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番外回首旧年（二）

    往后连着三四张，都是宴会上的合照。

    照片中的他已过而立之年，眉目间是岁月沉淀后的英挺俊美，却仍旧难掩眼底的一片阴郁，林桑与他挽手而立，无论怎样看，都是一对璧人。

    但那都只是在外人面前的表面功夫，事实上宴会前他们刚刚吵了一架，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发泄更恰当。

    年轻的时候他总想着，只要把林桑绑在他身边，天长日久，感情总会慢慢滋长。但林桑从不让他如愿，无论他是挖空心思讨好她，还是不遗余力算计他，她都像个没有情绪波动的机器人，甚至连恨都不愿意分给他一点——最多只是厌烦。

    一次次的失败，易遥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不算难受也不算平淡，只是恍若置身于夏季的雨天，闷热又窒息。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她走，他追。即使使尽浑身解数，也都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他抓不住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感情。

    两人表面夫妻，结婚后并不住一起，他使了点儿小手段后林桑才搬来和他分房同住。原本以为同居会让他们多些沟通，但事实上增加的只是吵架的次数。这几年只要他们同时在家，房间里总会有器皿被打碎。

    那次宴会前他们又争执起来，他在歇斯底里，林桑则坐在沙发上静静看报表，像两个世界的人，谁也不影响谁。

    易遥终于停止了单方面的争执，他闭眼倚在书桌旁，低声叹息，“你和我，只能这样吗？”

    林桑看着他，“十几年前就说过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又何必这样？”

    他该去建造他的商业帝国，去过他的巅峰男主生活，而不是像个怨夫一样天天和她找茬。

    “是啊，已经十几年了，我守了你这么多年，为你改了那么多，你就一点儿触动都没有，一点儿都感受不到我对你的感情吗？林桑，你是ai吗！不懂人类的感情吗！”

    没错，他为她改变了许多，但在这些虚幻表象的背后，他花了十几年来计划部署毁掉她事业和人生。这样的言行，真的能和感情扯得上边儿吗？哦，或许按照易遥的思维看，这确实是是他表达某种“深厚”的感情的方法。但对她来说，这是兜头砸下的冰雹，虽然不见得能砸得死她，但也足够烦死她。

    易遥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善于琢磨人心，是玩弄人性的高手。其实只要他稍稍动动脑子就会明白，为什么林桑不仅不接受他的爱，甚至连普通朋友都不愿意做。

    他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那颗心太疯狂了，看上的就要捏在手里，得不到就要彻底毁灭。也许有些人会喜欢他的疯狂，但大概不会有人愿意承担他疯狂的后果。

    在这世界上，大多数人一生中见到的都是好人，因此见了易遥这样的人就会格外稀奇，会忍不住被他吸引，为他痴迷发狂。就如林菀，她现在还等着易遥呢。但当她半生沉浮，明白这世界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后，她绝不会那么执着了，到那时，也许易遥仍旧是她一生中最难以忘却的记忆，但也只是记忆了，她会更喜欢温柔平和的人的。

    林桑过早的进入了大人的世界，在尚且无力自保时就见惯了人性的丑恶，她年纪虽小，却明白这就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所以她明白这世上有两种人厉害，一种是到死都是好人的人，一种是无所牵挂只讲目标的人。前者难在能做一辈子，后者难在不惧骂名。

    做好人太难了，因为在做一件好事之前必须做好被反咬一口的准备，很多时候你并不知道你救下的究竟是个人还是条蛇。

    好人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名声，但这名声是冠冕，也是枷锁，锁得你只能与世无争，只能淡然如莲。

    她是个与世有争的人，也是个惯用不光彩手段的人，更是个讨厌束缚的人。她虽然不做好人，但如果真遇到这么一个货真价实的好人，她也愿意尊敬他。

    林桑是个女人，对爱情也有过向往，但她很快就明白，人的一生也许会因为有爱情而更加充满意义，但如果一个人生命中只有爱情，那他就是个笑话。

    毕竟爱不能当水喝，不能当饭吃，不能做钱花，更不能掩盖这世上的繁杂与真实。换一个人锲而不舍地追她十年，即使没有爱情，她也多少会有几分情谊。但这个人是易遥，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一年两年，也许是新鲜感和不甘使然，但这么多年过来，他还是一如当初，甚至使尽了办法要和她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当年为了这件事，他宁肯折十几家公司进去也不肯松口放弃——他对自己的执念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她觉得易遥正站在火山边，每一刻都计划着拉她跳进岩浆里去，一起尸骨无存——伤害是他表达爱的方式，死亡是他对爱的定义。

    他的爱是畸形的，这才是林桑不肯接受他的原因。他未必不知道，只是他不愿意接受，还非要把这份爱套到林桑头上。

    林桑拎包起身，她能说什么呢？一开口就要吵架。

    关门前，她回头道，“我的确不懂你的感情，如果你为此备受折磨，那你随时都可以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婚姻。”

    “……”

    房门被关上的瞬间，茶几上昂贵的玻璃物品全部被扫到地上，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破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