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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可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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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汹涌而来的恼恨稍事消退后祭才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忙抬起头来问。

    “您的意思……是雨雾节与会的宾客或者说相关人员里,还有其他持有《王缄》残片的人存在吗?”她小心地问着,并毫不意外地发现年轻的院长动作又有一瞬迟滞。

    “……很多,”他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遗失的部分远远比能想到的要多得多,但多是些无关痛痒的细节,或者重复存在的部分,达不到回收的标准和条件,对世家意义也不大,但对那些持有人而言就不是这样了,有些人为了得到其间的只字片言,会用尽一生去寻找有资质的阅读者。”

    祭稍稍睁大了眼睛,这个答案让她有些意外。

    洛欧斐的唇角轻微地动了动,祭猜测那或许是一个苦笑。

    “这算是历史遗留问题,在世家跟学院建立之前的动荡时代,《王缄》并没有得到妥善的保存,有一些遗失在外或是未能录入,还有些则是被读取后随复制遗留到了外界,世家之后的回收也是由急至缓,像这样能凝成实体的碎片只是极少数,更多被阅读之后保存起来的部分,都是无法回收的了。”

    “继承人在千年之间虽然算不上罕有……但应该也没有常见到这样的地步?”祭稍稍有些心惊。

    洛欧斐看她一眼。

    “阅读者的必备条件是可被呼唤的灵魂之名,但这并非为继承人跟世家间一些特殊人员专有,”他颇具耐心地解释着,“甚至世家之外也会出现拥有这样资质的人,与家族背景血统渊源无关而获得灵魂之名的这一类人,被称之为觉醒者。”

    这确实是个她所不知晓的概念,在楠焱的魔法体系里有关灵魂的部分都极为晦涩,与之相近的灵祈术更是全族公认一等一的难学,哪怕是在长明院里有专擅此术的鸿鹄血脉支持,也无法保证每位后嗣都拥有灵祈术上的天赋。就三长老楠焱淳澈的反馈来看,祭算是非长明院系中灵祈术天赋异常优秀的,虽说大抵还是拜继承人身份所赐就是——但在十岁上下的年纪已过四阶瞻观之境摸索冥视,单这一项足够同鸿鹄的嫡脉相较,这一点倒是与她的直系先祖,不擅灵祈术的第二任至尊楠焱炽大不相同。

    但就算如此,冥视瞻观终究是三四阶之流难称登堂入室,许多尚未知觉的概念和术式,她或许终此一生都无力触碰了。她想起辰垣楼下三长老一袭纯素矫若出涧惊鸿,心底某个地方便别扭且酸涩地结成小小的一团。

    “具体的觉醒原因和过程,至今仍是未知的,”他淡淡地道,“如果最早的记载可靠,那么觉醒者的出现要远远早于至尊之位的出现。即便对觉醒者进行调查,所得到的答案也大多没有共性——巨大的创伤,难以忘怀的喜悦,沉淀的执念,无法实现的愿景,甚至还有些人没有做任何值得称道的事情,就是毫无因由地迎来了觉醒。”

    “觉醒者会感知到自己被赋予的名字,而其中较强的那部分,会在后续的岁月里显露出不同于寻常魔法师的力量,而当另一个拥有名字的存在靠的够近的时候,也能听见回荡于灵魂的呼应,相当多的势力会通过这一点来确定和捕捉觉醒者。”他看着祭露出的难以置信的神色,只轻微地摇了摇头,“收集觉醒者并提供给需要阅读《王缄》之人的营生早千年前就已经存在,只要他们没把手伸进世家里,世家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做出干涉,只要利益切实存在,就没有什么是一条禁令能彻底遏制的。”

    他站起身来,指尖在盒子上轻轻碰了碰,一层堇青色的薄光自指腹与盒子表面接触的地方流出,化作一道微缩的禁制为囚笼再添一层禁锢。

    “就世界范围来看,觉醒者稀有但总体数量不少,只是大多数人的名字都非常弱,”他道,“有七成几乎弱到显现不出任何特殊之处,这样的觉醒者除了被用作感知和狩猎其他觉醒者的捕猎工具外,也常常被作为一次性的消耗品来使用,”他握着那只扁扁的盒子,“过于弱小的觉醒者在接触王缄后会被摧毁神智和一切感知,好些的变成疯子,差些的可能直接丢了性命,但被读取的记忆会留在还没来得及完全破碎的精神领域中,成为一尊死去的容器,这样的存在被称为死缄。”他顿一顿,“现今大多数人手中持有的,就是这样的死缄。”

    或许是一具保存了百千年的尸骨,也可能只有一颗还没腐朽的头颅,用生命作为封印留存下来的只字片言,无人碰触,缄默永恒。

    不提其他世家,就是在达伊洛的手中也掌握有相当数量的死缄,并不是每一任的院长都有阅缄的能力,如他这样的终究是少数,况且就算他有能力阅缄并将散落在外的信息重新敛回,所储存的数量也远超他这一生所能查阅录入,因此达伊洛就算是出了如他这样的异类,也一样是先拣一些要紧的部分归位的。

    “像是这种非死非活,所含信息足够凝成实体的残章跟那些又有些不同,”他几步前行,看起来像是打算把盒子重新放回柜子里,“它们寻找依凭归位的愿望会十分强烈,因此会引诱可以接触和阅读它们的人接近,”他关上柜门,在通天垂挂的白幔之下安然地立着。

    “所以你不需内疚——在默海之前听到声音和不顾一切地去靠近,那并不是你的错。”他温声道。

    祭忽觉鼻腔涌上一层灼人的酸涩。

    他缓步而来劝慰般地轻轻揽了一下祭的肩膀又很快松开,祭便会意,跟着他一道往房间外走去,落后半步的间隙许是为掩盖突如其来到几乎痛楚的泪意,祭便径直问了一句。

    “院长阁下在默海前听到了什么?”

    洛欧斐的步伐缓了一瞬,但又极快调整如常,走出三步后仍是静默,就在祭以为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便见他摇了摇头,垂曳腰际的白发在世家袍服的火焰徽饰上摩挲而过,发出窸窣的响声。

    祭一时拿不准他是没听到,又或者是不想说。

    跨出房门,午后天光明亮温和,飞鸟隐于树荫,慵懒絮语,只细碎的言辞随风漂浮。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责怪你,”在门口站定后他这样说,“但是你需要注意到自己的价值,越是有价值的人就会显得越是特殊。”

    祭垂着眼睛默默听着。

    “这一次在人前作证,将【吞噬】的残体从碎玉中逼出是个看似合乎情理的开始,以后只会有更多的人和势力,打着各种合理或者不合理的由头,试图从你身上谋些好处,”他顿一顿,“加以利用是你的自由,但在那之前,你的安危才是应该被摆在首位的。”

    祭一时怔怔,但紧随而来的,便是无以自处的无措。

    她当然知道达坦纳方面的要求并不恰当,几乎是有些逼迫的意味在的,但她孤身在外,或许达坦纳也是看中了她孤身在外,才会寻这种半是逼迫的由头。

    她是可以坚决地拒绝,但那之后呢?若达坦纳或者是某些人有意为难,以她如今的处境要如何应对呢?

    在这种情状下,她要如何判断,又要如何拒绝呢。

    她正脑海里一片混乱地想着,眼前便突兀地亮了一下,只见年轻的院长蹲下身来,满目纯素的白中,深潭也好净水也罢,眼下只不带回避地迎向她。

    “如果你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许是有意,又许是迟疑,这句话的尾音极细微地拉长了一些,祭正无措地望着他,他伸出手来,替她扶了一下鬓边那枚几乎挟着几缕发丝垂拖下来的银嵌红宝石鬓花。

    “我比你,年长许多,”他轻轻地扯了一下唇角,“你可以放心问我。”

    祭望着他,心神混杂着讶异震动。

    但她最终仍是合乎礼节地道了谢,朝他露出了一个规矩的笑来。

    末宴就在今夜,必要的嘱托后他也没有多留,只在廊下立着望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廊角,袍角处暗红色的火焰徽饰似乎仍在视野的残像中熠熠。

    力量与权威并存,第一咒术世家楠焱家族。

    带了潮气的风卷过廊道,将一切转瞬即逝的柔和与温度尽数冷却。

    祭猛然意识到,他否认了自己在默海之前有听到什么或是听到的内容,但从始至终从未反驳过他同样是一个可被呼唤者。

    她忽觉周身泛冷。

    廊下的阴影里管家如暗影般无声浮出,年轻的主人背对着他站着,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虽然还做不到百分百确定,但达坦纳赠予楠焱小姐的,十有八九就是达坦纳传说之中的那个,”巴洛森压低了声音说,“据说达坦纳的末代国王将这套珠宝赠给了第一任的王后,王后听从弟弟的建议转赠给了一位嫁给权臣的堂姐以示拉拢。达坦纳遭灭国之祸时那位夫人与丈夫一起被抽调在外,所携的珠宝也幸免于难,后来南迁重建后这套珠宝便被赠到了先知手中,细究起来确实是手续清明的先知的私有物,”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只是在维利斯顿家族覆灭后,包括先知本人在内,再没有人佩戴过这套珠宝出现在人前了。”

    洛欧斐点了点头。

    “若是您还不放心的话,现在离末宴开始还有些时间,足够寻个匠人再做些精细的鉴定和查证了。”管家如此请示道。

    “不必。”洛欧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管家稍稍怔住,旋即恭顺地退了一步。

    “至少目前为止,东西还是干净的。”

    他稍稍垂下眼睛,目光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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