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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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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境之下迸发无穷力量,程云奋不顾身往前冲,手臂却被拇指粗的铁链牢牢箍在床沿畔,纹丝不动。

    只要想到四要有可能身陷险境,现在的他就再也没有办法冷静。

    三琯也是一样。

    她倏地一下从袖内抽出匕首,照着程云腕间的铁链砍去,只见火星四溅,清脆的撞击声后,匕首被崩出了指尖大的豁口。

    “三琯,”程云叫住她,“来不及了。你现在…先回去。”

    三琯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豁了口的匕首塞进他手中。

    “保护好自己,我马上回来1她咬牙说。

    若是真遇到危险,恐怕他连拿着这匕首自戕都够不到脖颈。

    程云明知无用,明知现在三琯若是离开就是让自己如待宰羔羊一样落入敌手,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去找四要,我没关系。”

    所爱涉险这四个字,足够让胆小如鼠的普通人,化身舍生取义的英雄。

    将心比心,三琯懂。

    她看了眼程云,牙关紧咬,逼自己转身冲向门口。

    可她的手刚一碰上门栓,却如同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怎么了?”程云问。

    三琯看了眼泛红的掌心:“门,很烫。”

    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三琯抬起头,只见门缝上方隐隐约约渗出白色的烟气,铁门栓已烫得惊人,空气中渐渐弥漫灼烧的气息。

    三琯扣着门边沿,轻轻拉开一条缝,只见浓厚滚烫的白烟霎时闯进房间,呛得她咳嗽不停。

    眨眼之间,走廊间已能看见明火。

    三琯绝望地回过头,被铁链拴在梁柱下的程云,脸色无比平静。

    今日死劫,怕是难逃。就算是平日里的他也没有把握在烈火包围中逃生,更何况此时双手被捆,无异于瓮中捉鳖。

    “想让我死,一刀就行了。何必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连房子都要赔进去。”程云勾唇,笑容半是苦涩半是嘲讽,“这么看得起我么?”

    三琯一言不发,那豁了口的匕首又被她握在手里,狠狠朝着他两手间的铁链砸过去,一下又一下。

    屋内的白烟越来越浓,仿佛从所有看得见与看不见的缝隙中见缝插针地钻进来。三琯眼睛灼痛,不停地流着眼泪。程云站得更高,比她情状更惨,脸色泛红咳嗽不停。

    三琯趴在地面上,撕拉一声扯下衣襟,将桌上的茶水尽数洒上,又拿那湿透的衣襟盖在了程云的口鼻上。

    空气越来越烫,连同缚着他手腕的铁链亦变得滚烫。

    程云努力劝三琯走:“两人都死在这里最不合算,你活着,还能替我救下四要。”

    三琯倔强地咬紧下唇,那匕首早已满是豁口再不堪用。她便放弃了用匕首斩断铁链的心,把那豁口的匕首当成锯子,一点点地割着他的铁链捆上的那根梁柱。

    屋内越来越烫,窗棱上已有明火,沿着窗帘迅速蔓延到床前。口鼻前的湿衣襟早已失去了作用,程云只觉得每一次呼吸,吸入的都不再是空气,而是千万根拼命在他体内肆虐的银针。

    他努力打起精神,想推开她让她走。三琯恍若未觉,仍是拼命割着那木梁柱。

    床幔也被烧着了。靛青色的帐子被燃成了橘色的暖阳,高温直冲房顶,支撑着房子的木梁柱开始解体,木块木屑扑簌簌地落下。

    再不走,怕是两人都要被活埋在这里。

    程云伸手欲夺她的匕首自戕,手腕只是微微转动,不巧蹭到铁链,立刻被灼穿了一块皮肉。

    血肉被烫熟的味道在火场的烟气中显得格外突兀,三琯抬起头,眼中终于含起了泪水。

    她嘴唇嗫喏,刚想说什么,目光却蓦地一紧,冲上前去抱住了程云。

    程云一惊,却见下一刻,房顶落下的烧焦木块狠狠砸在了她的右肩上。

    她身子一软,再无力撑起自己保护他,只能像软绵绵的蛇一样滑落在地,陷入昏迷。

    程云腕间已被烫得血肉模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一遍又一遍地用最后的意识喊:“三琯,三琯起来!三琯,起来1

    渐渐,程云眼皮垂下意识昏沉,喉咙被高温烧伤,痛到再无法出声,可房间里那“三琯!三琯1的呼唤声却越来越清晰。

    是李承衍。

    就在松鹤斋摇摇欲坠,几近崩塌的前夕,李承衍身披湿氅,舍命冲进房间来。他将昏迷中的郑三琯扛在后背,痛得冷汗潺潺,一步一挪走向窗边。

    程云那时已无法言语,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却始终看着他们二人,流露出欣慰的神情。

    李承衍翻过窗户,离开房间之前,亦深深望了程云一眼,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愧疚。

    “云堂兄,对不祝”李承衍说。

    而就在李承衍带着郑三琯离开之后,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松鹤斋轰然坍塌,被彻底吞噬在烈焰里。

    火势继续,沿着湖边的书房和长廊,一直烧到了如意楼才停止。

    屹立江湖数十年的东方山庄,就这样,毁于夏夜里的一场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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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琯睡得不安稳。

    不到一月的时间里,她似乎受过很多伤。右肩上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她想翻身,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按回了床上。

    “云哥哥?”她没睁眼,咕哝着说。

    那人顿了一秒,才温柔地开口:“我是十一。”

    “肩上的伤并不严重,最近不要提重物好好休养,日后应当无碍。可是肺里吸入太多浓烟,日后恐怕对你有些不好,需要从现在开始干预。更何况,你从前晚开始高烧,足足烧了两天。”

    “昨晚你已有些神志不清。大夫说,要是再继续睡下去,恐怕日后更难清醒。”李承衍声音越来越低,“所以那会儿,为了让你醒过来,我找来了一个人陪你。”

    三琯心里大喜…陪她的人是程云?云哥哥也被救出来了?

    可她回过头,却只能看见一个圆滚滚、胖嘟嘟的孩子。

    是程四要。

    四要还活着。

    他们找到了四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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