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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根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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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与一位领主的受封,这是杰纳目前为止想到的,能够再次见到华斯肖尔特·特维希尔的唯有的方法,而这个方法又可以再度拆分成两个方法:第一种也是相对保险的一种,成为一名即将成为领主的黑噬成员的亲信,只是在他眼下对黑噬全无接触的情况下,难度很大,且未必受控,毕竟没人知道即将成为领主究竟需要多久才能真正成为领主,同时由于近年生活的世家环境,杰纳完全有理由相信黑噬内部也非铁板一块,一不留神便会被派系倾轧波及,自此与最核心的层级无缘,而这是他绝不愿见的。

    第二种则是由自己去做这个领主……杰纳在心底悄无声息地苦笑了一下,这个方法绝对可控,如能成功,不存在不被上级信任和被排除在外的情况,但相较第一种而言这绝对是最危险的一种方式,这意味着他与黑噬的接触绝不会仅仅止于“接触”,他势必要成为其中的一员,甚至是被高层所看重的一员。但就算他成功成为了其中一员且未被怀疑,他仍不知晓成为领主所需要的条件。

    实力……是一定的,无论是那个死去的杜德丝还是苟活至今的华斯肖尔特,都是毫无争议甚至专擅战斗的一阶,这一点让他既担心又没那么担心,不担心的是【罪心】已经取得,他已经通过了德兰的“考验”,被认为有资格扶持,魔力的恢复和提升,都不会是太大的问题;担心的则是这无疑需要时间——调整自身的魔力体系,对体术和战斗意识做出强化,这些对他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领域。

    再一个是资历……这个恐怕也没办法回避,他抿了抿嘴唇,深感自己的年龄会是硬伤。按世家的常规水准,与他同龄的新生代在这个岁数大多和他同处三阶,天赋优异些的可能在着手为冲击二阶做准备,并于两三年内参加第一次二阶评定,即便是在学院,初次参加二阶评定的也多是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就算魔力的恢复和训练的效果能让他在下半年的三阶评定后于明年直接通过二阶评定,也仍旧不值得注目……而三年一度的一阶评定,下一次会在两年后,也就是7747年……他未必还有那么久的时间。

    如果不能按常规方式晋升,那只能以剑走偏锋的方式获得上层的注目,世家的身份,尤其是跟达伊洛——跟德兰有姻亲关系的世家的身份,在这方面多少会有些助力,想到这他的心底不由危险地动了动,望向前方那道纯白的背影——院长阁下未必不知道,黑噬很可能会把他当成黑噬在世家之中用来打探德兰的楔子。

    一旦这个作用坐实,他将无时不刻不立足于深渊之上的钢丝绳上,他的敌人不仅仅会是黑噬,更有可能来自世家,且他绝对无法获得来自任何一方的援助。

    只有这些仍然不够,他很可能需要执行来自黑噬的任务,他是可以凭借年龄和身份上的特殊避免成为执行者游走各地,但这并不能让他回避全部的任务,而黑噬的任务会是什么……他暂时也不太想知道。

    这些都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应该是自己如何才能接触到黑噬的成员……直接接触那些听领主调遣的底层成员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也免不了令人生疑,但无论是领主级别的存在还是游走各处的执行者都不是那么好找到的,即便是杜德丝的先知,用了那样长久的年头来布局,也不过是抓到了那一个执行者连带着被他利用的几个世家血系,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运气好到令人震惊直接碰上了,也一样值得怀疑……

    也是,他笑了笑,世家的身份,本身就是地位的保证和怀疑的根源。

    总之还是要和黑院进行一定接触……虽然这有点像偏见,但较之其他三院,擅长战斗破坏力强的黑院接触此类事件和人员的概率明显要高,其次就是能力特异的青院,他们中的不少人所拥有的能力都是当世仅有的,不仅世家觊觎,也让黑噬垂涎。

    思绪翻涌间河上雾气已愈发浓厚,一眼望去只能窥见舟身方寸,再远的,无论是河面还是水岸,都已再看不见了。

    “这里是极限。”转回身来的洛欧斐言简意赅地道。

    当然,并非是他的极限,只是杰纳的极限。

    “再往前,未持权能者不允前行。”

    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洛欧斐已冲他抬起右手,掌心下滑,掩住他大半张脸连带着一双焰色的眼睛。

    “醒过来吧。”他道。

    那声音极端渺远却又无比接近,像是附耳所言,又像是隔过水域与所有的迷蒙雾气,从梦境之外,从躯壳所在的现实里。

    随后他感受到了“力量”——就像是面前人用力推了他一把,狭窄的银舟上本就站立不稳,杰纳几乎是直接被从小舟上推落下去,然而他没来得及讶异,也没来得及感受到自身接触到水体,他突兀地变得“轻盈”。

    他成为了风,成为了纯粹的灵魂,成为了一道飘渺的意识,迅速向着某个他未曾窥见但有所牵系的地方坠落下去。

    洛欧斐立在银舟之上,注视着风息卷着几缕不易觉察的金色流光消湮至雾气最深重之地,旋即他收回目光,望向水流的尽处,浓雾重重遮掩之地。

    雪鸟翅翼般的长睫下,堇青色的深潭忽地凝冻成刀锋一般的锐意。

    绝大部分的雾气在这样的视野里都成为薄纱一般若有似无的东西,他看得见天尽处的曦色,看得见长河奔流不息永无止境,但他还看到了一座小岛,隔着雾气也依稀可见的,遍布着淡金草叶与低矮灌木的小小岛屿。

    而岛屿的正中,有一座颜色柔和浅淡,近乎用云气建成的纤细高塔,那高塔高不见顶,如一柄并不如何锋锐的长剑,直直刺进无尽的晨曦,和众生梦境思维所聚合的苍白云气里。

    水的源头,存留的唯有思维与幻象的楼邸。

    《幻森·王缄》第十章第五节。

    那便是“梦之塔”。

    历代梦境与思维之王的圣域。

    那座塔是分界,它曾存于现实,也伫立于梦境,它既立足于现世,亦算在彼世里。

    而此时,高塔之下,生满淡金草叶的岛屿边缘,正有一道身影伫立。

    那人影显然是个女子,长发长裙的纯白,于立足银舟上的洛欧斐同一,只是她的长裙看上去既繁复又轻盈,层层叠叠到好似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进了一团雾气里。

    像是察觉到行于水上者投来的注视,那女子同样承住目光算作回应,同时她以双手提起层叠白裙的裙摆,屈膝弯身,郑重见礼。

    杰纳浑身抽搐了一下,直接由梦境重新落回了躯体所在的现实里。

    他有点茫然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在早先被巴洛森领来的那间会客室里,仍在那张宽大的书桌对面,蜷缩在一张小小的扶手椅里。

    没有昏黄的裂隙,没有无尽的雾气,也没有永不息止不知终点的长河水域。

    他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身体上的虚弱感仍旧存在,而掌间臂上,也无之前那密布的金色痕迹,若非灵魂深处那种支持不住几近溃散的虚弱感有了明显的被遏制的迹象,他几乎要以为此前种种都不过是他在这间会客室里不小心睡着后所经历的一个凌乱而荒诞的梦境而已。

    他不由得抬起眼看向书桌对面,引领他行走于梦境的人甚至要早于他醒来,此时已起了身,将茶碟底部堆积的灰败灰烬尽数倒进了房间一角的一个花盆里。

    不及他发问,洛欧斐已将倒空的茶碟重新搁回了桌面上,又一粒盈蓝的滚圆晶体从他指尖落入茶盘正中,散出袅袅的苍白烟气。

    做完这些,洛欧斐看他一眼,伸出手来。

    “手。”

    杰纳一时不明就里,但还是乖顺地听了话,将右手递到了他的掌心。

    洛欧斐没说什么,只以空着的左手在杰纳右臂之上隔了些距离,虚做了一个抽出的手势——与其说是抽出,更像是拔出一把与鞘贴合紧密的兵器。

    杰纳顿时随着他的动作有了反应。

    力量在外泄——并非是他已经半点不剩的魔力,而是更根底的,行走的力气、思考的力气、甚至能够让他坐在原处而非直接瘫软下去的力气。

    他感觉到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在被“抽离”。

    尽管感官上无比地磨人漫长,但实际进行却很快,洛欧斐放下那只已经彻底失去了支撑的手臂,将握于手中的一道略显透明的明金色直刃放到了面前的桌上。

    杰纳无力地看着这一切,他早已维持不住端正坐着的姿态,恨不能整个人都瘫进那张椅子里,他的思绪变得分外迟缓,上下眼皮都忍不住要打架,然而他很清楚这并非是困倦,而是维持他存在的东西被过多地抽离了出去,以致他连保持自身都成了问题。

    方才被抽走的绝对不仅仅是体内的【罪心】……他迟缓地想到,随之艰难地转过视线望向桌面茶碟之上散出的一缕缕烟气,深知若非这种奇诡的香药,早在【罪心】离体的瞬间,他便会因为身体所有机能的同时衰竭而不可避免地迈向死亡。

    “取走的是【罪心】、还有你相当部分的血液和灵魂,”像是知他所想,桌对面的洛欧斐淡淡开口解释,“【罪心】需要约束,不然任何人直接面对六头凶兽的力量的下场,都只有暴毙当场。这些来自于你的东西会成为铸造封印的材料,同时也是让【罪心】开始熟悉你的必要条件。”

    他看了一眼茶碟中缓缓燃烧着的蓝色晶体,继续道:

    “这样的伤势对于魔法师而言虽不致命,但也足称重伤,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来恢复,对于没有魔力的普通人而言,则是完全彻底的致命伤,琥珀凝香可以保证你在燃尽之前不会死去,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你在凝香燃尽之前变成强大到足以恢复这样伤势的魔法师。”

    他的指尖划过桌面上那口对着他敞开的皮箱,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莹光璀璨的几十块晶石,多是红橙之类的焰色,兼有些许淡绿浅青,当中最大也是最显眼的两块则放在正中,较之其他的拳头大小,这两块大的出奇,几乎有婴儿的颅骨般大,一块是明丽到仿佛自生光芒的淡金,另一块则是深黯到影子与刻面都无法窥见的纯黑,也唯有这两块上,隐约可见禁制覆盖的痕迹。

    “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洛欧斐表情无甚变动地拿起纯黑色的那块,“光暗共御的能力确实可以解释为仪式所产生的异变,也会带给你常人远远不及的强大,但同时也意味着你不可能真正取信于任何一方,且无论是光魔法还是暗魔法造成的伤势,在你身上都会呈现出远远超过常人的异状。”

    见杰纳用尽全身力气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后,他微微颔首,继续道。

    “魔力的植入可以视为对灵魂的不可逆创伤,取走已对你灵魂进行了初步缝合的【罪心】也有这个原因,但植入过程中要撕裂的将不再仅仅是灵魂——包括你自身领域之中的灵。”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也就是说,自此之后,你的感官能与世界上所有的灵进行毫无阻隔但也毫无保护的接触,这既是好处也是坏处;好处是,你将获得当世绝无仅有的强大灵觉,你的感官已经能直接延伸至灵与灵之间,不会有任何人的灵觉强盛过你;坏处是,你额外的感官将长时间处于非现世的区域,极易被存于其中的强大存在影响,需要时刻注意规避——长期服用依达法拉的药剂能做出微量的对应弥补,但若有不慎,疯掉仍是最好的下场。”他看向他,仿佛最后一遍确认似的问道,“你明白了吗?”

    杰纳足足用了十次呼吸才积攒出足够的力量,气若游丝地道。

    “我……明……白……”

    洛欧斐点了点头,未持晶石的左手指尖析出了一只翅翼轻薄隐带堇青色辉芒的翎蝶,那翎蝶翅翼轻扇,最终在房间正中,化为一朵绚烂的堇青色烟花,

    自此,这个房间被彻底隔绝,之后任何的声响与波动,都无法被房间之外的人窥知。

    那只托住纯黑晶石的苍白修长的手微微施力,施加于晶石表面的淡金色禁制应声破碎,无形之风从他掌中涌出,那风飞速切磨消融着那块硕大的纯黑的晶石,最终化为一团包裹住整只手掌的漆黑暗影。

    确认过无其他异状之后,他绕过宽大的桌子,向着蜷缩在扶手椅里的杰纳步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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