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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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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那能力命名为“注视”在杰纳看来并不太确切,那更近似于一种精神上的标记,但做这标记不需任何的直接接触,只需曾映于幽龙眼中就可完成,无疑是叫“注视”更具威慑力。据说如是位居凶兽的苏森格尔赫德本尊来使用这个能力,他甚至能标记回忆之中的人,通过更近似命运的层面而非单纯的精神特征追踪到目标或者与目标血缘相系的后裔。

    ……该说不愧是【罪心】吗?这可算是个专为复仇而生的能力,杰纳无声思虑,尽管那故事的真实比重存疑,但足看出这位幽龙之王的性情与人类有些许相近,可能是因为他曾在人类间生活,也可能是他天生这样性情。

    在向窃狼挥出那一剑时他曾试图激发这个能力,也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有了“锁定”的感觉,但并没有感应到后续的踪迹,若说是因为窃狼的速度过快,离开了他可以感知的范围导致失去感应,可按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跟他分享感官的狼的反馈来看,它也一样没有找到标记。

    这就显得有点奇怪了,就算因为苏森格尔赫德已死,且【罪心】经历过数次的重铸因而能力略显折扣,能发动的能力也该有普通甚至是兽王级幽龙的水准,而不该像是他的实验结果,毫无痕迹。好在那只窃狼在严重受伤的情况下在林中跑过两个来回,它身上的血腥气和有别于正常状态生物的呼吸心跳依旧足够狼锁定,他通过那成对的心脏告知了狼对方脱离他魔法场边际的最后方位,而惧于凶兽之威的它也确如他所料,以近乎直线的路径力求最快的逃离,这才让按他消息隐藏起来的狼刚好咬了个正着。

    脚下堆积的陈腐落叶渐稀,西北方的秘庭已然出现于林域背后的空地,与其说它是一座庞大而紧凑的堡垒,不如说它是座城市,似乎昔年初建时便不是起于平地,占地最广、铺展一片的下层城庭甚至有三分之一只在地面上露出小半的屋顶,泛黄的砖石上满是根须般密布嶙峋的深褐纹理;它们之上的两到三层则由一种奇异的、泛蓝的暗淡建筑占据,较之下层拥挤的街巷与屋顶,这一层显然多了些精细打理的裕兴,较下层明显宽阔精美的长窗之外,常有蔷薇与青藤织拧,它们也更加整齐划一;在更接近上层的地方,各处延伸来的数道楼梯均交汇于一片用作广场的平地;广场之上筑起的则是肉眼可见建筑占地少了一半有余的更上层,较之下方两层特征明显的民居,这几层更近似恢弘宫殿与厅堂的集群,美丽的银蓝色巨岩雕镂出林立的狼形盘绕的十六面柱与夸张挑高的穹顶,墩柱间斜拉的飞券上亦有塔型矗立,常有雪鸟于此起落栖居;而最高处也占比最小、甚至远不足四分之一的纯白城庭,于地面甚至看不大分明,只依稀可见是座有尖塔与厅殿的城堡于至高处静立,与下层交界的地方染有零星的绿意,是被精心整理过的、规整到无趣的园林。

    杰纳在距城庭还有一段距离的林下,隔过树影静静看了一会儿,就算回来住下已有三年,一眼望之也常震撼如昔,他小时只觉的城庭壮丽,世间难及,最近却越发感受到它扭曲的森严,以及隐藏着的疯癫般的排除异己。

    从城庭的不同高度处有各色桥梁延伸过下缘的沟谷凹地,形制宽窄各有不一,通往广场处的大多宽阔些,是为马车行进,少部分细窄的则通向挨挤的居住区。银蓝色城庭间仅有两架伸出,剩下的都要更靠近地底,也唯有这两座桥上有稀落的人员驻守,当然他们未必都是卓穆尔,更大可能是去留存疑家计艰难的底层,又或者是想方设法想要挤上去的更下级。而再高处的纯白城庭,则没有桥梁延伸及地,他们之外的人想要踏足,都必将自下方夜风之城的长阶攀临,以示对云端的敬意,而云端的医者们往来出行不经桥梁不过长阶,几乎只凭飞行术飞临。

    不经尘土,不涉泥泞。

    此为“云端”,是不可侵的洁净。

    杰纳并未直接使用飞行术飞抵云端城庭,招摇醒目地飞过去委实没有必要,哪怕这件事想来最终还是要知会给家主,也不该是在人前,在毫无根据甚至不完全确定时就这样高调地行进,这么做无异于是把“享有特权”写在了脸上,在他前路未定的当下,平白引人厌忌着实不够聪明。

    如果是几个月之前的他大概并不会在意,因为他确是医者,确是享有特权的近缘,但也确实从未想过这些原本不会深想的、被视作理所应当的东西,会在有一天撤去顺遂的表象,露出摇摇欲坠的根底。

    他无声吐出口气,拎着还在滴血的窃狼踏上了通向夜风之城的那座窄桥,桥头桥尾各有两名看守,他没作停留,也不想留心他们的反应,只在行过高高吊起的窄桥中段时向下瞥见,距他极遥远的、于洼地铺展堆砌的绿野之城街巷间可见人影往来熙熙,那是弗尔特斯们的居地,他们中的相当部分人,都很难称得上是有魔力,而医者与至高们栖居的夜风与云端,冷静清寂到仿若空殿,不见半道身影。

    就在他刚离开长桥踏足分隔湛蓝之城与夜风之城的那座广场时,迎面就见从隔过大半个空旷的广场的一座厅殿中走出了三个人。暂不说以卓穆尔的水准,但凡成年基本均是二阶以上,以他们的感知,只隔着这点可怜的距离,只怕在杰纳看清他们之前他们便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单就是这三人一行的方向,也明显是要向着广场外缘那道通往云端的长阶去的。

    ……早知道会撞上人还不如直接在云端之城降落,杰纳略感无奈的放缓了脚步,不管对方是谁,这样距离和相同目的都已确定打招呼不可避免,这时候再装没看见只会背上毫无礼数和自持身份不将旁人放在眼中的恶名。待那三人渐渐近了,杰纳才看清是两男一女,其中有位还算熟悉。

    “杰纳少爷。”巴洛森做出恰到好处的些微讶异并向他行了一礼,并体贴地没问他去干了什么,以及手里那团血肉模糊的是什么东西。

    杰纳当即就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回应了他的致意——巴洛森对外的身份是第八愈之世家达伊洛家族的管家,于依达法拉则是一名货真价实专擅攻击的强大一阶与卓穆尔,因为他颇有年纪,自第二十一任院长起便侍奉达伊洛,所以杰纳没太听说过他在卓穆尔之中的家系渊源以及是否还有近缘在世,但即便是对卓穆尔中最显赫的门第,侍奉达伊洛,尤其是有德兰之王在位时的达伊洛都绝对可称荣耀,更不必说是被其信重了,要知道那一位可是能做到读心的。即便撇去达伊洛这一层,让一位顶尖的一阶当着旁人向他这个不过三阶的半血行礼,他多少还是觉得受之不起,尤其是在另两位同样是一阶的情况下。

    他只好转向另外二人。

    “西洛德先生,还有克洛蒂娅小姐。”对这二位就得是他行礼了,尽管真论起来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都是站在最前的巴洛森更胜一筹。

    西洛德是个脸长颧骨高、头发稀稀落落的瘦高老头,从看见杰纳后便没什么表示地板着一张脸,甚至在瞥见他手里那团肮脏的皮毛血肉后还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头,可能是担心血滴下来脏了夜风或者云端的地,而克洛蒂娅是位二十上下的年轻小姐,个子在同龄女性里中等偏高,但在三人里肉眼可见地最矮,可称明艳的眉眼生在一张略圆的脸上,只是微微笑时都让人觉得亲近。

    “杰纳少爷,”她也如巴洛森一样唤他,并回应了他一个日常的平礼,并稍显关切地问道,“您是去林中猎魔了吗?怎么不带随从?虽然离天气彻底凉下来还有一点日子,但还是要注意身体呀。”

    杰纳假装没听见后面的西洛德用鼻子低哼了一声,只带了点礼节性的笑容回应道:

    “谢谢克洛蒂娅小姐关心——不过我不是去猎魔的,只是去林子里随意走走,然后不巧撞见了一件事……”他稍微放缓了一点声音,见三人或明或暗地注意过来便接着说,“是关于依达法拉的。”

    “发生了什么事?”克洛蒂娅略感好奇地问道,当然一方面是事关依达法拉,她多少有点真的好奇,另一方面也是一行三人里由她来问最合适——西洛德跟杰纳远称不上熟,还长了这么多岁数,另一边虽然同样年纪差颇大的巴洛森倒算是熟,但侍者不好主动过问主家长短,尤其是在外人面前,虽说他真正侍奉的是达伊洛,但毕竟依达法拉是他的出身地,已故的第二十二任院长夫人又是家主的长女,家主与近缘怎样也算他半个主家了。

    “如果不是有人一时失察走失了狼伴,大概就只能是有人故意趁着选狼主前管束宽松的这段日子做见不得光的营生了。”杰纳偏一偏头,举起手里那仍无意识的深灰小兽。

    克洛蒂娅为这个答案略感愕然,不由地偏头看了身旁头发稀疏的西洛德一眼,而在她看过来之前西洛德便神情一沉,开口道:

    “胡言乱语!”他沉声道,“林域之中除了戍林的雪狼外就只有失群的灰狼!其他的——”

    “——能交由我看看吗?杰纳少爷。”巴洛森打断西洛德的驳斥,稍稍弯身后询问,在杰纳点头后才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那团染血的皮毛,自伤口处漫出的血将他的白手套染得一片白红。

    他轻皱着眉头翻看了那小东西的头颈和脚爪,不等西洛德再说,便看他一眼道:

    “这确实是一只窃狼。”

    西洛德暂时闭上了嘴。

    “窃狼?”克洛蒂娅略作思索便显讶异,“窃狼应该不出自西恩特呀……这应该是外面的……”

    “无非是那些惹事的学生们从那些麻烦商人手里买的宠物,”西洛德瞥一眼巴洛森手里那半死不活的小兽,语带讥讽,“没能力也没耐心管束,随手撒在林子里凭它们作乱而已。”

    巴洛森仍皱着眉头,一时未言。

    “上一位南境商人抵达学院托夫里斯的时间是在七月初,而这个是近半月才开始在林域作乱的,”杰纳语气平平,“也只活动在依达法拉城际到北方路径之中。”

    “当然只能活动在西北林域之中了!”西洛德近乎瞪眼,“浮空阵外东方有遗迹,南方有山涧,西方有凶兽,也唯有因失主松懈的雪狼所在的西北林域才可供它活动!你不以监督生之职去通告学院彻查学生违规饲养魔物,反倒查到依达法拉头上来了!”

    “它有目的地窃取往来者财物运回巢穴,”杰纳也皱起眉头,耐心解释了一句,“无论是路径还是对林域限制的利用,训练的痕迹都很重。”

    “窃狼天性如此!”西洛德斥道,“它们是天生的蠢贼!”

    “那便请家主出手查验吧,特意留了口气在,还是能查得出来的。”杰纳闻言松开眉头,冷然回敬了一句,对方显然是为驳而驳的,全无考虑可能性的意思,话里话外都不过是为了反驳他罢了。

    西洛德被他这句话噎得不轻,当下气得哆嗦,如果换了别人他还能说句怎敢拿这类事去劳烦家主,但杰纳不是别人,他是家主最小的外孙,便是他这样无事不登云端的卓穆尔都听闻过,杰纳出事后不久就被挪到云端顶层家主的身边将养去了,到如今言谈无碍行走如常却仍在家主身边住着,足见受宠程度,兼之前遭过那样的罪,他若要点什么,家主大概率都会满足。

    杰纳见他一副说不出话脸色泛绛的模样,在心下轻笑一声。

    既然有了特权,那该用还是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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