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书房私话2
祖父这番话咬得牙根咯咯作响,看来是想到了什么,验证了某些我的说法。
我拿起帕子按了按鼻翼道:“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早就是前尘往事了,祖父还是放在心里吧,做到心里有数就行。
这些家族在先帝爷当时就是如此,恐怕在只有两代而亡的先朝更是如此。
世家大族的发展历来也如此,除非他们每一代的领导人足够睿智,否则很难不被自己的贪欲所控制。
但话又说回来,不是没有一直清醒传承的世家大族,但更多的是对社会的责任与担当,忘小利而逐大义者。
话说到这就远了,回到科举舞弊案本身来看,若是没有中途被揭发,那推演之下的会是什么呢?
会是身为御史台御史大夫的季光志,根据举子李童安的揭发而揭开已经科考后的科举舞弊之事。
那时在众人的眼中,不仅皇上威严扫地,更会闹得天下皆知,皇上在雷霆震怒下不得不对作出处置。
因为历来会试就是文人入仕的门槛,国家的抡才大典,无论如何也,瞒不下去。
那时与此事有所牵连的人,轻则被罢官免职仕途无望,重则抄家问斩落狱流放。
这样一来,朝廷就会空出很大一块有实权的文官职位,这些位置就会成为那些士族真正的目标。
再多好听的名声,也抵不上有实权的位置,那些士族这些年已经感受到皇上对士族的不满和防范,自然想让自己的人站在对应的位置上。
甚至在某些时候,也能再如当年‘投资’先帝一般,‘投资’诸皇子……”
“他们敢!!”我的话音还未落,祖父就一声怒喝打断了我。
看着愤怒的祖父和还处于震惊中的父亲、二叔,我默然道:“不是敢不敢,而是人心,也是人性。
以前芸儿机缘巧合下曾读过某个孤本上的一篇文章,上面有段话放在这里正合适。
上边说:一个人或某些人做一件事,一旦有适当的利益,他们就胆大起来。
如果有一成的利益,这种事情的方法保证被到处使用;如果有两成的利益,这件事就会影响到各行各业;
如果有五成的利益,这些人就敢铤而走险;若为了一倍的利益,他们就敢践踏皇权和一切律法;
若是有三倍的利益,那么这群人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砍头的危险。
如果战火和叛乱能带来利益,这群人就会想方设法地制造战乱。(这段话,来自《资本论》,月半对这里进行了对应的更改。)”
我的话音落地,屋中几人半晌不语。
许久后,二叔语意肃杀道:“皇上准备如何对这些人动手?”
我拨了拨右手上的白玉手串,笑道:“自先帝到当今皇上,其实都明白那些士族做了哪些事情,也从来没想放过这群人。
一直未曾对他们出手,并不是因为什么仁慈,只因一直腾不出手料理他们。
先皇在世登基后,前朝残余和其他各路诸侯仍不伏诛。相比这些士族的威胁,他们的威胁更大。
当今皇上登基后,虽没了反叛势力,但各地却时不时天灾人祸,出来一些匪徒蟊贼,西南边境的吐谷浑和西北边境的西突厥一直蠢蠢欲动。
皇上只得以守代攻,稳定局势为首要。所以士族自魏朝立朝以来,得以安稳延续。
不过,此次他们的小动作被拆穿,皇上不管是通过季光志还是李童安,随便哪一个都能探查到后边的推手。
也能明确知道那背后之人的盘算,所以皇上却不会容忍他们。”
“因为夺嫡?”二叔反问道。
我继续搓着背鱼儿,继续道:“不错,就是夺嫡。
说得好听点,夺嫡立储是天下的大事,但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人家皇族的家务事。
既然是家务事,那就没有由外人插嘴的份儿。此次山东四大士族算是越界了。
但储君未立,皇上又年事已高,且那些士族屹立千年,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根本不知道会牵扯上什么。
所以皇上不可能就此与他们翻脸,只会予以警告,毕竟天下之主和一方之主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就算要翻脸……也得等到立储之后储君能随时接管天下之事才行。”
“为何?”祖父有些不解道,“为何不是新君与他们翻脸?”
我看了眼空掉的茶盏道:“新君登基,要得人望,归民心,显示圣明,而不是喊打喊杀,落个刻薄寡恩的罪名。
皇上临行前对士族发难才是最好的时机,就算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不管后世如何评说,至少能为下一代铺路。”
说到这儿时,我不禁顿住,脑海中灵光一闪,抓住了什么,心跳猛地加速,脑子一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之前所有没能串起来的地方,我终于找到了关节之处。
韩家是皇上手中的剑,即可以保护,也有伤到自己的风险。因为太过锋利,所以会时刻摆在皇上眼跟前,不得不时刻注视,时时警惕。
所以……就需要有一个持剑人出来,成为剑鞘,让皇上放心。
不仅让皇上放心,更要成为皇上手中随时可以斩下他人头颅的利剑,剑锋所指之处,处处灰分湮灭。
在此期间,让韩家核心力量打散,化整为零去进入军队,到时候就不再是一棵树,而是一排树,甚至是一个树林。
或许也就是世家,但古往今来,哪个家族不想成为世家大族呢!
想到这里,我突然站起来大笑道:“我终于知道怎么破这个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书房内的三人见我突如其来的举动,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我笑得停了下来,父亲才皱眉责怪道:“你这孩子,青天白日的怎么就疯言疯语起来!”
我不以为意,而是满心狂喜地看向祖父:“卫国公府一直被皇上所忌惮,就像一盘下到困局的棋。芸儿想,或许……祸水东引也是一条非常不错的破局之计!”
我刚出说出“祸水东引”四个字时,就看到祖父的半阖的双眼,猛地瞪圆,瞳孔瞬间放大。
父亲刚站起来的双腿,突然一软,重新栽坐到椅子上,呼气变得粗重起来。
二叔刚端起茶盏的手一松,茶盏落在地上清脆刺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书房。
但身在书房里的我们四人竟都置若罔闻一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足足过了一刻钟,我和二叔在父亲的带领下,方行礼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