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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治刁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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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进门前,冲着小厨房的灶头娘子王大娘道:“进去后,先摁住吴妈和夏熏,谁摁住,我就赏她十两银子。”

    在国公府里面,一等女使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也就五两,小厨房的仆妇每月月例银子也就二两左右,这十两确实不算少。

    故而我刚说完,几个仆妇眼里直冒精光,万大娘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屋里面还在闹着,我过完门槛,便立在那儿,屏气凝神地听着里屋噼里啪啦乱作一团。

    只听还有人在里头叫嚷:“我是姑娘的奶嬷嬷,大夫人的陪嫁。

    你们动我,大夫人知道了,定饶不了你们这群下贱坯子!

    荷儿!荷儿!去叫大夫人,来救我啊!”

    听着声音便知是吴妈,我看着往门口来的荷儿,淡淡地指着荷儿说道:“那就把她也捆起来。”

    候在门口平日里打扫院子的仆妇,便一把将荷儿推倒在地上。

    扑上去扯头发的扯头发,抓手的抓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捆成了团。

    “姑娘!姑娘!是夏熏挑起的事,与我娘无关呐……姑娘!

    您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姑娘……”荷儿从挣扎开始,便一直冲着我哭嚎。

    “堵住她的嘴。”我冲着知秋平静地说道,

    “再把母亲请过来,这里的听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回禀给母亲。

    去请母亲之前,让院子里机灵的跑腿小厮去东市的翠玉阁,赎我要的那两件东西,不拘什么价钱。

    若是那两件东西没有了,那边要了单子回来。”

    “是,姑娘。”

    说完我就抓起厅堂桌子上的一个茶盏,往里屋走去。

    进去后看见散乱一地,哭嚎地、撕扯地、咒骂地、劝阻地乱成一团。

    “啪!”我狠狠地将茶盏摔倒地上,所有人都噤了声,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如寻常一般温和道:“万大娘平日做事最是利索的,今日只需摁住几个人,怎么反倒拖拉起来。

    是十两银子太沉,拿不动?还不是不想拿?”

    那万大娘慌忙回道:“这泼妇挣扎得厉害,怕碰坏了姑娘房里的金贵物件,小的现下就拿了她。”

    “不用顾虑,打坏了什么物件,都与你们无关。”我甩了甩手上的帕子,无关紧要地道。

    “姑娘!姑娘!你听……啊啊!老奴……”里面吴妈的挣扎得呼喊的声音不断。

    “堵了她的嘴,我不想听到她再说一个字。”我冷声说完,便走出了里屋,往门口处去,等着母亲过来。

    ……

    不一会儿,便见着母亲跟着知秋,快步而来。

    我不慌不忙地行了礼,问了安:“女儿请母亲康安。今日院子里发生了点小乱子,不得已惊扰了母亲,还请母亲事后莫怪。”

    余氏看着自己女儿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心里便大安了。

    在她看来,奴才再怎么乱,做主子的要拿得定主意,只要拿定主意,那便不是什么翻得起风浪的事了。

    “知秋已经将事情都说了一遍,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母亲一边问道,一边挽着我的手往屋子里面去。

    “母亲,这事既然发生在我院子,自然女儿来处置。

    且女儿两年前便已分了院子,定要管好自己院子,拿出主子的样子来。

    还请您持中,看看女儿处置,是否得当,您在事后,也可就此提点女儿一二。”我笑着温言道。

    “那你准备如何处置?”余氏听着很是欣慰。

    自己女儿自小骄纵,管家理事,银钱账簿更是碰都没碰过。

    现下能这么镇定自若地泰然应对,真是让她有种老怀安慰之感。

    “母亲且看女儿安排即可。”我卖了个关子。

    余氏也听出来了,自家女儿这是要在这件事上拿主意,那她自然拭目以待。

    我请母亲进里屋坐定后,让李嬷嬷、知秋和春朝轰了所有人下人出去,只留下吴妈、荷儿和夏熏三人。

    我坐在一个美人榻上,正色道:“春朝把家法请出来。

    知秋将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两件玩意儿去过来,我不说你就不用往里屋拿。

    最后劳烦李嬷嬷,遣了外面婆子将吴妈和夏熏,扭到小柴房看住,不许她们有事。

    若有事,那就和她们同罪论处。”

    “是,姑娘。”

    “是,姑娘。”

    “姑娘客气,奴婢这就去。”

    待三人下去,只剩下我、荷儿和母亲在里屋了。

    我盯着荷儿半晌没做声,想端起茶盏来喝一口,才发现,早已冷透。

    便搁下茶盏,走过去,笑着对荷儿道:“你五岁起就跟着我了,如今也有九岁,我们主仆一场,也是缘分。

    现在没有其他人,看在咱们这主仆情谊上,你要想清楚。

    我后边问你的话,你是实话实说,还是咬死不说,你自己选。”

    说完便自顾自地寻了热水沏茶与母亲,又将暖手炉塞到母亲手中。

    薄责道:“这样冷的天,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怎么也不多加件大氅出来。

    刚刚女儿摸着母亲的手,还是冰凉的,您快暖暖。”

    “人小鬼大,竟也管起我来了。”余氏眯着眼笑道,心里满是熨贴。

    女儿如今经了事,是越来越懂事,如何叫她不开心。

    说话间的功夫,李嬷嬷、春朝和知秋都回来了。

    知秋手上端着一个不小的碟子,碟子上放着两个描金漆彩极为精致的盒子。

    一直不怎么动弹的荷儿看着这两个盒子,像被锅里烫着的活虾一般。

    整个人拼命地挣扎着,被塞得严实的嘴里也呜呜咽咽地想说些什么。

    “春朝让外面婆子把夏熏提过来。

    知秋将暖炉里再添点炭火,往母亲这边挪挪。”我有条不紊地安排下,便端起茶盏饮了两口。

    “是,姑娘。”

    “是,姑娘。”

    不一会儿,困住手脚堵住嘴的夏熏,便被两个壮实粗使仆妇一左一右架了进来,一把惯到地上。

    我看人齐活了,便道:“春朝松开夏熏的手脚和堵嘴的布巾。”

    春朝应声,便上前去替夏熏结了绳结,取了嘴里的布巾。

    “姑娘!姑娘!夏熏冤枉!请姑娘听夏熏说……”夏熏刚取下布巾,便百般推脱大哭冤枉。

    “嗒!”地一声,我把茶盏墩在旁边的矮几上,一开口便打断了她:“闭嘴!我不想听你废话!有你解释的时候。明白吗?”

    我看她泪眼婆娑地点了头,吸了口气:“我问你,我院子里春朝一直负责管教你们六个二等女使,你对她可服气?

    你可信春朝是个处事公正的人?”

    夏熏忙不迭地说道:“信的!信的!奴婢信春朝姐姐!春朝姐姐一直带我们极好……”

    “那便好!知秋将你刚刚听到的一句一句地说出来,春朝听着,若有漏误只管说出来!

    我这里把丑话说在前头,还是那句话,主仆一场是情分,咱们皆凭良心。”我笑着说道。

    知秋便一五一十,将吴妈和夏熏的对话一句不差地说了出来。

    夏熏中间本想告饶解释,被我一句警告吓得彻底噤了声——现在没让你说话,若是想说,那就一个字一巴掌!

    待知秋说完后,我便问春朝:“知秋的话是否有不实缺漏?”

    “回姑娘的话,知秋所言一字不差,皆是实情。”春朝温言道。

    我这时再着看向夏熏:“可有冤枉你?你现在可还有什么要辩驳的?”

    “奴婢……没有。”夏熏似认命般瘫跪在地上,又猛地跪立起来嚷道,

    “奴婢固然有错,可事出有因,皆是吴嬷嬷挑的头,她一直……”

    “她的错处,我自会查证,你不必在这里饶舌!”我疾言厉色地呵斥道。

    待她噤声,我便道:“夏熏,你口口声声,说吴妈是仗着我和母亲,作威作福。

    不管是真是假,我后续自会查证,但你妄议主子就是事实。

    且她毕竟是整个掬青阁的掌事嬷嬷,有训诫掬青阁所有下人的职责。

    训诫你也实属常事,但没有真凭实据下,你说吴妈持身不正捞油水,那便是以下犯上。你可认错?”

    “奴婢不认。姑娘今日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认错!”夏熏挺直了身子哭诉道,

    “那吴嬷嬷就是个欺上媚下的小人,每每主子们有赏赐给咱们整个院子。

    她便要取了其中的一大半,我们几个小的,每次都只有一丁点。

    去年姑娘生辰,老祖宗封了一百两的喜银赏给咱们掬青阁的所有下人。

    吴嬷嬷一个人自己就拿了三十两,让荷儿拿了五两,剩下的才让我们分。

    这些便也罢了,每每她和荷儿有些不易做的差事,便想方设法地推到我们几个丫头身上。

    姑娘!夏熏虽是奴婢,但也是娘生爹养的,也是从小被人疼到大的,凭什么要任她欺辱!

    更可恨地是,若是姑娘上学堂了,她便要在掬青阁里耍威风,好似她才是那个主子,要我们给她端茶倒水不说。

    她还要我们置办姑娘你才能用的吃食。

    去年中秋,宫里赏下来的月饼,老祖宗便多留了两块给姑娘。

    后面您想吃起的时候,只剩下一块,您觉着太甜腻,没问,这事就没了下文。

    姑娘以为是哪般?是她吴嬷嬷把自己当主子吃了!

    姑娘,夏熏说的句句都是实情,掬青阁里的都可以作证!

    若有半句假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只能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说完了?”我一直静静地听她说着,带她说完便问道。

    夏熏点点头,不再说其他,仿佛存了死志一般。

    我不禁感叹,果真这才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该有心性。

    就像我当年一样,冲动鲁莽,看事想问题都这么直接单纯。

    我叹了口气:“你是祖母指过来的,又是家生子。

    你全家都为我们韩家倾尽全力效劳,且祖父和父兄更是得力。

    你平日做事也算勤谨上心,看在这个份上,我今日便教你个乖。

    吴妈确实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之一,由我外祖母亲自为我母亲大婚时选定。

    大小便是我的奶嬷嬷,一直带着我。她的地位说句过分点的,算是半个主子。

    但是你刚刚所说她的种种恶行,你认为大夫人和我就一点都不清楚吗?

    那你就太小瞧我们了!

    不过是她做的这些事情,算不得是什么大过错。

    哪个院子里的掌事嬷嬷不会寻摸着门道多拿多吃点。

    有的厚道些的,便是言语上为难些,银钱上该怎么样怎么样,不厚道的,便是克扣这个,欺压那个。

    不苛待小女使,持身公正的也不是没有,但是不多罢了。

    为什么她们这些嬷嬷敢这么欺压小女使,那是因为她们都是家里老人,她们都熬出来了!

    在这家里也有不一样的地位和见识。

    能给到主子们的帮助更大,主子们也愿意给她们做脸。

    你只看李嬷嬷便是!

    若是毫无威势可仗,一点好处也无,谁又愿意去当这管事嬷嬷呢?

    你说挑事起头是吴妈的错,这点不假。

    但她是管事嬷嬷,那边是你的上司,你先当众顶撞,算不算得你以下犯上呢?

    你说她仗着母亲和我的威势欺辱你们,没错!

    她是就是仗着母亲和我的威势,才敢欺辱你们,只因为我和母亲是主子!

    你们知道,但不可以说出来,说出来便是要让主子难堪,陷主子于不义。

    若看不顺眼,有本事就拿着她的证据来说话。

    只凭你的几句喊冤,素日里为难你们几个丫头,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若是闹开来,吴妈大不了会被斥责一番,你还是会在她手底下讨日子,能得几分好。

    你看我说这番可对?若有不公,主子知道却不主持。

    你心中不服,但你服侍我已有四五年,你私下问我,我可会敷衍你。

    你不问缘由,便当众宣扬出来,即是让置自己于险境,也是让你主子我没脸。我可有说错?

    我所说的,你可信服?”

    夏熏,跪膝向前,扒拉着我的腿哭道:“夏熏知错了!夏熏误会姑娘了!姑娘你打死奴婢吧!

    但是奴婢真的不知您为什么明知道却不处置了她……啊呜呜……

    夏熏一时糊涂……对姑娘口不择言……您打死夏熏吧!夏熏认罚!”

    “是糊涂!鲁莽行事,自然有代价。”我让旁边候着的粗使婆子扯了夏熏往后,对春朝说道,

    “春朝,妄议主子,以下犯上,按照家规,该如何惩处?你可记得?”

    春朝小心翼翼道:“庭院内掌嘴二十,院内所有下人观刑,以儆效尤。”

    我肃然道:“今日下雪天冷,就在正厅刑罚,春朝掌刑,莲儿数数。

    将荷儿拉过去,让她睁大眼睛好好看着,什么叫有错当罚。”

    “是,姑娘。”

    “是,姑娘。”

    ……

    院子里除了要看住吴妈的两个婆子,其余下人都被叫到正厅的廊下,看着春朝行刑。

    趁这个功夫,我便叫过知秋,耳语了几句,吩咐下去。

    掌嘴二十,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便完事,只是再进来时,春朝满脸通红,眼眶含泪,莲儿则失魂落魄。

    我没让夏熏下去,让春朝给她上药,留在里屋候着。

    既然她问了,为何留着吴妈不处置,那我今天便借着这个机会回答她。

    我便对重新提溜进里屋的荷儿说道:“荷儿,我同你说完这番话,便让人取下你嘴里的布巾。

    现在你就要想清楚,待会儿,到底准备说些什么。

    既然你认识那两个匣子,想必你也应该能猜到里头搁的是什么东西。

    我现在不妨和你把话说开,我已经让人去东市的翠玉阁取那两件东西了。

    估摸这会子就在回来的路上。

    你听清楚了!我记得你们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我母亲手里头。

    自从我分了院子,母亲便把你和吴妈的身契给了我。只是我一直放在母亲那儿保管着,没拿过来!

    我现在只给你两条路:

    第一条路,你便是什么都不说,或者咬死不知道,再或是编一通瞎话。

    那就只有等去取物件的人回来,我便只有将你一家子该打板子的打板子,再找了人牙子将你们发卖到最苦寒的地方去。

    第二条路,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我便只处置吴妈,留你一家子,只将你们一家子赶到长安外的庄子上去。

    你可都听清楚了!你要知道,我不想听你说一句废话!

    知秋,扯下她口中的布巾。”

    “是。”知秋道。

    “姑娘!我……荷儿……荷儿知错了!荷儿……”刚了说话的荷儿涕泗横流地往我这边爬,说话也说不清楚。

    “啪!”我狠拍了一下桌子,怒斥道:“我说过,不想听你废话一个字。

    若是继续哭,我便把你的嘴重新堵上!也不必你再说一个字!”

    荷儿被我喝到,吓得面色更是惨白,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一边哭,一边道:“姑娘啊……奴婢糊涂!

    我娘,不!是吴嬷嬷!她说姑娘您的库房里的好东西多……

    不是特别要紧的情况,也不会盘点库房,若卖上一件两件不起眼的。

    再换上差不多的样式,便……便也能糊弄过去。

    那玉器摆件放的库房离这里远,您寻也不会问起,那儿平日里也没谁会过去。

    便……便……选了两三件玉器和一两件瓷器……拿……拿去外头……”

    说道后头,荷儿已经是几不成声,跪坐在地上的身子抖成一团。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手脚绑着,擦也擦不得,只能拼命往袖子上蹭。

    我便呵斥道:“可有同谋?!敢说一个字的假话,当下便拉去出将你打板子!”

    “没有了!没有了!”荷儿吓得连连摇头。

    我正色道:“卖了哪几件东西?的了多少银子?银子去了哪儿?

    一五一十地通通交代清楚!”

    “是!是!是!

    就卖了两件瓷器和三件玉器。

    一件白瓷花觚和一只秘色牡丹瓷瓶,一个白玉盘,一个翡翠白鹤山水摆件和一个翡翠茶盏。

    只有这些了,奴婢也只知道这些了!

    求姑娘夫人饶命!求姑娘大恩大德饶命!”

    说到最后荷儿便磕头如捣蒜一般,在地上拼命地磕头求饶。

    我这时才让粗使婆子,提了刚刚让知秋安置在正厅的吴妈进来。

    “刚刚荷儿所说的,你可认?”我对着绑成一团堵住嘴的吴妈问道。

    春朝作势要拿下她口中的布巾,我断道:“不必让她回话。我也并不想听她多说一个字!

    拖到院子里打板子,我不喊停,不许停!”

    我看到母亲似乎有话想说,便道:“母亲答应过女儿,今日的事,全权让女儿处置,可不能言而无信。”

    母亲便重新坐了回去,冷冷说道:“李嬷嬷,你去着人行刑,打死作数。

    让荷儿去数着,其他人都看着,好好长长记性。”

    母亲看了我一眼,摸了摸我的头,便离开了。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只怕我下了打死老奴的命令,以后若传出去,对我的闺阁名声有碍。

    我在一声声“啪啪!”的板子声里,对小心翼翼抚着自己红肿紫胀小脸的夏熏说道:“这便是我一直不主持公道的原因。

    腐肉只有溃烂到一定的地步,才好一刀挖除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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