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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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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不是因为这个,但是……唉……”祭苦笑一下,“左右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再说也改变不得什么了,只是可怜她了,大好年华生生耗在外头,这般便是连个能真心依靠的人都不会有了。那楠焱轶……我虽没同他讲过几句话,但也知他那性子是十分容易开罪人的,就怕沧舒晴的牺牲到了最后仍是毫无意义。”

    璎珞静默了一瞬,旋即才低低地道。

    “我母亲说,长老席得了族长跟夫人的授意,不日便要接轶跟娉婷入华安庭了。”

    祭忽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一秒。

    璎珞急急地补充道,“没有旁的意思!只是那年仪式……你也记不得了,全族孩童扛下我母亲一阶威压的只有你、灏、娉婷和轶。灏自生来就被三长老择了做继任者,娉婷怕是要走咒术精专的路子,夫人已经注意她好些日子了,轶从剑冢里也得了把有名的剑,三长老身子已经不好,便说是让族长带了……”

    祭默默在位置上坐着,垂了垂眼睛。

    她知道自己是该难过的,可是本该是心脏的那个位置异样地空泛着,连些浪花也翻不起。

    她前脚才从华安庭搬出去,他们便要从上三院的其他孩子里择替代品了。她在自己心里自嘲地轻笑一声,也不知自己是指望什么,楠焱是十二世家,更是七千载稳居首位,毫无争议,从不更替的世家。楠焱自然不会顾及一个被放弃了的族人的心情,少了一个她,多得是上三院里的孩子削尖脑袋要往她空出来的位子挤。她知道,若无意外,未来的族长应当就是在珞和他们二人之间选了,同自己……早没了半点关系。

    她本可以掉下泪来,大哭大叫,将这满屋里的精致陈设都砸上一遍解气,可就是不知为什么,她就这般麻木地坐在这里,连动下手指都觉得疲惫不已。

    “祭……”璎珞瞧着她默不作声的样子,有些担忧,又有些怜悯。

    “我没事,”祭按了一下眼角,那里干的觉不出一丝潮意,她侧头看着璎珞,只问,“可是我听说楠焱轶择的那把剑名唤【执碧】……并非是什么好名声。”

    璎珞微微有些讶然,只问。

    “你也看过《万剑志》么?”

    “什么?”祭愣住。

    “那你是如何知道他择了【执碧】的?”璎珞惊异,“执碧七千载间只现身了四次,离得最近的一次也是两千多年以前了……你怎么认得出?”

    “呃……”祭一时有些语塞,只道,“是有旁的人告诉我的。”

    好在璎珞并未纠结这个问题,接着说,“长老席里自然是知道这把剑的过往的,当时也提了这件事情,三长老是反对的,但是二四五位长老么,都认为不能仅因为一把剑就断送了他的前程,说到底剑不过是器物,重要的还是持剑人。七长老教过他一段时日,觉得他天赋上佳,颇生惜才之心,也是支持他进华安庭的,至于我母亲……”璎珞叹了口气,“她说三任持【执碧】者皆在双十前成就一阶之名,无论名声如何,终究是对他天赋和实力的肯定,也是站在支持那侧的。”她瞟了祭一眼,“不过你这般反应……大约那位是不赞同的吧?”

    “谁?”祭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璎珞只看着她,便叫她也后知后觉地知道她应是在指赤鬼,想想也是,璎珞这般生长在长明院里的,怎可能不知道赤鬼?

    “他……”祭张了张嘴,末了化成一道叹息,“他只同我说,【执碧】会选他,绝不是毫无原因的。”

    “他总是乐得看戏的,”璎珞轻轻地哼了一声,“若是他出面反对,有哪个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祭无言以对。

    经了这几年,她早知了赤鬼的权威是绝对的,若是他真的肯现身说话的话,什么族长长老,怕是都不会出声反驳什么的。但是纵然他有过七千年阅历,纵然他早知一些事的发生不过是时间问题,他始终不肯持己身身份对长老席发号施令。祭无端觉得他是在躲避什么的,躲避某种可能他无需躲避,却一直心存负担的东西。

    她也一早放弃了再去探究赤鬼的身份,无论他生前究竟如何荣光才引得长老席直至现今面对他仍是战战兢兢,都终究早是过去。他既然自称“赤鬼”,便是不再将自己看做这尘世中的一员,一应的麻烦问题,也不要再绕着他问东问西。

    她隐隐有种感觉,自己能同他亲近,并非尽是由于自己是继承人身份的原因,更有一种可能是她从不畏他,也从不在他面前赔小心。

    她叹了口气。

    外间的兰若轻轻敲门,只道外面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对魔法师而言只是些雨点子自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雨后泥泞湿滑,又兼天色早暗,两人一番合计,便留了璎珞在翼云馆里过夜。因为适才头天搬来,卧房也只收出了一间,两人便也就挤在一起睡过这一夜,璎珞只笑言,此间可是足足七千载没人再住过的长荣院,她来这里一趟,还是赚了。

    许是午后睡得过久,祭同璎珞一道说了一会儿话,璎珞便撑不住睡了过去,祭侧着脸睁着眼,瞧着床帐子里悬着的那只香球下垂着一道暗金色的流苏,窗外风声和雨。

    那个名为楠焱羽桐的女人在七千年前或许也是这般睁着眼睛直至天明的吧……楠焱炽的五位妻妾里除了早先被囚禁的五夫人珞岚芸,便数这位正头夫人膝下子女最稀,且她所出的嫡长女琳琅,自始至终都未和她亲近。

    在这样无数的睁着眼睛直面黑暗的夜里,她可曾生出过悔意?可曾后悔昔年如此对自己的女儿,可曾料想到自己的惨淡结局?

    她这般漫无边际地想着,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梦乡里。

    再醒来时早已天光大明——这般没有课业布置,能肆意睡个饱足的日子对于祭而言也是颇为罕见的,她伸手一摸旁边的被褥,不出意外早已冰凉空落,想是璎珞早走了许久。

    她同自己是不一样的,祭暗暗告诉自己,她仍旧要长留在朱紫重阙里,且有朝一日将位至长老席。

    她叫了早在外间候着的兰若,兰若替她备了干净的里衣,在大桶里倒了温热的水,那水里许是加了花汁或是香料一类的东西,随着蒸汽氤氲满室宁馨。

    “天色才刚亮的时候大长老身边的寒烟就上长荣院里来了,”兰若一面擎着水壶替祭梳洗她满头晚烟紫的长发,一面缓缓地解释着,“大长老说是族里有些事务,这才急着叫璎珞小姐回去。”

    祭感受着温热的水流漫过长发,“唔”了一声以示知道了,过了半晌之后又问。

    “兰若……你知不知道楠焱族里的大长老一职约是什么岁数上继承的?”

    “啊?”兰若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这……我怕是不知道的,但按璎珞小姐的年纪看来,应该是相当年轻的,说不准一成了一阶就要即位了呢。”

    “璎珞今年都十二岁了,”祭合住眼睛,感受着兰若放了水壶,细细地拧着她的长发,“恐怕也没几年了吧。”

    此间的长明院,潋水台上,崇明阁中。

    桃红引了在楼上换过衣服的璎珞进了殷如房里,殷如只着了里衣和中衣,正对着镜子细细地描着自己的眉。璎珞被桃红引着进到房里,殷如便也从镜子里瞧见了,她撂下描眉的笔,侧过头来看着被裹覆在一袭华裳里的女儿。那柔软的衣料仿佛自生光辉,素白的广袖长袍间暗绣着团锦花样,衬裙自白袍边角里溢出来,是柔软而娇嫩的浅樱色,层层叠叠地堆聚在一处,合着她一头绸缎般的樱色长发,让这女孩自身都仿若是自春日里拈来的一朵柔嫩的花。

    “锦绣堂的手艺果真不错,”殷如提一提璎珞垂在身侧的衣袖,广袖边角里也细密地绣了些暗红色的火焰徽饰,只是不如寻常制式的世家袍服那般打眼,“如此,你也就正式能作为我的继任者,出现在其他世家的面前了。”

    璎珞沉静地应了是,尽管她多少觉得这袭看似轻薄的寒蝉衣压得她肩背酸痛,就算这衣料再怎么轻软,对一个身条尚未全然抽生的小姑娘而言,还是需要些适应时间的。更何况除却这身三等特典的“春樱薄”,她的头上还并了六支芙蓉晶錾金的响铃合钗,这还亏是她尚不至及笄,她可是瞧多了母亲那一头朱钗步摇的样子,只看着都觉得脖子疼。

    她自小便知道,若要做这楠焱的大长老,仅是一身魔力并勤学苦练还是远远不够的,其间轻重详略,她要学的还多着呢。

    “我原想叫你昨晚就试一试的——”殷如又转回身去接着描眉了,桃红扶着璎珞坐进了一边的软椅里,“华安庭上催得紧,锦绣堂里也便赶得快,从达伊洛递了信来到现下里不过这些时日,便赶了两身三等特典的寒蝉衣来,真是难为他们了。”她在指尖匀了一点殷红如血的胭脂,在面上微微地染了些色彩,“你昨日宿在长荣院里了,她怎么说?”

    “祭说是自愿去的,”璎珞低声应着母亲,“她说……不管楠焱柔萱是不是别有用心,她都是看不得珞就这般死的。”

    “当真是傻得很,”殷如轻嗤一声,合了胭脂盒的盖子,招手叫寒烟过来替她绾发,“左右是在东域里外驻,如何能这般轻易地丢了性命。”

    “我也同祭说了娉婷跟轶要被接进华安庭的事情了……”璎珞小心翼翼地道,“她似乎很难过。”

    “若她真是难过,就当留下来保卫自己的位置。”殷如闲闲地自镜子里瞧着寒烟在一把头发里横了一支胭脂玉的长簪,旋即一扭一转,便在她脑后盘了一个高髻出来,“这朱紫重阙里,永远不缺想把你挤下来的人。”

    “祭还提了【执碧】,”璎珞道,“我听着,”那位”是不乐意叫轶进华安庭的,可是若他真的心有不愿,大可以直接同长老席——”

    “他不会的。”殷如漠然,“楠焱对他而言,早成了牢笼似的东西,往后如何变迁,他都不会真的在意。”她示意寒烟选了一只珊瑚红珠的簪花,“你出生之前的许多年到现在,我也只见他真的在意过两个人,一个是三长老,一个就是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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