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麻圆酿
“他骂我们家老爷猪狗不如，还砸落了我家小姐喜欢的纸鸢，小人奉命拿他，这才不小心冲撞了大人您，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则个。”
家丁毕恭毕敬的说道，祁连玉看向孩童，“他说的可是真的？”
半大孩童昂着头，明明很害怕，依旧强撑着胆子说：“是真的，那是他们活该。”
祁连玉心中暗赞了一声挺有趣的一孩子，面上平静道：“虽说如此，但事情总有始末，你且仔细道来，若是这孩子真就性子跋扈嚣张，本官自会带他回去好生管教。”
家丁听明白了意思，斟酌着语气答：“申时刚过，我家小姐和丫鬟在庭院放纸鸢，这小哥儿兴许恰好经过，一时无状，不小心用石子打落了我家小姐的纸鸢。”
“老爷当时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了这一幕，就急了些，命我们抓住他。小哥他这才辱骂我家老爷，不过也就只说了一遍，想来也是当时情急，也能理解，哈哈，也能理解。”
后边的一人似乎有话要说，却被拦了下来。
“大人，既然您在，那这小哥儿就劳烦您费心管教，我们这些大老粗，大字不识，动手和小哥儿过不去也不好，万一伤了他。”
“你倒是个聪明人。”祁连玉赞了句，摆了摆手，让钱府的家丁离开。
祁连玉弯腰，认真说道：“这回是因为我他们才放过你，但你下次要是再如此，被人逮住狠揍一顿，便是伤个十天半个月也没人管你。”
“我才不用你管，我自己能够解决。”孩童声音细长，充斥着强装出来的不屑和镇定。
“好。”祁连玉也没反驳，“那我帮你解决了这个麻烦，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孩童想了想，这回倒是没抗拒，反倒很认真很郑重的说：“秋声。”
“我叫秋声。”
祁连玉品了品：“是个好听的名字。”
秋声唇角微微上扬，很是骄傲，不过在祁连玉看向他的时候又垂了下来，怒气冲冲的，仿佛一只离群的小兽，浑身都带着刺。
然而秋声越是如此，祁连玉就越是觉得好玩，他忍不住揶揄道：“你是不是喜欢钱家小姐？”
半大孩童表情僵硬，愣是不敢看向祁连玉，更为恼怒道：“你胡说，我没有。”
秋声脱口而出自己才不会喜欢那谁，让祁连玉不要再说了，最后急匆匆的离去。
离开时，这个气性挺大的孩童还打了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在路边墙壁上。
祁连玉在心底大笑了三声，因为思虑案子而一直僵着的心神稍稍缓和了几分。他昂首迈步，看向四周，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这里。
一侧是一家糖水铺子，铺名——锦叔糖水铺。
铺子内还亮着灯，门开着，看得见里边人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桌椅还有那口大铁锅。
祁连玉轻笑了笑，好像是有些馋了。
刚走进铺子，靠在桌旁对着油灯看书的男人头也不抬：“打烊了，客人明儿请早。”
祁连玉轻声喊道：“锦叔，可我想吃麻园酿了。”
锦叔抬头，眼眸眯着，五官却舒缓了开来，“小杜县令想吃，草民怎么敢不听呐。”
祁连玉是知道这位的脾气的，知晓他不过是在开玩笑而已，顺着装起了县令派头，“既然听我的话，那锦叔，你就快些去做，我好馋了。”
八年前，他就常常和杜若舟还有曹游来这里吃糖水，看人斗蛐蛐儿。那时锦叔鬓角尚黑，总是一边板着脸让他们快些回家温书学习，一边给他们的糖水比旁人的多了一倍。
“锦叔，一碗麻圆酿，不要放姜丝，一碗麻园酿，多放一些米酒。”
锦叔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眼神却愈发温和，“都记着呢。”
灶内只剩下了一点儿炭火，锦叔细细的摆上了两块明山炭，扇了扇风，紧接着去准备麻圆。麻圆是用糯米混着一种叫做寒食草的枝液做的，拇指大小，带着一种清香甜味，再混着温热的米酒，就成了桃源一绝的“麻圆酿”。
水汽蒸腾，缓缓飘散，祁连玉安静的等着，手指有节奏的敲击在桌面上。
“伯宁，你今天又翘课，夫子知道了一定会告诉曹叔，到时候你肯定少不了一顿板子，兴许，是两顿。”突然抽条的少年一把抓住了正要从后门溜走的曹伯宁，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恐吓。
“祁连玉，你别嚣张，小心我揍你。”曹游吓了一跳，垂下头，挥舞着拳头吓唬对方。
祁连玉鄙夷的看着曹游已经比他矮了两块豆腐的身量，挑眉：“谁揍谁？”
曹游顿了下，咬牙，“你……你别告诉夫子，我带你去玩就是了。”
“去哪儿？”
曹游眉飞色舞道：“我最近买了一只‘小霸王’，一定可以将其他人的病蛐蛐儿打败，今日的彩头听说很不错。”
“彩头？”
“对，好像是一块上号的湖州砚，不知被哪个天杀的拿出来做彩头，怎么样，你不要告诉夫子，等我赢了彩头，我换成银钱分你三成如何？”曹游小声问道。
少年祁连玉看了眼一旁，摇摇头，“不行。”
曹游：“？？？”
祁连玉语气淡定：“这块湖州砚归我，但我可以分你等价的三成银两。”
曹游震惊道：“祁连玉，你在威胁我？”
祁连玉自信道：“你会答应的。伯宁，我的确在威胁你。”
夫子即将进门，曹游咬咬牙，飞快的答应了下来，祁连玉满意一笑，紧接着将书袋收起，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少年。
“子让，夫子今天讲的是《中庸》，好无聊，我们一起去看斗蛐蛐怎么样？”
曹游嗤笑道：“想多了，杜……”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杜若舟已经将东西收好，和祁连玉一同“猫”出了后门，并且祁连玉反过来催促道：“伯宁，你行不行啊，走的这么慢。”
书院的阳光暖洋洋的落在后门院子内，少年眉眼清亮，哪怕的不耐烦的样子也显得格外有少年气。
还在后门的曹游愣了一刹，低声暗骂了句，而后跟着“猫”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