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海域往事
窗外透进来的光，光柱似的打在地面上，我走下床来到窗边，我看到七弟带着一队兵将从他的寝殿走出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龙王该如何处置我。
我的伤没有好，也没有人来医治我，我坐在珊瑚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寝殿，此时此刻很想母亲，如果母亲在的话就好了。
我忍着疼痛将自己的断骨接上，但是右脚走起路来，依旧有些跛足。
我想到二哥的寝殿再去看看，我想知道后来如何了。
可是我刚出门就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今日我殿前的守卫换成了蛟翼，那是平日里守护龙王的军队。
也许是害怕我再次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龙王打算将我永远囚禁于深海龙宫处，只要将我永远困于深海，这个世间便不会有人知道，堂堂上古神族，金龙化身的东海龙王，会和一条低贱的种族生下了一个半龙、半妖。
海底无四季，深海无日夜。
我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在这里我逐渐被黑暗吞没了意志，我靠在冰冷的水晶壁上，慢慢的昏睡，又被寒意冻醒。
朦胧间，我听到有一个虚无的声音在呼唤我的姓名。那声音和我讲述着，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发生过在我身上的过往，他让我闭上双眼都能看到过去那些人是如何如何瞧不起我。
那些声音无不充斥着对我母族的贬低。
还有龙王，我的父亲。
他的一副假慈悲，这一幕幕在我脑海中都是如此的不堪回首，他们说过的话是如此的尖锐刺耳。
但是就算没有这个声音提醒我，我也不时时刻刻将这些人的嘴脸都记在心中。
直到有一天，我的窗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叩响。
我已经太久没有听到外来的声响了，我循声望去，那是以前侍奉我的一个小虾兵，它站在窗外神情慌张的望着里面。
我费力的将身子扭了过去，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许久没有起身，在站起来的一刻，我竟有些头晕脑胀，我扶着墙面缓慢的走了过去。
我侧着身子靠在窗边，将目光探到窗外，那虾兵见到我的面容之后，先是神色一喜，又落成哭脸。
它努力的用钳子在比划着什么，因为水晶制成的窗，极其隔音，我完全听不到它的声音。
它见我不能会意它的意思，急得手忙脚乱，于是它用钳子在水晶面上用力刻画着。
可是水晶哪里是它的钳子能够刻印得了的物件，我见它将钳子都磨出了裂痕，紧接着它的钳子开始开裂，我用力拍打窗面叫它停下来，可是它依旧专注的在水晶上刻画着。
它的钳子被水晶磨损得不成样子，我不禁眼眶一酸。
它忍着疼痛吹了吹钳子，叫我看它雕刻出来的图形，我定睛一瞧，约莫是条蛇的模样。
我想到这里，隐约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海里的蛇，不就是海蛇。
我的心脏顿时咯噔一下，难道…
于是我疯了一般的朝门口跑去，蛟翼见了我一如往常的拦住了我，我挣扎间，忽然感觉什么人走了过来。
我被蛟翼按低了头，那人的影子罩在地面上，我用力的挣脱蛟翼的力道，抬起头看去，那是七弟。
他穿戴着盔甲，他银色的盔甲上沾满了血迹，我顺着他的脚面向上望去，见他手中拎着一个什么东西，正在往地面滴血。
我一言不发的盯着那个物件。
他将那个东西抬了起来，那是一条血淋淋的黑白相间的蛇皮。
他嫌恶的丢在地上，对我说，我早说过，我会叫你偿命。你用毒害死了我二哥，有父王在，我杀不了你，但是我可以杀你的族人，可是一条低贱的海蛇怎么能抵我二哥的命，今日我便灭了你满族，你且瞧瞧这蛇皮可还对。
七弟剥下的是守护海蛇族的大长老的皮，如果连他都倒下了，那便不会有人能站出来够保护族人了，也是，就算有大长老在，海蛇又怎能与真龙对抗。
在我确认了它的身份之后，我如同惊雷灌身，原来小虾兵是叫我去保护族人，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瘫坐在地上，望着地上这摊血迹，想到了母亲，于是我颤抖着抓起大长老的皮，一瘸一拐的跑出我的寝殿，我甚至能听到七弟对蛟翼说，别管他，出了事情我兜着，一个半妖还能兴起什么风浪？
我一路奔回我的部族，龙宫里的守卫果然没有拦我，他们就好像在看我的笑话一般，肆意的瞧着我狼狈的模样。
我回到部族后，那里尸横满地，一片狼藉。
我在一个个尸体中翻找着，我每翻开一具尸体，便是一个熟悉的面孔，要么是儿时陪伴我的伙伴，要么是曾教我书籍的长辈，可是我却找不到母亲。
泪水打湿了他们身上凝固的血液，我的双手也沾满了血腥味，不知道翻了多久，我的双手都已经麻木了，我听到身后传来一丝动静。
我本能的转身，警惕的望着那团微微抽动的尸堆。
一个小娃娃的模样从尸堆探出头来，见我喊了一声，少主。
还有人活着。
那个小娃娃从尸堆里爬出来，拉着我的手跑向了海妖族宝库的位置，她用秘法打开了石门，石门一开，我便见到里面蜷缩着一群发抖的身影。
母亲正虚弱的靠在人群中间。
他们见来人是我，面露喜色，抽泣着。
少主回来了，少主回来了。
是啊，少主回来了，可是我真没用，我有什么脸回来呢。
我一瘸一拐的跑向母亲，我被告知母亲本就身患疾病，再加上被龙族的人刺伤了肺部，现在已经呼吸都很困难了。
我见母亲痛苦的模样，心中只有懊悔，我恨为什么自己没有能力，我恨为什么七弟杀的不是我。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做错了什么，我母亲做错了什么，我的族人做错了什么。
我始终是没能实现给母亲许下的诺言。
这龙宫，我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回去了。
从那之后，为了躲避龙族的追捕，我带着我的族人到处漂泊，躲藏。遇到落难的无家可归的海妖，我便会收留，无论它是什么种族，什么身份，只要在我这里，大家都是我的族人，大家都是平等的。
而我带着我的族人们，四处漂泊之时也遇到了很多麻烦，但是我没有辜负母亲的希望，我逐渐的变强了，强到可以一己之力保护我的族人。
后来有一天，在我修习的时候，有一团黑影找到了我，它的声音我曾在龙宫，那段昏暗的岁月里听到过。
那时我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
它告诉我有救治我母亲的办法，那就是去找鲛人，用鲛人的肉，给母亲服下，便可治愈多年的疾病。
鲛人踪迹罕见，整个东海之中，就算是龙族都很难寻到他们的踪迹，可那团黑影却告诉我它知道在哪里能找到。
在我不解它为什么要帮我的时候，它跟我说明了来意。
原来是魔域的人。
就算是这样身份的我，对于魔域的人也是嗤之以鼻的，毕竟魔，是世间最恶的存在，是所有爱恨嗔痴的欲望，在他们身上，你看不到一丝善念，他们愿意帮助我，只是看我身上有利可图罢了。
不过就算是那些高高在上，宣扬着世间正道的神族，就算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与这些恶魔比起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为了我的母亲，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它。
代价是要为他们寻找，九婴鳞片。
九婴鳞片这个东西我曾在儿时听长老和我讲过，在此之前，我只以为这是孩童间的传说故事，并不能当真。
不过魔域想要做什么，与我无关，就算是三界真的再次爆发传说中那场战役，我也只需带着我的族人躲到北冥之海去，那里是世界的尽头，一个远离纷争的地方。
这，也是魔域承诺我的。
我甚至心底无比希望，如果真的能够将浩劫再次降临人世，那么我希望将那些道貌岸然的神族也一同剿灭。
黑影告诉我它是魔域的有右使，希望接下来能与我长期合作，我本来打算治好我的母亲，便不再参与魔域的事情。
后来我随右使来到了一个蛮荒之地，在那里他诱出了上古凶兽，疾嗣。
疾嗣状如青牛，体型巨大，虎头，龙尾，满口獠牙，嗜血食人。
传说，它的脊骨可作煞气极重的凶器，疾嗣钧。
右使说，有了它我以后的行动中会方便很多，正好我也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便动手杀掉了疾嗣，抽出了它的脊骨。
它的脊骨果然如同传说那般，化作了一把由骨节组合而成的骨剑，它的每一根尖骨上都煞气极重，而我将它握在手中的一刻，它好像吸附在我的肌肤之上一般。
它的脊骨开始与我的血肉融合交织，右使说，这是疾嗣钧认主了，大概是它感应到我的经历，便认可我了。
也是无奈。
然后我被告知在东海滨海之处，有一渔村，名为南珠村，在那里生活着两个鲛人，不过是半妖。
是人类和鲛人生下的孩子，其中一个病弱的，她便是九婴鳞片转世，得到她的心脏交予魔域，剥下她的肉给我母亲服下，这就是我们的计划。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一惊，不禁对她们产生了同情，不过同情是世间最没用的情感，我便即刻启程到南珠村去。
那夜之前，我的族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吃上一顿了，于是那夜我默许了它们去食人心，因为人类在我眼里，也不过是食物链中的一角，不够强大，就要等待死亡。
不过在那之前，出于好奇，我曾只身一人，提前来到南珠村，想要见一见这所谓的半妖是如何生活在人类之中的。
同样是异类，这个小姑娘居然生活的这样自在，一副积极向上的模样，在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蹲在屋檐上向下看，我看见她抱着一个小暖炉坐在雪地里，抬头看这月亮，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希望。
可是她的希望，就要被我亲手打破了。
那个雨夜，右使将她的妹妹抱来给我，本来想着，那个女孩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个人就要死在这场血腥的交易之中，可没想到她竟然从沙石滩跑了出来。
我亲眼目睹她凭借自己的力量杀掉了我一个族人，我顿时对她充满好奇，我在她倔强的眼神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于是我现身到她面前，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眶红润，却没法留下眼泪，又是一个可怜人。
我实在不忍将她杀害，在我捏碎了她妹妹的□□之时，我看见她眼中的愤怒和杀意，我愈发的兴奋，说来可悲，此刻的我似乎体会到了，当年，东海七太子在我面前丢出我族人尸体的感觉。
他看我，也是这般模样吧，可惜在绝对的实力悬殊之下，时间已经抹平了我的锋利，混沌的光阴也使我做下了许多的错事，再也无法挽回。
这个小姑娘，简直就是世界上另外一个我。
此时我萌生一个想法，我要让她活下来，我要让她带着仇恨，一路走下去，这一次，我想看看别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