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梁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路林修，以他的低调为人，肯定是能省就剩而她也没有什么心思想要大张旗鼓地置办喜宴。
梁笙眉眼弯了下来，如月牙一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亮，连带拒绝的声音也是格外的温和悦耳:“阿姨，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喜宴不用操办，我的意思是，一家人坐下来一起吃个饭，你们看可以吗？”
更何况，她觉得也没有必要这么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好像是被上了发条一样，她还来不及做什么，人生就已经被规划了一半。
难道说，这就是六十年代人们的生活节奏，快速定好人选，再选定日子，然后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梁笙的目光落向路林修，好像从她选择和路林修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路林修就已经本能地把她当做是要陪着对方一辈子的人。
这一次，李爱萍和路径的到来，是不是也是他的授意？
一直低调不说话的路径听到梁笙的话，脸上露出不认同的神色，他朝着梁笙看过来，音色低沉:“你这丫头，这怎么能叫麻烦？嫁进我们路家的姑娘，绝对不能亏待，该有的流程都得有1
梁笙没有想到路径的反应会这么大，她又听见路径说:“婚书我都已经写好了，今天来，就是为了正式给你们俩订婚的。”
说着，路径就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从自己带来的黑色布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的订婚书。
梁笙惶恐起身，双手接过路径递来的婚书，面容虔诚，不愿意辜负路径的心意。
红绳栓成一个小结绑着婚书，轻轻一拽便能扯掉，露出上面附着着的金色字样。
上面清楚地写着他们的生辰八字。
路径重新坐回来，他示意梁笙快坐，梁笙将婚书拿在手上，直觉有些烫手。
她缓缓地坐回去，李爱萍打量着梁笙的神色，趁热打铁：“四大件什么的，我们都已经制备好了，只是这一次来得着急，没带来。家属院给你们留一份，城里那边也给你们留一份，你放心用。”
梁笙抿着唇轻轻应了一声:“谢谢叔叔阿姨。”
“你养母那边的事情，林修也和我们如实说了，按照规矩，我们夫妻俩是应该先去拜访你养母的。但是，又不太清楚你们的关系，所以就先来这里，问问你的意思。”
提到梁又年，梁笙有些犹豫。
对于原主，梁又年是致命的存在，可以说，促成原主的人生悲剧，不仅是因为社会，那狠心的亲妈，还有梁又年。
梁又年事原主死亡的导火索。
可是，在原著中，她又读到了后来的结局，梁又年在原主死后，生了重病，陷入懊悔。
养育之恩是否可以辱没？
以后她嫁了人，也不会再和梁又年有任何的往来。
只跑这一趟，就当是和过去做一个清算。
梁笙想好以后，就说：“麻烦叔叔阿姨再走一趟，我妈那边，她得有个信。”
李爱萍一听，很爽快地答应了：“成，我和你叔从这儿离开就能过去。”
路林修一直没有插话，等他们说定了，他帮梁笙把婚书收起来，一边说：“爸，妈，你们先在这儿住两天，等我找一个合适的日子，我请了假，和你们一起去拜访梁笙的养母。丈母娘那边，我得亲自去一趟。”
李爱萍一听，笑的合不拢嘴，“就这么说定了。”
这样一想，李爱萍恨不得把路家的家底都给了梁笙。
路林修又悠悠开口，提起喜宴的事:“喜宴的事，我和梁笙再商量商量，你们不用这么着急。”
梁笙用牙咬着筷子，用余光看向路林修。他说的云淡风轻，像是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
一顿饭吃完，安南知道路林修的父母来了，特意过来拜访。
见到安南，李爱萍站起身，一巴掌拍在安南的手背上：“你这倔丫头，都几年了，也不回去？你还真的记恨你妈？她那不都是为了你好？”
安南脸色跟着一变，面上有些不愉快。
李爱萍都看见了，也没收敛，还是劝了一句：“有时间就回家去看看，你妈天天念你呢。”
梁笙听着李爱萍和安南的对话，想起来一件事。
当初江珺娶安南的时候，还没有做到副营职的位置，他也坦诚，一早就告诉了安南家里有梁笙这个人的存在。
对方知道他家里有个童养媳，部队里职位不高，又是农村的，死活是不同意安南嫁给江珺。
但是安南宁愿和家里闹翻也要跟着江珺，成了今天的局面。
安南苦笑了一声：“我妈她恨不得我死在外头，她怎么会愿意我回去。”
“你们是母女，她还能真这么一直生你的气？”李爱萍跟着叹了一身：“听阿姨的话，别倔，什么事都能放下。”
安南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什么，她将话题引到梁笙身上。
一听安南提梁笙，李爱萍满意地不得了，她向来为人霸道：“笙笙这孩子看着就让人喜欢。就是这乖巧懂事虽然是好事，却让人心疼。以前没人疼她，这我管不上，以后她就是我亲闺女，谁也别想欺负了我儿媳妇1
路径也没给李爱萍面子：“笙笙跟着你儿子过，这话你得跟你儿子去说，你自己说可没用。”
梁笙一听，噗哧一声便笑了。
＊
梁笙和路林修只有两间房，关于谁住哪里，路林修很自然的分好了住处，让李爱萍和路径一间，梁笙一间，而他自己选择打地铺。
但李爱萍不这么认为。
梁笙进屋之前，李爱萍把梁笙拉在一边，悄悄地说：“笙笙，林修平时是不是总欺负你？”
梁笙顿了顿，不明白李爱萍为什么会这么问，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李爱萍说，“你们住在一起多久了？”
梁笙的脸顿时绯红了一片，李爱萍这意思是，他们俩早住一块了？
“阿姨，我没……”
梁笙的后半句话被打断，李爱萍一副慈眉善目，她叹了一声，有些抱歉道：“这件事，是我没有教好林修，让他在结婚前就这么没规矩。你进去吧，把林修帮我叫出来。阿姨帮你好好治他1
梁笙莫名觉得脸烫，她进了屋，珠帘噼里啪啦响着，梁笙正看见路林修翻着衣柜，她喊了他一声：“路营，阿姨叫你出去。”
路林修从柜子里找出来一床新被褥，扔在床上，轻轻地嗯了一声，就朝着外面走出去。
梁笙忽然拦在路林修面前，一字一句郑重道：“你和阿姨解释一下，咱俩之前没睡一起1
路林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他扬了扬嘴角，清冷的声线响起：“好，我会和我妈解释，尽力保住梁笙同志的清白。”
梁笙有些气闷，好就好，怎么后面还要加这么多的叙述？
过了很久，路林修才又重新进来。
他一句话也没说，灼热的目光落在梁笙身上，梁笙看着路林修，被他看的有些发慌。
随后，路林修拿起自己之前找出来的被褥铺在地上，“睡吧。”
他还特意补了一句：“我妈刚刚教育过我了。”
路林修把房间里的煤油灯熄灭，夜深人静里，梁笙看不到路林修，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梁笙有些睡不着，她翻了一个身子，紧紧地闭上双眼。
忽然，她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心绪被牵动起来：“睡了吗？”
梁笙嗫喏了一声：“没……”
“笙笙。”
路林修的声线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梁笙听到他叫她的名字，身体本能地僵硬了起来，路林修从来没有叫过她笙笙。
这是第一次。
空气骤然宁静下来，良久，路林修重重地呼吸声传来，随之伴随着他的话语：“对不起。思来想去，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和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
“今天我爸妈来，是因为我提前打过招呼。”
果然。
梁笙勾了勾嘴角，没有路林修打过招呼，李爱萍和路径不会来的这么快，更不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路林修：“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也没正式的问过你，你愿不愿意现在就嫁给我。”
也不知道是天气越来越热的缘故，还是因为有路林修在，梁笙只觉得四周空气燥热。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回应。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娶你，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迫于别人的压力。我和我的父母，都对你很珍视。你是我们路家全家都欢迎的人。”
路林修言语一顿：“他们可能比较着急，尤其是我妈，今天也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话。”
夜里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路林修的呼吸声传入梁笙的耳朵里，他的气声极重。
梁笙的心被什么东西莫名抽动，她翻了一个身，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本来，她以为，路林修心里只有安南，答应和她相看以及事后的安排，都是无奈之下按部就班的举动，也是简单的履行“结婚”这两个字而已。
但她没想到，路林修是真的想要认真地和她踏入婚姻旅程。
她不能再和以前一样，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单纯地去为一方的感情付出而感动。
而是要认真对待他的认真。
她恍然发现，带着随时离开的心态答应路林修，好像是个错误的决定。
路林修迟迟没有等到梁笙的回应，他的声音有些沉重：“后悔了？”
梁笙被路林修这一句话问的睡意全无，她的耳边全是他的呼吸声以及自己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跳声。
是有点后悔。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人。
梁笙敛气凝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低声问了一句：“路营，你为什么选我？”
路林修平躺着，身后地板的坚硬以及在等待着梁笙回应的情绪令他清醒，漆黑的瞳孔透过黑暗，他可以想象得到对方的身影。
“可能是命中注定。”
他会梦到梁笙的事情，他从没有开口和任何人提过，包括自己的父母以及江珺。
只是，要现在告诉梁笙，还不是时候……
命中注定？
梁笙扯了扯嘴角，她可不信这个。
漆黑的深夜之中忽然没有了声音，一片沉寂。路林修没有再等到梁笙的答案。
明明存在于一个房间，却好像是处于两个世界。
原著中，路林修缄口不言，他从来没有表述过自己对安南的喜欢，他就那样静静地把自己封锁在一个世界之中。
可是，这样的路林修，却在这个沉寂的夜晚，打着地铺，和她说了这么多的肺腑之言。每一句似乎也都在回答她那天问他的那个问题。
久久而不散地声音充斥着梁笙的整个脑海，直到陷入梦境。
路林修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的梦里。
梁笙没有任何情绪地站在厨房里，家里的粮都空了，她双目空洞，静静地看着米窖，整个人颓然，没有一丝的生气。
路林修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她的眼睛再也没有笑的像是月牙，眼底一片青黑，嘴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黯淡无光。
后来，她蹭蹭地从屋子里收拾了东西，遇见才从部队里回来的他，和他说:“我得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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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林修倏然睁开双眼，清晨的光线从窗子里透进来，照射进他的瞳孔。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他的额头还簌簌落着冷汗。
他缓缓坐起来，看到梁笙还躺在床上，没有睡醒。平稳地呼吸带动着她胸脯上下起伏，路林修忍不住靠近她，盯着她的睡颜，轻声问询:“你能不能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