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龙井与青茶
桃源县衙正堂之中，捕快站立两旁，中间之人便是击鼓鸣冤之人，张猎户状告城北卖糖人的糖人徐偷了他一张上好的虎皮。
事情不大，阵仗却摆得不小，偏两人对那些捕快习以为常，丁点儿害怕也无。
桃源多年太平，因此县衙平日里处理最多的就是这些琐碎案子，且前任县太爷关爱百姓，不禁大事小事，凡有冤屈皆可击鼓鸣冤。以至于养成了他们这股子气性，碰到些纠纷，一个个气到头上，说得最多的就是好家伙，我这就去击鼓鸣冤，看看县令大人给谁撑腰。
桃源太平，前任县令郑青天——郑启平可谓是功莫大焉，而百姓也更是爱戴，去年岁末，郑启平升迁离任之时，百姓们可是十里相送。
郑青天走了，好在又来了个杜小青天，这可是长安名门之后，又从小就在桃源长大的，情分在这儿呢。街坊四邻的更是不害怕县衙了，聊起天来更是张口闭口县令老爷年少的时候啊怎么怎么样，更有媒人假借报案之名行牵线之实。
主簿方正是须发半百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木案旁等候县令大人。
“张瘪三，你就算来县衙也没有用，说了没偷就是没偷，你少在这里吓唬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分明就是想要讹我银钱。我可告诉你，咱们县尊大人当年可是吃我的糖人长大的，和我关系好着呢，才不会听你那些胡话。”糖人徐声音放大，指着面前的孔武大汉这般说道。
张猎户冷笑道：“我那虎皮可是远青山上捕到的，作价三十两银子，明明是你趁我在酒楼吃饭之时将虎皮掉包换走，怎得敢有脸面说我冤枉你。”
“好你个张瘪三，不当人子。”
“呸，汝母汝妻吾养之！”
糖人徐气得团团转，案前的方主簿敲了敲桌子，“公堂之上，不许大声喧哗，再赶吵吵闹闹的，每人先打二十个板子。”
说完，他看向宋扬，点点头，认真道：“宋捕头，你快去催催大人。”
“尽快。”
宋扬对上眼神，“是。”
“不用了。”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堂后传来，穿着绿色花鸟绛纱服，头戴进贤冠的桃源县令杜若舟缓步走来，“本官已经来了。”
而后，杜若舟瞥了眼堂内陈设布置，凭借着常识，走到了方正身旁，坐上了官位之上。
“大，大人，您？”方正眼眸疑惑，轻声问了句。
杜若舟含笑看着方正，声音依旧沙哑，“有何事要告知本官的？”
多看了两眼之后，方主簿沉吟道，“大人的声音？”
杜若舟轻飘飘的看向堂下二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本官昨夜感染了风寒，嗓子有些不舒服而已，不碍事。现下，还是审案吧。”
方主簿眼眸深深有些不理解，紧接着看向宋扬，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却并无所得。
杜若舟，不，或者说这副面孔之下的祁连玉幸好提前想到了这个借口，否则光是易容成杜若舟的模样，还是会留下破绽。
多年不曾见到杜若舟，更不知道对方现今声音有没有变化，哪怕他又再好的变声技巧也无用。他在心底轻轻叹了声，子让，你含冤而死，我没能帮你抓住杀手已是有罪，这次，我一定会帮你揪出元凶，告慰你在天之灵。
幕后之人既然想办法暗害杜若舟，那么他就偏偏扮作杜若舟的样子，堂而皇之的出现。幕后之人心中生疑之下一定会再来试探于他，那么他就需要借着这个机会找到真凶。
不过，这易容第一日就要断案也是艰难，祁连玉紧盯着张猎户和糖人徐，也许，这两人就是被凶手引来查看杜若舟状况的探子。
好在祁连玉当年也曾见过郑启平升堂断案，因而淡然道：“堂下何人。”
张猎户豪爽道：“回县尊大人话，小人姓张，是个猎户，您许是不记得了，曾经您还买过我捕的山猪肉。”
糖人徐见张猎户已经开始攀附关系了，连忙说道：“大人，小人姓徐，平日以捏糖人为业，您当年还总是带人来我这儿买糖人呢？”
祁连玉对这两人印象不深，不过公堂之上这般说辞，子让，真不知道你平时是如何断案的。祁连玉一震惊堂木，“公堂之上，应当知晓规矩，无需如此。你们二人将实情说出，本官自有论断。”
方主簿跟着说：“快些从实交代，如有隐瞒，一律三十大板伺候。”
张猎户说：“大人，小心前几日在远青山上猎了一只大虫，仔细剥了虎皮之后便准备寻个好卖家将虎皮卖了出去。昨日小心带着虎皮去了趟吉祥楼吃饭，喝了些小酒，听了会儿书。”
方主簿不耐道：“说重点。”
张猎户委屈道：“小人听完书后，一时三急，就告诉了小二一声看着我的虎皮，然后就方便去了。小人方便完之后回来，就发现虎皮已经不见了。”
“小人当时便慌了神，找来店小二询问，小二说刚才来了不少客人，他只能先去招呼客人，不过倒是见到了糖人徐似乎经过过小人的包房。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东西就没了，大人您想想看，不是这糖人徐偷得还会是谁偷的，他可是出了名的节俭，又怎么会去吉祥楼吃饭。”
“冤枉啊，大人，小心昨日的的确确是去了吉祥楼，不过并未偷盗虎皮，只是去买了一份绿尖酥。因着楼内其他客人带了孩子，见到我吵着要买我的糖人，我只能带去帮忙捏了一个，这才经过了张猎户的包房。”
“你撒谎，你分明就是将我的虎皮放置在了你那糖人箱内，这才避开了旁人，顺利将我的虎皮带走。”
糖人徐懒得理会这人，跪了下来，惶恐道：“大人明鉴，小人的的确确没有偷拿他的虎皮。”
祁连玉浑身一僵，这才发现自己假扮杜若舟最大的困难并非是声音与习惯，而是他压根就不会断案。这些年来习惯了用武力处理，何曾这般仔细推敲因由过。
他皱了皱眉，清咳了声。
方主簿闻声，轻声问道：“大人可是嗓子不舒服，我去给您泡杯茶可好？”
祁连玉随口应了声。
方主簿又追问道：“那大人是要龙井，还是青茶，又或是老规矩？”
老规矩？
祁连玉心一惊，偏过头，深深看向了这和善的主簿。
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