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坦白（上）
崔宝诚下意识后退两步, 跌坐在办公椅上。
仿若抓住了倚靠，他立马身体紧贴椅背，正襟危坐, 带着些防守的姿势, 愣愣的看着唇畔张张合合, 吐出惊雷的崔磊磊。
崔磊磊却好像没有发现一般，依旧在围绕“省级优秀毕业名额”一事滔滔不绝的抗议着。
“大哥, 现如今崔家发展好，咱们设计运营兰亭宴给我简历增添光彩。可若是以后崔家破产了……”崔磊磊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 咬着牙鼓励自己把话说完整，把事情的严重性表达清楚：“这些就会成为铁证, 就会成为别人攻讦我们的证据，成为我们的罪行！”
“我不想你们因为我犯罪！且崔家就算有钱, 那也是一步步富起来的，且也不容易。”
“我也历经过风风雨雨的，凭什么外人因为血缘关系就说我鸠占鹊巢，凭什么因为爸爸妈妈大哥纠结怎么对待亲儿子, 做到手心手背都是肉，就被嘲讽冷血脑残？”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崔磊磊恨不得放声大哭大嚎，把知道小说的压力全都宣、泄出去。但当他转眸间看见浑身紧绷，整个人仿若木头人一动不动的崔宝诚，崔磊磊内心的惶恐不安, 郁闷愤懑等等情绪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来回反复深呼吸，崔磊磊双手都死死捂在了心口上，怯怯不安的看着自己信赖有加的大哥，看着一向践行“长兄如父”的大哥。
就见大哥长时间的静默不语, 连屈指敲桌思考的小动作都没有了。
崔磊磊见状浑身僵硬，完全不敢动，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因他的吐息打扰了崔宝诚的思考。
一时间室内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整个环境都压抑至极。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崔宝诚看见了崔磊磊原本亮晶晶的眸子逐渐暗淡了下去，整个人白皙的皮肤都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甚至浑身开始战栗发抖。
刹那间，崔宝诚“嚯”一下站直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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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磊磊有皮肤饥、渴症。
据心理医生介绍崔磊磊之所以会患上这样的病，跟人出生环境有关。
作为一个因地震被出生的早产儿，崔磊磊在母体不过7个月，本就身子骨弱。又无法第一时间得到母亲的爱、抚，甚至还在保温箱里呆了整整两个月，甚至因为妈妈也受伤的关系压根无法母、乳喂养。因此相比其他孩童，天然就缺一份安全感。
越想，崔宝诚眼里的疼惜就更浓郁了几分，顾不得思考其他，快速迈步走向浑身写着不安的弟弟身边，再一次微微弯腰，与人对视。
崔磊磊顷刻间被吸引，同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崔宝诚，但缩进衣袖里的双手已经紧张的握紧成拳，甚至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他浑身愈发敏感，都能感受到掌心破皮的疼痛。
瞧着整个人都快蜷缩成一团的崔磊磊，崔宝诚抿了一下唇畔，面无表情的抬手揉了揉崔磊磊的头发，力道还有些大。
疼痛顷刻间转移到脑袋，崔磊磊旋即疼的倒抽口冷气，愤懑的脱口而出：“大哥，你干什么？我脑袋瓜本来就不聪明了，你还打我！”
听得这声响彻在耳畔熟悉的怨念，崔宝诚瞧着快速恢复几分活力的弟弟，没有先前阴鸷神色的弟弟，狠狠吁口气。下一秒他神色肃穆的盯着崔磊磊，斟酌的开口，语气满是戏谑：“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这比喻……类比用的……用的有点振聋发聩。”
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颤音，崔宝诚深呼吸一口气，问的谨慎又谨慎：“你难道没觉得自己刚才话语里隐含着一个巨大的，能够令我们崔家惊恐的秘密？”
听到这声反问，崔磊磊看着不可置信的哥哥，他行动先于意识，藏在衣袖里的拳头顷刻间就松开了。
等到疼痛似乎从掌心传递到了四肢百骸，崔磊磊表情都疼得一皱。但感受到自己脑袋上至今还存在的力量，崔磊磊又忍不住放松起来。毕竟不管怎么样，小说都确凿的肯定，崔磊磊是崔家的团宠，是爸爸妈妈大哥的宝贝！
想着，崔磊磊便昂首挺胸，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崔宝诚，表情极其凝重，
语调郑重：“所以我更不想你们因为替我筹划而背负骂名。”
顿了顿，崔磊磊唇畔张张合合了许久，哪怕心理做好了铺垫，但真正要说的时候，他还是不自禁的紧张了起来。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将开弓没有回头箭，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一回生二回熟等等话语在心理默念了三十遍。做到心跳趋于平稳后，崔磊磊逼着自己张嘴，一字一顿，字正腔圆道：“我真不是你亲弟弟。我都偷偷做过亲子鉴定了。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怎么跟你们说比较合适。”
如此笃定的话语响彻在耳畔，崔宝诚愕然的看着有条有理，似乎详细计划过的崔磊磊。
或许是人靠衣装的关系，崔磊磊此刻一身官袍在身，气质的的确确沉稳了不少。哪怕神情还有些遗留的慌张不安，但是眉眼间的坚毅果决之气，比当年出柜的时候还要决然几分。好像一瞬间，就彻彻底底长大了。
让“老父亲”既骄傲又迷茫，甚至手足无措。
一手按住陡然突起的额头青筋，崔宝诚一手拍着崔磊磊的肩膀，发自肺腑的诉说自己此刻特别想知道的一件事：“磊磊，你不会也是因为许家亲子鉴定大户，就跟着赶了个时髦，手抽抽的去做亲子鉴定吧？”
说完，崔宝诚还竭力让自己显得从容镇定，幽幽补充道：“否则，我……我没法想象你怎么会突然冒出做亲子鉴定的想法。”
这段话若是放在高中语文阅读理解题里，崔磊磊绞尽脑汁的去细细品味，没准还能发现关键词“也”，从而领悟出几分不同寻常来。但此时此刻的崔磊磊完全没有注意到言外之意，他听得自家哥哥问到重点了，恨不得从头到尾全都说个清清楚楚：“大哥，这事说起来更加时髦！”
听到这话，崔宝诚心跳如雷。
而另一边崔磊磊恨不得连笔带划将所有真相托盘而出时，就听得屋内突兀的想起了欢快的歌曲：“老爸老爸我们去哪儿啊～”，下意识的话语戛然而止。
崔宝诚看着面色骤然带着些紧张的弟弟，刹那间眸光一亮，恍若溺水儿童抓住
了救命稻草，语速飞快且急促：“爸爸电话，立刻马上接！对了，咱们现在还是在宴会中，作为东道主，我们两个人不能离开太久，否则都是对宾客的不尊重！”
一连串的话崔宝诚说的是铿锵有力。但万万没想到他说完之后发现自己眼皮不知何时开始跳动了起来，十分没有规律。
哪怕使劲瞪圆了眼睛，但眼皮还是不受控制的跳动。
于是向来不信鬼神的崔宝诚这回难得玄学了一把，觉得自己即将灾难临门。因此他压根没有平时的杀伐果断，语调都带着颤音，苦口婆心道：“磊磊，咱们年轻人，有话直说，可以。但是……但是有些事情得讲究循序渐进的对不对？爸爸妈妈的承受能力，可能没哥哥好。”
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崔宝诚说道最后话语都带着些哀叹：“等咱们哥俩找个时间说清楚，再给爸妈说，好不好？”
看着向来肃穆的哥哥神情都带着卑微的恳求，崔磊磊如坠深渊，只觉得寒意从骨髓里渗透出来。他后怕不已，声音都带着哽咽，结结巴巴的道歉：“哥哥，对不起。本来……本来聪聪都跟我强调过了，让我等他把策划方案拟好再跟你说。但我还是这么冲动。”
“我只是不想你们因为我被骂。不仅仅是这个名额的事情，”崔磊磊说着浑身都急起来，内疚无比，“好多事情你们为了我卑躬屈膝，赔笑请客，比如去电视台打听主持人情况等等。我不想再这样了！”
看着像是在用身体说话，又情绪激动，甚至颤抖起来的宝贝弟弟，崔宝诚毫不犹豫抬手把人整个揽进自己怀里，轻轻的拍抚着后背，“不哭，也不急，咱们慢慢说。磊磊从小就是好孩子，爸爸妈妈他们呢，也有些老观念，就想你体体面面，稳稳当当的。”
“咱们去沟通解决了就好，没有必要因此愧疚。”
跌入温暖的怀抱里，崔磊磊哭得声音更大了，像是要把知道小说剧情后的所有委屈全都哭出来，“但我不是……不是你们亲生的，所有人都说我
鸠占鹊巢，甚至其他人都骂爸爸妈妈，骂大哥。”
内心最惶恐最愤懑的话语响彻屋内，甚至都盖过了手机铃声。
但手机铃声依旧响起。
两道声音似乎融合在了一起，带着戳破温馨氛围的残忍，崔宝诚听在耳内，内心沉甸甸的，但这声音也似警铃，提醒着他必须理智冷静。
“…………不哭，咱们先接电话。爸爸没准有要紧事呢。”
闻言，崔磊磊点点头，连忙垂首拿手机，边开口：“哥哥，继续拍拍我后背，让我感受到安全感。”
崔宝诚听到这话，静默了一秒，直接抬手娴熟无比的弹了一下崔磊磊脑门，骂道：“就你最能耐了。把病当做免死金牌。”
崔磊磊闻言嘿嘿笑了笑，感受到背后传来力道恰当的拍抚，郑重的按下接听键：“爸爸。”
“受委屈哭鼻子了？”崔父带着爽朗打趣的声音顷刻间传入崔磊磊耳膜：“不是说崔小少爷好威风的？”
“才没有委屈呢。我是开心，”崔磊磊嘴角一勾，努力压下自己的哭腔，不让崔父担心，道：“我知道爸爸妈妈大哥你们都在为我毕业的事情忙碌，我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那名额……”
崔父闻言漫不经心的敷衍道：“这事以后再说。你好歹是东道主，待客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窝哪里疯玩了？赶紧出来，你妈来了。可别说我没跟你通风报信。”
崔磊磊闻言背后一凉。
他家的食物链非常明显，最牛逼的还是身兼崔夫人、李老板两个重要职位的李桂花。他每次闯小祸被大哥收拾的时候，往妈妈身后一躲，就万事大吉。
但李老板的鸡毛掸子才叫真鸡毛掸子，会真抽的那种。不像大哥就装装样子。
想着，崔磊磊缩了缩脖颈，小声：“谢谢爸爸，我马上就出去招待贵宾。”
一直沉默不言的崔宝诚一见崔磊磊挂断电话，迫不及待开口：“去洗把脸补个妆，其他事情等宴会结束后再说。”
看着不容置喙的大哥，崔磊磊点头若小鸡啄米，转身往外走。但没走两步，他
又忍不住回头：“大哥，你一定要抽出时间好好听我说，这事很重要的，关系到我们整个崔家的生死存亡！”
崔宝诚看着满眼只有担忧的弟弟，郑重的点点头，“好，我一定认真听你说。”
得到笃定的回复，崔磊磊擦把泪，放心一笑：“那大哥我先出去了。”
“嗯。”
目送则崔磊磊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再也看不见后，崔宝诚再一次跌坐在办公椅上，丝毫没有霸总的风范，不自禁屈指敲击在桌面上。
咚咚的声音能直击心灵一般，让他忍不住自我反问：“为什么紧张的是我？”
“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崔磊磊：因为哥哥你是臭皮匠的希望，你要找飞机呀感谢在2021-06-06 07:14:17~2021-06-07 18:3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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