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鬼
隔着一道篱笆墙，王芳子见莫三娘都到这时候了居然没哭没闹，还真有些惊讶。
“三弟妹，你看你想通了多好！你这也算是嫁女儿，高高兴兴地送了春妮走，春妮在天上看着也能安心呢。”
不知道她王芳子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是想通了？
莫三娘盯着王芳子的眼睛开始发红，“我不嫁女儿，二嫂要想和程家结这门冥亲，你家的杏儿正是好年纪呢。”
大约是太恨了，从来说不来的刻薄话脱口而出，莫三娘自个都被自个吓了一跳。
我呸！
王芳子眼睛里喷出火来，“三弟妹你这说的是人话？我家杏儿好好的，怎么能结这冥亲？”
她王芳子的女儿不能结冥亲，那她的春妮就能结？就该结？
莫三娘大恨，忍不住再次冷笑反讽：“我说的不是人话，二嫂干的就是人事？”
什么？
谁借她的狗胆？
这么多年了，她莫三娘一个婆家不要娘家不亲的寡妇什么时候敢这样跟她说话？
王芳子越发恼火了，还想说什么，身后的唢呐声却越来越近。
“芳子，芳子！你还愣在那干嘛？”
王婆子笑的合不拢嘴，引着抬着黑漆棺木的程家人一路过来，“亲家来了，快开院门啊！”
见特意让提前走一步的王芳子到现在还杵在莫三娘那破院子门口，甚至就连院子门都没打开，王婆子一下就着了急。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赶紧几步跑了过来，王婆子一张嘴口水全喷在了王芳子脸上，“程家人都来了，还不赶紧地把门开开，好引亲家进来。”
王芳子被王婆子的一对吊梢眼瞪着，也不敢擦脸上的口水，“三弟妹死活不开门，我也没法啊。”
王婆子的吊梢眼立刻眯了起来，“莫三娘我告诉你，现在亲家人都来了，就等着抬了春妮走！现如今甭管你是闹也好死也好，这桩事没得跑！”
“你若是老老实实的，你日后就是程家大少爷的岳母，自然有你的好日子过！”
自打嫁进许家门第一日起，莫三娘在王婆子手里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这么多年早已经畏王婆子如虎。
可想到先前在屋里许春妮跟她说的“只有靠自己”的话，莫三娘强忍住心里对王婆子的惧怕，硬着声音回道：“娘和二嫂回吧，莫说二嫂屋里头就是大嫂和四弟妹都有闺女呢，这么想做程家的亲家，就从杏儿她们当中挑一个吧。”
“我家春妮，没这个福分！”
“你！”王婆子冷冷地扫了莫三娘一眼，看向了王芳子，“让你带的棍子呢？”
这扫把星今天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还是真疯了？
居然敢这样跟她说话？
王芳子连忙摸出了插在后腰带里的木棍，“娘……真要这么做？”
“本不必如此，奈何有些人就是不配合。”王婆子还拽起了酸文，“还愣着干什么？等着让亲家看笑话？”
王芳子掂了掂手上的木棍，一脚踹开了挡在面前的破院门，“三弟妹，你可别怪我，你这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讲真的先前在山上推许春妮时候，王芳子心里不慌吗？
自然是慌的。
可那时候还能安慰自个那只不过是个傻子，活着浪费粮食，死了也就死了。
这时候要打莫三娘了，王芳子心里反倒更加有些慌。
眼前这个可不是个傻子有嘴有腿的，现如今打了她，等她醒了会不会发疯来找自个？
还在犹豫呢，王芳子就听见王婆子在她背后冷哼。
一个激灵，王芳子顾不得犹豫了，拿着棍子跟泼妇似的往莫三娘扑去。
莫三娘啊莫三娘，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个命不好！
王芳子来势汹汹，莫三娘腿直打哆嗦不是不怕的，可她不能躲不能让。
她的身后，是一间不值钱的破茅屋，可破茅屋里却有她的心肝宝贝。
眼睁睁看着满脸凶狠的王芳子越来越近，就在王芳子手上的棍子即将落到她身上的时候，莫三娘才矮矮身子抬手挡住了王芳子举着棍子的那只胳膊。
王芳子还想使劲，莫三娘一低头红着眼跟发疯的牛一样一头顶在了王芳子的肚子上，把个王芳子顶的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险些把屁股蛋都摔成了四瓣。
凭啥？凭啥？
别人都想要她们母女两个的命了，凭啥就她得孬着怂着？
莫三娘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和力气，红着眼喘着气瞪着对面的王婆子婆媳两个，“你……你们谁都别想害我的春妮！”
“哎呦喂，哎呦喂！”
王芳子这下是肚子疼屁股也疼，根本站不起来，眼泪花子直往下流。
王婆子又气又恨，“不争气的东西！”
眼见王芳子不中用了，王婆子还想挽了袖子还想亲自动手，可耽误的这点功夫程家人都走到跟前来了。
“王婆子，王婆子……”
王婆子一惊狠狠瞪了莫三娘一眼，连忙压着嗓子喊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王芳子，“还不快点给我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王芳子还疼着呢，不免心里委屈，“娘……”
“还娘娘娘，娘个屁！”
王婆子呸了一口急忙去迎程家人，“哎哎哎，老婆子在这呢。二少爷您看，这就是您大嫂的家。”
程家二少爷程士茂从马上翻身而下，眼睛都没瞥王婆子一下。
一旁戴小帽的程大管家连忙开口道：“礼还没成，现在称一声‘大嫂’还早了些。”
王婆子卑躬屈膝满脸堆笑，“是是是！程大管家说的是，是老婆子我满嘴胡吣。”
心里却道：什么东西？不过占了个庶长子的名分罢了。
程士茂仿佛跟来游山玩水一般，只看不说话。
程大管家偷偷瞥他一眼心里一琢磨，就上前一步开口道：“王婆子，这里就是许春妮的家？”
王婆子满脸谄笑，“回程大管家的话，这正是我那孙女儿的家呢。”
程大管家看看这破落的小院，眉头微微皱了皱，“那就让棺木先进吧。”
反正也是结冥亲，本就不指望什么门当户对，穷就穷些吧。
老夫人都不介意，更轮不到他一个下人说三道四。
王婆子心里都快乐开了花，满口应是，“请，里边请，快请！”
程大管家一扬手唢呐声又响了起来，抬着黑棺的人正要往院门里走，就听王芳子突然在那鬼哭狼嚎，“娘，娘！有鬼，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