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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彩云翡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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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衍为人克制内敛,一向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今日这样大咧咧抱着三琯走出来,显见盛怒。一路遇到宫女侍卫尽皆低头,不敢抬眼看。

    他抱得太紧,箍得郑三琯有些喘不上气。她心里生气,拿手指尖揪他耳垂上最嫩的地方,掐出一排月牙样的红樱

    两人一路走到府衙北侧。只见冰窖门前重兵把守,两侧各站了数位侍卫,三琯皱着眉头从李承衍身上跳下来。

    “你把贴身的亲卫都派来守冰窖?”三琯压低声音,“冰窖里放了什么?”

    李承衍一挥手,侍卫让开,露出漆黑的木梯。阴森寒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腐臭味。

    “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巴公公被害我没有伤心吗?”李承衍淡淡地说,“跟我来,告诉你真相。”

    两旁侍卫递上灯笼和披风,李承衍接过灯笼,将厚厚的狐绒披风罩在三琯的身上,只露出小小圆圆的脸蛋来。

    两人不过顺着台阶走出几步,呼吸间便可见到白色的雾气,寒意渗骨。府衙冰窖不算大,但梯阶底部地面湿滑,两旁摆满了雪白的冰块,层层垒起。

    而在冰块的正中央,放着一张又矮又宽的冰床。

    巴公公赤/身/裸/体躺在冰床之上,一张白色的麻单盖住了脖子以下的身体,只露出青白色的四肢。

    三琯心头一跳,猛地望向李承衍。

    时人崇礼,死后必得停灵七七再入土为安。巴公公的遗体早从殓房挪出,灵堂就设在府衙中,她还曾亲自前往祭拜,看着那黑漆桐木棺材掉眼泪。

    可原来…棺材是空的?

    巴公公的尸身一直躺在这里。

    “可是伤口有什么不妥?仵作没来看过?”三琯皱眉。

    “来是来了,只是不能也不敢让仵作看罢了。”

    李承衍边说,边轻轻拉下盖住尸体的麻布。

    巴公公青白色的脖颈上,赫然露出了一块凸起。

    那是…

    “喉结。”三琯深深吸一口气,“巴公公有喉结。”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在巴公公的脸上细细逡巡:“…不仅是喉结,若是仔细看,下巴上甚至有成片乌青的胡茬。”

    巴公公净身数十年,三琯曾在宫中见过他不知多少次,更不知多少次仰头看过他那光滑如玉的下巴。

    至于喉结…

    三琯手臂有些发颤,在心里默默念了两句师父,这才伸出手去拿那白麻被单。

    李承衍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的手:“你干嘛?”

    三琯轻轻拨开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巴公公他到底是不是个公公,只要看一眼就知道。”

    李承衍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忍得下你这样伤风败俗?”

    郑三琯头也不回:“我师父。”

    她唰地一下掀开被单,看着巴公公腰部以下的位置。

    “巴公公,不是个公公。”三琯冷静地说,“或者…死的这个人,压根就不是巴公公。”

    分明是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身形,可是…死的这个人,压根就不是去了势的太监。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李承衍将手伸到尸身的腋下,双臂用力,将那人支起来。

    三琯原本还想搭个手——可还没等她做好准备,李承衍就已经轻轻松松将人翻过来了。

    只见那青白色的后背上布满青紫色的淤点尸斑。

    背心正中,布着一道深可见骨的狭长伤痕。

    三琯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伤痕…看起来竟然是如此熟悉。

    凹痕深深,状若飞叶,深可见骨,如果伸手去捞,就会从伤口之中找出一片深嵌血肉的金叶子。

    “穿云弩。”

    这是穿云弩。

    巴公公如东方庄主一样,为穿云弩所杀。

    如同后脑勺被谁锤了一棒,她的脑袋一直嗡嗡响个不停,连李承衍的声音都变得那样模糊。

    “巴公公遇害之后,我脸上不见哀戚,是因为死的压根就不是巴公公。”

    “三琯,用你的心去想一想,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遇见李承云,又是为了什么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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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画面仿佛一条条线索,在郑三琯的脑中纷至沓来。

    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即将举办,师父坐在冲虚观的那棵大桑树下,扫着手里的拂尘赶蚊子。

    “三琯儿,咱们师徒俩,还是尽快跑路吧。皇帝这两年看着不对劲,眼白都变成了土黄色,整晚整晚喊腰痛,按我的判断…怕是肝出了问题。”

    师父笑眯眯:“历朝历代最危险的就是这个夺嫡,一不留神站错了边儿,就算你师父我变身张无忌,也救不了咱俩小命啦。”

    “如今朝政掌握在四皇子手中,李承衍为丰羽翼怕是只能铤而走险,结交江湖人士。武林大会,万岁会派李承衍主持大局,到时候,你跟着他一起走。”

    “等你到了九方城,我派人接你去东方山庄。以后天南地北,师父带你看遍大江大河。”

    三琯跪下给师父磕了头,一步三回头。

    一路上谨遵师父叮嘱,不问不管不看,老老实实跟着李承衍来到了九方城。

    而在九方城的另一边,一间破窑洞中,一高一矮两个少年跪在地上,望着行将就木的老乞丐。

    老乞丐病入膏肓,仍捉住少年的手,苦苦劝道:“定王…必不会愿意…看你铤而走险…”

    程云只垂下眼眸:“巍巍皇城固若金汤,仇人夜夜酣睡高枕无忧。若是他们一日不出皇城,血海深仇一日无法得报。十年,我等了十年了师父,终于等到巴贯那狗贼出宫。”

    “不杀他,我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

    穿云弩套在程云的腕间,小巧玲珑,衣袖轻轻一甩便再看不见。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再祝你一臂之力。”

    老乞丐紧闭了双眼,手指轻颤,从掌间掉落了两片薄如蝉翼的金叶子。

    “彩云栖翡叶,晨光耀珊瑚。远山蘸秋水,明月忆佳期。”

    老乞丐双眼浑浊,徒劳地朝着面前挥着手,仿佛透过虚无的空气看见了某个苦苦思念十年的故人。

    四要呜咽的哭声响了起来。

    程云将金叶捡起——只见那薄如蝉翼的金叶子,仿佛为穿云弩量身打造,咔哒一下便嵌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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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公公在东宫便是掌印大监,定王府送来穿云弩,费重金递到他手中。”李承衍继续说,“太子坠马后,你猜猜是谁将穿云弩递给了父皇?又是谁亲自去验视马尸,告诉父皇太子坠马是因为穿云弩?”

    “程云从踏入九方城的那一刻,为的就是复仇。巴公公就是他用穿云弩所杀。”李承衍冷笑,“只是他并不知道…他行刺那天晚上被穿胸而过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巴贯巴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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