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番外十八(23)
家丁听到身后屋子里传来一阵“咚”声。
他忍不住回头。可老爷吩咐过, 他守好门就行,一定不能进去。
家丁舔了舔嘴唇, 到底选择听从吩咐。
他转过头,眼观鼻、鼻观心,心想,一开始还觉得这种活计轻松呢。可现在看来,兴许还是在外面押货的时候自在点。
同一时间,屋内。
场面又发生了逆转。
证词散落一地,到处都是。
蒋三坐在蒋父身上,手扼住父亲的脖颈。
掐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里回神, 随后惊恐地松开手、往后退去。
事情还要从片刻前说起。
当时他拿起证词, 要往外走。可就几步路距离,竟然还被蒋父拦住了!
蒋三的身体实在太虚,之前还受过伤。他被扯住手臂,肋骨也开始隐隐作痛。
眼看证词要被抢走,蒋三目眦欲裂。
不行!他不要在地狱里被折磨。要去投案, 要在人间安安生生坐牢!
强大的意志让他爆发了此前未有的力量,等回过神,他的两只手已经掐在父亲脖颈上!
如今他朝后退去,蒋父却依然没有动静。他静静躺着, 双目圆瞪, 面色酱紫。
蒋三嘴角往两边扯开,露出一个似哭似惧的表情。
他再胆大妄为、为非作歹, 甚至想要对亲嫂子不敬——这都是真的,可他同样真的从未想过对父亲下手。
这是一个“孝”字当头的年代。他逼死小倌,还能活命。杀了父亲, 怕是连秋决都等不到,得被直接斩于街头!
想到这点,蒋三一个激灵。他浑身发抖,也顾不得收起散落在一边的证词了,直接往窗口爬去。到了窗边,他两条腿还在不停发抖。蒋三咬咬牙,抽了自己一巴掌,终于能够动作。
他翻窗而逃。
后面的事,就全都顾不上了。
一刻钟之后。
蒋大郎带着刘父、赵父等人赶来。浩浩荡荡五六个中老年人,都是在方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不敢让人瞧见自己,还是悄悄从侧门走。这么一来,又耽搁了些时间。
等到来到蒋三的院子,家丁过来,把一个个员外、大商引入他们家儿子所在的房子。蒋大郎看着这群人的背影,眸光闪烁片刻,侧头问起一名家丁:“阿父呢?”
家丁毕恭毕敬回答:“老爷和三郎在最里面的屋子呢。”
蒋大郎眉头却皱起来,说:“还没出来?”
家丁听出他话音中的不悦,略有迟疑,但还是回答:“是……”
蒋大郎眉头皱得更紧。他大步流星,往蒋三过往住着的屋子走去。到了门口,他忽视掉朝自己行礼的家丁,一把推开门。
屋内空空荡荡。
只有一个蒋父倒在地上,周围散落着一张张证词。
蒋大郎身体一颤。他蓦地转向旁边的家丁,不曾想,旁边的家丁也被这一幕骇到,惊叫一声,身体往后——
这么一来,院中其他人的目光也被吸引。
蒋大郎顾不得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父亲。他蓦地往前两步,“啪啪”几个巴掌扇家丁脸上。
家丁只当蒋大郎是怒自己没有发现老爷遇到危险。他连忙认错求饶:“大郎,是老爷让我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进门的,是老爷!”
蒋父原先是担心自己给蒋三倒的毒酒出意外,没成想,这么一个命令,最后葬送的竟然是自己。
家丁还在求饶,蒋大郎却顾不得这些了。他蓦地往前去,到了蒋父身边,又迟疑。
偏偏这个时候,地上的蒋父猛地抽了一口气。
他嘴巴张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唯有“嗬嗬”的声音发了出来,再有,他嘴巴张开,涎水涌出……
蒋父中风了。
蒋大郎微微愣住。这一刻,他理应松一口气的。可当他目光落在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父亲身上时,蒋大郎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如果阿父真的没了,家业岂不是终于到我手中?
这个想法让他迟疑。还是身后家丁惊喜的一声“老爷还活着”让蒋大郎清醒过来。他立刻蹲下身去,眼里挤出两颗泪花,说:“阿父,你怎么了!快去叫大夫,快去啊!!!”
家丁被他一吼,赶忙离开。
蒋大郎勉强撑着气,把蒋父扶到床上。之后,他看着被涎水涂满的袖子,到底没忍住,露出一点厌恶目光。
蒋父虽然身体动不了了,脑子却还没坏掉。
他清清楚楚看出了大儿子此刻的神情。奈何此刻,他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至于蒋大郎。他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命令自己忽略掉袖子的问题,转而记起其他。
从屋子里的场景,不难判断是蒋三对阿父动手。现在蒋三人没了,不过,在蒋大郎想来,对方应该还没出院子。
想到这里,蒋大郎出门,吩咐家丁去寻找蒋三。期间刘父等人拽着儿子出来,感激地朝蒋大郎拱拱手。蒋大郎随意地回礼,心思还放在处理自家事上。
——就算阿父还活着,以他的状态,以后也没办法做什么。换句话说,家里实际的掌权人,已经成了他自己。
蒋大郎的心思略有飘起。他尽量压制着,可还是忍不住笑。
眼看院子里的人走了,之前去找大夫的家丁还没回来,蒋大郎转身回到屋子,先去把一张张证词都捡起来,随手揣在袖子里,准备待会儿再去销毁。之后,又对着父亲脖颈上的掐痕出了一会儿神。
他随手扯了一块绸子,塞在父亲领子里。准备待会儿大夫来了,就说这是用来接住阿父口水的。
蒋父看着他动作,嘴巴里又发出“啊啊”的声音。
蒋大郎看他,说:“阿父,你放心,我一定守好咱们蒋家的声誉。”
……
……
对于方城百姓来说,近日城中实在发生了不少大事小事。
首先是几个出了名的纨绔一个个落水的落水,发疯的发疯,甚至还有去城外打猎直接被大虫吃了的。
百姓们听着这些消息,神清气爽!
这群人平常就是城中一霸,虽然大多数普通人没被他们踩着脸欺辱,但纨绔们吃吃霸王餐、调戏一下未出嫁的女郎、哥儿,都已经是常事了。如今听说他们出事,不少人面上不显,回家以后都在饭桌上加一碗肉。
但也有让人不那么高兴的消息。蒋家老爷忙碌太过,一时倒下,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中风了。按照大夫的说法,他以后恐怕很难起来。
接连几日,人们见到蒋大郎,都能从对方面上看出疲色、悲痛之色。
偶尔问得人多了,蒋大郎便会在街道上停下,朝众人拱拱手,拖着疲惫的语气讲话,说:“诸位邻里,多谢大家对阿父的关心。他状况还好,人还清醒。能看书、能算账。
“三郎虽然混账,但也知道孝敬阿父。他如今日日在阿父身旁照料,故而没有出面。是了,三郎尚且安好……”
这么说完,往往会收获很多同情目光。
等人差不多安慰过一轮,蒋大郎才收敛神色,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刚刚那番话,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就像是他之前对父亲说的,蒋家的名誉不能有损伤。所以,蒋父不能有一个忤逆的、把父亲气到中风的儿子。可同样,蒋三也绝对不能再露面了。那么,让他“侍疾”,是当下最合适的结果。
蒋大郎方才出门,也是去给蒋三那一院子姨娘侧君带话。说在父亲倒下之后,蒋三良心发现,反思过往恶劣行径,无颜面对自己的屋内人们。从此以后,姨娘、侧君们的生活用度会从蒋宅直接给出去,他们可以自己生活。如果有人想要离开,也都可以。
他的背影在街上越来越远。旁边的酒楼中,几个江湖人对视一眼。
他们的心情非常复杂。
把蒋三等人放走的时候,没有人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蒋父、蒋大郎竟然找来其他纨绔的家人,而这些人全部统一,把事情继续捂住!
这与江湖人们的设想完全不同。要知道,他们最初抓去蒋父、蒋大郎,目的可是在于让他们知道自己真的冤枉了蒋玄。
可他们的选择,却让所有人心里冒出一个疑惑。
这两人真的是“冤枉”了蒋玄吗?还是从一开始,两人就都知道事实真相如何。
江湖侠士们不是这两人肚子里的蛔虫,他们很难知道结果。
光是这样,也还罢了。大不了他们亲自押着蒋三等人去公堂,偏偏又出了蒋父中风的事情!
要知道,这是一个“孝”字当头的年代。
哪怕是混账如蒋三,他也没有要杀了蒋父的直白念头。
所以所有江湖人都很尴尬——他们没有这个心思,却在客观上造成蒋玄的“不孝”……事情便在这里卡住,没人能更进一步。
不过,那些纨绔要么被家里牢牢关起来,要么在往出跑的时候摔断腿、落了河。就连蒋三,他也被蒋大郎抓了起来,与自己的妻儿断掉联系。从今以后,至少方城人不会再因他们遭殃了吧?
这算是一个不算好,但也能勉强说过去的结果。
现在,江湖人们要离开了。
他们已经拿到朝廷的消息。调往西夷的军队开拔,针对林匪的围剿行动即将开始。
江湖人们结了账,离开酒楼。
……
……
蒋大郎回到家,先去蒋父的院子里问安。
他站在门口,看着距离自己足有两丈远的蒋父,嘴巴里干脆有利地说了许多话。
“阿父安好”“阿父早日恢复康健”……之后,蒋大郎转头离开。
从始至终,蒋大郎都没有进门的意思。
蒋父躺在床上,嘴巴里又有“嗬嗬”的声音。他身下的褥子上满是腥臊气,不过,没人愿意前来给他更换,他就只能这么躺着。
在蒋大郎口中“孝顺”“良心发现”的蒋三,这会儿却不在这儿,而在他原先那个院子里。
几天前,他跑出去没多久,就跑不动了。
不只是疲惫,还是那股心痒痒的劲儿又浮上来,让蒋三难捱不已。
他正倒在假山后面喘气,捉人的家丁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全业余的医学解释:蒋父就是被蒋三气到中风了,否则蒋三那个弱鸡怎么可能打得过蒋父。
ps前几天买了冰激凌,当时有点事so放在冰箱里忘了吃,今天降温了才想起来,又不知道该不该吃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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