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心头血
瑶宁闻言顿时抬起头,只见她眼眶含泪,抿着嘴哽咽的说道:“寂欢师兄护着她,连你也要护着她,你们明明见过她那副模样,为什么还要纵容她?”
“就连她不顾满城百姓性命你们也还是会说她有苦衷,可是她明明她明明就没有人心,怎么会真的同情凡人呢?!”,瑶宁的声音不大不小,秀气的脸上泪珠一滴一滴的滑落,叫人无法继续说出重话。
“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子若看着瑶宁哭红了眼的模样,无奈的转身朝关押裴寂欢的禁地方向离去了。
“你们快看啊!那女修怎么回事?!”
“她是妖?”
“裴掌门你们上清这是收了个妖徒吗?”
在不知道多少鞭子下去之后,宋清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没有丧命,此刻的她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了。
遍体鳞伤的躯干开始妖变,这是老天爷在惩罚自己吗?
此刻她已经无法听清声音了,她的耳朵被凝固的血堵住,她的肋骨尽数断裂,每每她呼吸起伏,便能感受到脏器被肋骨刺痛。
妖变的鲛人之躯始终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在修复自己这副支离破碎的壳子,可疼痛却无法被麻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丑态暴露,又继续忍受着疼痛。
“上清竟然出了一个妖徒!难怪如此心狠手辣,视人命为鸿毛!”
“既然是妖那便不是打死这么简单了,你们上清”
不知哪个门派的掌事人的话音还没落地,只见上清高台上久坐不言的那位德高望重的裴掌门忽然飞身而下。
他内力雄厚,一把接过行刑人手中的炽火鞭,裴守浊本就修习太上宝玄经,自身的纯阳之力在与炽火鞭接触的一瞬间,只见那长鞭周身的火焰瞬间暴涨。
“上清绝不会收妖孽为徒,历代内门弟子都需要亲身过无极门经过纯阳火的洗礼,眼前这孽障怕是杀了我派徒儿化形而成试图弄假成真,眼下我便替天行道亲自了结了这妖孽的性命!”
刹时间无极广场上涌起一股压迫感十足的真气,原本还想张口搅乱的其他门派顿时被这真气吓得闭上了嘴。
只见裴掌门怒目浑圆,额头处青筋暴起,他虽距离宋清辛有一段距离,可那炽火鞭的威力在他手中已经发挥到极致。
宋清辛此刻听不到声音,也看不清眼前是谁,不过她却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裴守浊的声音。
那位平时面相一向和善的掌门此刻凶相尽显,他嘴唇开合用着只有宋清辛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就凭你这等肮脏的半妖也敢与我儿为伍毁我上清清誉,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杀了你这祸害!”
只见裴守浊大手一挥,十层的功力一朝凝聚在这最后一鞭之上,刹那间天地风云剧变。
乌云将整座瞿临山笼罩,只见一道闪电将无极广场照亮,随后一声炸雷响起,大雨倾盆而下。
那最后一道炽火鞭重重的打了下去。
宋清辛早已做好必死的准备,她紧闭着双眼准备刹那间的解脱。
她这是已经死了吗?
可伴随着这一道炸雷过后,她居然还能感受到雨水滴在鼻尖上的感觉,她甚至还能继续闻到这四散的血腥味。
不过此刻除了大雨的声音,四周安静极了。
原来冥间也需要这无根之水来洗涤罪过啊。
暴雨将她本就模糊的视线遮挡,她透过粘在额前的碎发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待裴守浊看清眼前情况之后,炽火鞭竟重重的砸向了石板之上。
紧接着,无极广场之上就像炸开了锅一般,无数吃惊的声音夹杂着雨声钻入宋清辛的耳朵。
“寂欢?”
她艰难的挤出两个字,可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到。
那个挡在她前面的身影踉跄地起身,可没等站稳,又险些摔倒。
“寂欢?”
那身影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宋清辛尽力的去看清他的脸,可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到只能看清一个轮廓,但即便是一个轮廓她也能立刻认出他。
眼泪从眼眶滑落,可是伤口混着雨水真的是太疼了。
可即便连哭都是刺骨的痛,宋清辛还是无法克制自己此刻泛滥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啊”,纵然她伤口千般万般的疼都没有她看到裴寂欢为她挡下这一鞭之时的心痛。
你不是和上清一般置我为弃子了吗,怎么还会回来救我啊。
可这句话宋清辛已经问不出口,她连吞咽口水都好似咽下了刀子。
只见那个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脸越来越清晰,他背向众人蹒跚着向自己走来的时候,这是什么感觉呢?
他好像戏文话本中才会写到的天神,好像这层层乌云下背弃一切照向自己的光啊。
可他谁也不是,他是裴寂欢。
“清辛对不起我来晚了。”
裴寂欢双手捧起我的脸,他的眼睛真好看,每当他看向我的时候,我都是那么心安。
可桃花浸雾散,雨打凝珠前,我怎么能忍心看他哭呢?
…
“你怎么又想救我啊,你会死的知道吗。”,宋清辛偏着头垂着眼看着他,却看到他脖颈处处的伤痕。
“可是我不来你会死,如果有任何罪罚我和你一起承担。我呢,我死也不会弃你于不顾的”,还没等裴寂欢说完后半句,只见他一口鲜血喷出,就快要坐倒在地时,双手还紧紧攥着宋清辛的衣角。
“寂欢?”
“寂欢??”
“寂欢你别吓我好吗?”
男人顺着她被捆在石柱之上的身躯摔倒在地,任凭她怎么叫喊他的名字,他都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声。
大雨滂沱,这密集的雨点打在宋清辛的身上,好像在代替她那无法开口的哭喊。
…
怎么死的人总不会是我呢?
难道让我亲眼看着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的离开,便是我的命吗?
上清的掌门亲手用炽火鞭打了他最骄傲的独子,整个仙门最体面的天之骄子为了一个半妖宁愿舍弃性命,这可真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人啊,可真是虚伪。
雨下的大了些,高台之上的人纷纷撑起了油纸伞,但是他们没有离去,他们反倒是伸着脖子,津津有味看着台下的这场闹剧。
更有甚者还会抛下二三言论,诸如裴氏独子居然和妖孽为伍,要求上清放弃宝经的独守,趁火打劫。
诸如裴掌门居然亲手打死了自己的儿子。
人言顺着暴雨流向宋清辛,可她的眼里却只有倒在他脚下的那个男人。
真是好巧,师父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了。
他身边并没有子佩师兄的踪影,而是只身一人,当他停落在石柱之下时,眉头紧锁的看向了我,应该是在担心我吧。
大抵是我的妖身太过丑陋,所以惹得师父都对我嫌弃万分,也可能是师父见我还活着,所以先去看看寂欢的情况。
上清的众人纷纷飞身而下来查看寂欢的伤势,他们竟然掠过我将我脚下的男人抱开,就好像我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我就这样被丢在一旁,捆住我双手的缚绳松动了,我轻而易举就从台柱上摔了下来。
鲛人的□□将我折断的肋骨治愈,我能够直立行走了。
可我完全不敢靠近将寂欢围住的人群,很快我便站不住了,我只得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身体望向他。
在上清的无极门前,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人与妖殊途。
在他倒下的那片血泊里,他侧过头看着我似乎松下一口气而微笑的神态里,在我们之间相隔不远的距离间,围着很多很多仙门之人。
他们无论是真心担忧他的伤势也好,抑或是装模做样的围观,可这幅局面依旧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我和裴寂欢之间相隔的远远不是眼前这一砖一瓦,也不是眼下人们为了避雨,接二连三撑起的一两把油纸伞,我们之间是风雨来时的千伞万伞,亦是世俗眼光经久积累的千山万山。
本就被炽火鞭鞭挞了数十下的自己此时已经虚弱万分,但是比起自己她更关心裴寂欢的状况,我瘫在地上缓慢的朝着他的方向爬去。
暴雨倾盆将裴寂欢的血水冲散,血液顺着地砖上的纹路流向自己身下的血泊,整个无极门前孽障深重,这哪里是名门正派的朝圣之地,这简直是屠夫刑场,惨无人道。
…
那时,宋清辛的耳中充斥着很多种声音,其中上清的人正痛心疾首的指责着其他仙门,指责他们为何要对上清的弟子施行如此致命的刑法,又不是什么滔天罪恶为何非要炽火鞭刑。
也有人窃窃私语说什么行刑之时上清掌门也没有拒绝,这最后一鞭下了杀心,打伤自己儿子的不也是他自己吗?
宋清辛看到裴守浊立在不远处,神情凝重的看向裴寂欢倒下的地方,抑或是碍于掌门的面子,他可能是最想过来看看儿子伤势的吧
人声嘈杂中,她听见芳苓师叔说,眼下情形,若不想裴寂欢往后变成一个不再能修行的废人,便只有去取东海之滨鲛人心头血,才能保他经脉还他性命。
可鲛人一族早已在数十年前销声匿迹,放眼整个三界都无人知晓它们的下落,听到这个消息的众人皆垂头丧气,裴掌门更是仰天痛诉,难道天要亡我裴氏吗。
就在这时,子若他们才匆匆的从后山赶过来,可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们只见到已经妖变的宋清辛和倒在血泊里的裴寂欢。
在解开后山结界之后,还没等子若等人解释什么,裴寂欢直接飞身朝无极门来了。
听到这里,曾经的伙伴纷纷将目光朝自己投来,就连师父都猛然的回过头来,他老人家神色焦急,似乎在告诉我别做傻事。
子若跑过来扶着我,流利的给自己处理伤口,他背对着众人,低头神色凝重的看着自己,嘴唇颤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看见倒在血泊中已经休克昏死的裴寂欢,我别无他法,就算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难辞,倘若不是他,自己早已死在南珠村的屠杀之中,也先毒液的荼毒中,蓬莱深海的海怪口中…
如今,便将其全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