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已有家室
外间人声鼎沸,雅间里却突转寂静,郁晏欢听见太子大方承认,想着此事本就不足为外人道,颇有几分窘迫。
“妾身惭愧,只怕方才的争执扰了殿下的雅兴,望殿下恕罪。”
慕寒之无甚在意,眼波流转,落在郁晏欢上,手上动作却不停,行云流水地煮水沏茶。热气氤氲,便听他幽幽开口,
“民间百态皆有,但依本宫看,争执虽说是寻常之事,但若对女人动手,令人不齿。”
见慕寒之言语中对洛玄有怪罪之意,郁晏欢也只得替夫君辩解,
“今日夫君只是一时情急,并非存心如此,望殿下勿要怪罪。”
慕寒之仍旧微微笑着,看向她光洁的手腕,深深浅浅有一圈痕迹,显然并非一次无心之失能解释的,想来洛玄竟是常对她动粗了。
想到这里他眼神微冷,“本宫要听实话。”
实话?这让她如何开口,是说洛玄时常胁迫欺负自己,求太子主持公道?
郁晏欢无奈苦笑,“殿下,人生在世,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的呢?物换星移,假可成真,真亦可为假。何苦非要听所谓的实话?”
“若今日妾身同殿下说夫君的不是,那自己又成了什么人了。妾身感激殿下垂问,但这世上疑难之事太多了,无法一劳永逸,殿下应当在意的是天下,是万民。至于妾身这点子烦难实在微不足道,既然无从避免,坦然面对也就是,妾身并不甚放在心上。”
见郁晏欢温和从容,并无半分怨怼,慕寒之不免想起此前洛玄到自己跟前表明效忠萧国,他就派人细细查过他,他同郁府又有姻亲关系,所以郁家的情形自己也清楚。
兄妹三人自小没了母亲,靠郁文亭这个便宜老爹教养,他自然不上心,加上习惯了父亲的冷心薄性,也是心凉惯了吧。
慕寒之不禁开口,问出自己的好奇,“不知夫人可会觉得自己命苦?”
郁晏欢沉静地笑着,摇了摇头,“世上哪里有不苦的呢?寻常百姓为粮食收成整日悬心,若是荒年颗粒无收,饥饿困顿。王公贵族为名为利,昼夜谋划,惟恐稍有不慎便罢官削爵,殊不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以人心不足耳。”
“殊不知苦皆源自贪嗔痴念,妾身愚见,只要守住本心,不贪图非己之物,这般便不会觉得苦了。”
慕寒之自问从前也曾见过不少女子,但今日郁晏欢让他颇觉意外。这番话虽透彻,细细想来却也有些几分心凉。
看着她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眸,慕寒之莫名觉得安心,垂着眸子给她递了一盏茶,
“夫人心思澄净,本宫自愧不如。”
郁华枝显然是不知道姐姐就在附近,即便赫连羽在身旁站着,她也没出声打破持续已久的沉默。
赫连羽侧过头,静静瞧着郁华枝宜喜宜嗔的姝颜,柔和的波光映照着面容,显得格外动人。
他轻叹一声,“华枝,京城之外,你最想去的地方是何处?”
郁华枝眼眸闪过笑意,装作浑然不知,挑眉道,“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赫连羽本想伸手敲她脑门,却又忍住,无奈道,“既然想要四处游历,总得有个方向不是?”
“否则……我带你去哪?”
郁华枝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你答应了?”
赫连羽笑着点头,“嗯,我答应你了。否则某些人喝完酒又要闹一场了。”
郁华枝面颊微红,“你怎么还打趣起我来了,我酒量不差,下次你先醉也未可知。”
赫连羽挑了挑眉,未置可否,轻声开口,“下次不妨再试试?”
她也不发怵,点头应了,“酒倒是可以常喝,只是不知……我们何时离开?”
赫连羽袖中拳头微紧,面上有些犹豫,“华枝,我虽答应了你,但家中事务缠身,只怕一时还走不了。”
“再等些时日,可好?”
郁华枝闻言,浮上几分落寞,“是我强求了,原也不该报什么希望的。”
“记得从前,沈云疆让我等他,说两年后一定回来。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也是,承诺这东西,也没几人能做到……”
人群中传来喧闹呼喊之声,河面之上被灯盏照得亮如白昼,透着宝雀蓝的赤色画舫驶过,船头几位乐姬演奏着琵琶,围坐在一位手持芙蓉扇遮面的美人身边。
河边桥头上的众人翘首以盼,议论纷纷,“这便是京城最近声名鹊起的花魁娘子,姚薇儿。”
“听说今日她要择有缘人入画舫一叙,也不知是谁有这福气。”
“诶,我可听说这位花魁娘子不仅貌美如花,心气也极高,至今还未有人能一亲芳泽。”
一旁的男子搓了搓手,坏笑道,“也不知我今日可能有这福气?”
有好事之人挑了挑眉道,“你们说,从前传闻郁家小女的姿容乃京中翘楚,不知同这位花魁娘子比起来,谁更胜一筹呢?”
同行之人摆了摆手,“那位始终是贵女,我们可没机会见着,更何况臣子之女想来循规蹈矩,倒是眼前这位,只怕花样极多,这才鲜活动人啊。”
众人嗤笑,这些话自然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不远处郁华枝和赫连羽的耳中。郁华枝略侧了头,想看看说话之人是何等长相,却被赫连羽全部挡住。
见赫连羽脸上也有几分怒容,郁华枝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何苦同那起子小人置气,市井流氓,我们且不必理会就是了。”
赫连羽低头看着眼前的姑娘,盯着她的眸子正色开口,
“世间因果报应,你放心,他们必会付出代价。”
至于这几人晚间回家途中被拉进偏僻陋巷一顿暴打,身上衣物银钱被洗劫一空,恰好遇见城防司巡逻,被当成登徒子闹事押进牢里待了一月,这些郁华枝是不会知晓的。
这位花魁娘子略低着头,只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待画舫在河心停下才缓缓抬头。一双桃花眼扫视河边众人,朱唇皓齿,婉转开口,
“多谢诸位捧场,今日小女子将择一位公子,上画舫同我一叙。”
话音刚落几位纨绔便朝她吆喝,“小娘子看我们如何?千两黄金换春宵一夜,可好?”
周围虽有不少人起哄,姚薇儿却不为所动,眼底漫上轻蔑。抬头望桥上看去,那位戴着面具的公子便撞进她的眼中。
虽看不见容貌,但身长玉立,自有其不染纤尘之感,站在人群中格外亮眼,她自问也算是阅人无数,见他第一眼便知道他非池中物。
姚薇儿笑着朝赫连羽开口,
“这位公子,今夜以面具遮面甚是特别,不知可愿上这画舫,同我共饮几盏,方不辜负这良夜。”
众人顺着她的眼光望去,虽有不服,见了赫连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花魁娘子的眼光。郁华枝见她竟是看上了殊玉,便也望向殊玉。
心里莫名酸酸的,是啊,这般品貌的郎子,哪个姑娘会不喜欢?
深吸了口气,便轻声开口,“你且去吧,我先走了。”
刚转身准备离开,赫连羽便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暖意,只觉得酥酥麻麻的,像是传到了心坎上。
赫连羽从头至尾没有给过姚薇儿一个眼神,只看向郁华枝那双盈盈的眸子,沉声开口,
“多谢姑娘厚爱,只是在下已有家室,姑娘另寻他人吧。”
说完便拉着郁华枝穿过人群,朝街上走去。留下花魁娘子怔怔,瞧那姑娘的身影也是个美人,不免有些遗憾。
二人牵着手走在街上,她悄悄抬眼瞧他,见赫连羽嘴角带笑,也没有想放手的意思。
郁华枝忽地停下脚步,赫连羽便转身看着她,“怎么了?”
她轻声开口,“殊玉,你……有家室了?”
赫连羽苦笑,叹了口气,“傻……若我已经娶了别人,还怎么带你游历江湖?”
郁华枝眨了眨眼,“那……你方才是诓人的?”
他点了点头,饶有深意地开口,“倒也不全是假话。”
见郁华枝还想继续追问,他便拉着郁华枝来到一处人少的河边,二人将河灯点亮。
郁华枝便闭眼开始许愿,河灯透出微黄的亮光,映在两人的脸上。赫连羽垂眸瞧着专心许愿的小姑娘,不料被她抓包,
“殊玉,你也快闭眼许愿啊。”
赫连羽顺着她的意,也闭眼悄然许下愿望,“希望一定要实现……”
瞧着时间不早,赫连羽便将手递给郁华枝,拉她从石凳上起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二人的肢体接触已变得熟捻。
待寻到郁家的马车,郁华枝便转身同赫连羽开口,
“殊玉,我过几日还能来雁栖山找你么?”
赫连羽自然笑着点头,“嗯,过几日我还在山中等你。”
赫连羽取下面具递给她,“这个面具也给你。”
郁华枝轻笑,将自己的面具也给了他,“我可拿不了那么多面具,便算交换吧。”
他笑着接过,“华枝,夜深了,回去时小心些。”
她应了后便转身走向马车,半路又转回身,见他还在原地瞧着自己,
“我走了?”
他依旧笑着点头,“嗯。”
待郁华枝离开后,马车出了他的视线才起身上马,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