她的手,目光一顿。
他的属相正是寅虎。
忽然便心底一软,她到底还是有几分记挂的。
温宁倒也没反驳,将那络子系上他腰间,细细平整了一番。
平心而论,谢景辞生的清贵端方,气势冷冽,这缃色的络子坠在玄色的锦衣上,稍稍有些突兀。
不过千金难合心意。
采青奉承了一句:“看起来挺有童趣的,特别是那黑珍珠做的眼,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挺有童趣”。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谢景辞将那络子托起来,原本只是个身条优雅的虎形络子,缀上黑珍珠,显得可爱了许多。
“
好像不太相配。”
温宁也愣了一瞬,素手搭上他腰间,作势要解下来。
“不必解,这样很好。”
他一手按住那纤纤的素手,另一只手扣在她腰上,稍稍使劲,便将人揽进了怀里。
他身上的气息冷冽而纯净,比之上辈子后来的成熟冷硬多了些暖意,温宁没有推开。
那会儿正是他本命之年,她恰好怀了身孕。
冥冥之中觉得颇有缘分,因此她格外偏爱虎形的东西。
今日无意识地打了一个虎形络子,这会儿摩挲起来,她也说不准这络子是为谁打的。
或许是谢景辞,或许是那孩子,或许只是纪念他们永不知情的父子缘分……
用完膳不久,果然应了他昨日的话,小厮递上了地下二层的请帖。
不过与第一次不同,这回小厮特意压低了声音,单独对着谢景辞说了些什么。
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温宁,不敢直视,似乎是在刻意避着她。
只是待人一走,谢景辞倒并未瞒着她,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和温宁想的差不多,她的脸色由讶异慢慢平静,侧过了身子:“这种事,你自己去便好了,若是有看得上眼的,带回来也算是救她脱离了苦海。”
“你就这么宽心?”
谢景辞从后面将人掰正了身子,贴着她耳际。
“我有什么不宽心的……”温宁微微垂眸,避开他的触碰,“认真算起来,我只不过是你的表妹罢了。”
从前是外室,现下是表妹,哪个身份都没资格去管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
“表妹?”谢景辞指腹捻着她耳垂,声音低沉,“夜夜在表哥身下承欢的表妹?”
采青还在外间,他越发无所顾忌了。
“你别说了……” 温宁看了一眼,脸庞微红,小声地劝道。
还有那前几夜,情到深处,总是逼着她一声一声地喊表哥。
她那会儿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知有没有被守夜的采青听了去……
离开平京许久,这称呼一提,忽又让她想起了临行前老太君的嘱托
。
老太君让谢景辞好好照顾她,他的确是好好照顾了。
只不过日日夜夜,里里外外都被他照顾个遍。
一想起老太君,想起那高门大户的国公府,温宁忽又生出些惆怅来。
她别开眼,唇线紧抿,看上去一派云淡风轻,似乎真的不在意。
谢景辞气的想笑,单手擎住她下颌,忽然便朝那鲜嫩欲滴的樱唇上咬了下去。
唇上一紧,仿佛是被咬肿了一般,温宁忍不住呼痛,皱着眉回头看这罪魁祸首。
美目圆嗔,蛾眉微蹙,她这会儿终于有了些生气的模样。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总之这副姿态总算令谢景辞满意了。
“待会儿到下面你选一个,我带回来。”
谢景辞凝着眸盯着她的眼睛。
话音刚落,那双沉静如水的双眸终于滑过了一丝波澜。
“好。”她微微垂眸,耽搁了片刻才想起,“那,将人安置在哪里?”
谢景辞自然没有错失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想什么呢。”
这回他当真愉悦了许多,轻笑了一声,“不过是做个样子,蒋主簿将这北地的几个每人身边都安插了一个美姬,时时监视着。如果这回不带一个,下次便是当众赐了。倒不如提前选个好拿捏的,当婢子使着。”
“婢子?”温宁眉眼微抬。
“总归是留个眼线,婢子和侍妾差不去太多。何况我们这般如胶似漆,若是随意带回个侍妾反倒惹人怀疑。”谢景辞解释道。
谁跟他如胶似漆了……
温宁不自在地别开眼,随即又想到:“那我是不是要扮的善妒一些?要不然怎么好将人使做婢子。”
她若是真的在意,又何须扮演?
谢景辞眸色微沉,含住她的唇,逸出一丝叹息。
“不用,一直都是我鬼迷心窍,无法自拔——”
铜花门缓缓开启,其实这二层与一层在布局上倒并没有太大差异。
只不过坐席少了约一半,那台上用黑布一排排遮着,看起来着实有些神秘。
许泽
今日也在,他坐在第一排,看起来分外自在,大约是这场合的常客了。
一进门,温宁便察觉到那抹黏腻的视线,时时附着自己。
她依靠在谢景辞身侧,这股反胃感才消去一些。
待众人落了座,黑布一掀起,原本寂静的场地忽然便喧闹起来。
那台上摆着一个个踱金的笼子,笼里皆是年轻的男男女女,无一例外,生的都颇为姣好。
灯火全都被点燃,亮光一刺,笼中的人也愈发焦躁和惶恐起来。
然而这点惊惶更加刺激了台下的人,瞬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谢景辞神情凝重,捂住温宁的耳,她才稍稍好受一些。
台下坐着的,不少也是从北地来的。这才几日,便被熏染地如此糜乱,着实令人心惊。
不多时,鞭子一甩,“啪”的一声,砸在那笼子上,场地才渐渐安静下来。
“今日这里的十三位皆是自愿卖身,五十金起价,价高者得。”一个声音洪亮的大汉叫道。
随即又打开了笼门,执着鞭子将人一一驱逐出去,站在台前。
此举又引起不少骚动,台下人纷纷掀起了帘子。
锣鼓一敲,别人尚未来得及出价,一个懒洋洋却趾高气昂的声音骤然传开:“我全要了。”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哗然。
然而当看清这出声的人是谁,原本叫嚣的人又瞬间颓了下去。
一直在后方暗暗看着的老板娘,忍不住暗骂了句“蠢货”,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许公子,今日这是公开竞拍,多少也给其他远道而来的客人留一点儿,您说是不是?”
她娇笑着劝阻道,以为这般说,他应当听得明白了。
没想到这许泽成日在酒色中浸淫,这会儿脸上的醉意还未退,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留什么留,老子看上的,谁敢跟我抢?”
“公子,老爷嘱咐过……”
身边的侍者低声在他耳边试图劝阻,可话还没说完,却被一巴掌拍开。
他歪歪斜斜地走上了台,一一打量了一番,只要看得上眼的
也不管暗示不暗示,便一把将人扯出来。
走到最后,台上只剩了两个瘦弱一些的。
“还剩了两个,算是给面子了吧?”他骄横地斜觑着老板娘。
这一举动气得不少人拂袖离去,他却愈发得意,揽着人上了楼去。
不多时,这场混乱的拍卖便草草结束,北地来的客商无一个带走的。
眼看着谢景辞也要离去,老板娘忽然身子一侧,挡住了他去路。
眼前这人是蒋主簿特意叮嘱要送出去的,她绝不能这般轻易便放人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谢景辞:老婆都不吃醋,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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