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二盟誓
就在礼部和门下省谏院的言官们忙着奋笔疾书言辞攻讦的空档,自奥兰首都维扬斯科出发的和亲队伍已经到了帝都,由王储苏利文王子亲自护送,浩浩荡荡走上了紫梁天街。百姓们其实并不太在乎胡女做皇后合不合乎礼数,他们更好奇只在地域志中见过的奥兰人究竟是不是金发碧眼,高大孔武。不少看热闹归来的百姓都说奥兰人身材高大却衣衫短小,不过那苏利文王子的眼睛的确是瓦蓝色的,还生得有些俊美。只是未来的国母辛西娅公主一直坐在珐琅马车内,由数十名女仆簇拥,并未看清容貌。
雩邪压根不理会纷至迭来的奏章,只说与奥兰联姻是为了巩固疆土,抵御突勒和南部各个小国,便让礼部去同鸿胪寺在玉清门设台迎接和亲队伍,亦时女官将宣读册封皇后的文书,换言之,这也是封后的典礼。礼部尚书知道这是雩邪怕迟则生变,于是强压异议带着礼部三天三夜忙得四脚朝天,终于在玉清门外备好了仪仗,请雩邪着天子冠冕前往。
其日天晴,百官命妇们神色各异地肃穆立在玉阶下,听着玉清门外三通鼓响,苏利文王子挽着一位头罩雪白轻纱的盛装丽人缓缓走上绛色地毯,明朗日光下她裙裾上的繁复金线光耀夺目,脖颈和双耳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却都在她泉水一般澄蓝色摄人神魄的眼眸中失了光彩,雩邪忽然有些失措。
他早就听闻辛西娅公主十分貌美,但他心不在此,真正见到她之前他认为自己迎接的只是一个联姻对象,一个异邦的盟友。可如今他不敢确认,从前荆钗布裙,今日盛装华服,眼前徐步行来的奥兰女子和当日接受他承诺的稚□□孩真的是一个人么?怔忡间苏利文已经带着女子来到了他面前:“奥兰托尔邦,科萨蒂公国,罗德公国,喀林汗国使节,王储苏利文觐见大周皇帝陛下。”
苏利文的汉文说的有些生疏,女子也只是沉默着跟随他行礼。雩邪微微抬手:“王子免礼,奥兰远道而来修两国盟好,此乃黎庶之幸,请王子稍坐观礼,朕还要带皇后受百官朝拜。”
苏利文了然,松开了女子的手臂。她轻轻抬臂握住了雩邪的手,和他一道走上玉阶,预备宣读册皇后文的女官正等在那里,二人方登上最后一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
玉阶下的人群愣了片刻,立刻议论了起来,但见一宫装女子自宫城红墙之上跌落,狠狠撞在汉白玉地砖上,殷红血液自她脑后流出,周遭宫人纷纷退避,脸上俱是惊恐,却不敢出声惊扰圣驾,只压下声音轻轻议论着
“这不是上清宫的雪云么?她昨夜还好好的,怎么”
“你看她的裙摆,上面仿佛有字。”
雪云如同一颗锋利的石子,轻易就划破了玉清门外宁和的假象,雩邪却只觉得自己的手抖得厉害,盛怒使他的指节一片泛白。今日大典只有一人称病告假,正是在封后事宜上默不作声的宋敦,但眼前这样的闹剧又何尝不像是他的手笔?见人群的议论声愈发高,雩邪正要开口让陈获彻查,身边女子忽然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
雩邪怔愣着望向她,她深邃的眉眼间却只含着神秘莫测的笑意,女子带着女仆走下玉阶,周遭命妇低头为她让路,她径直来到雪云的尸体前,躬下身念出了她裙裾上沾染鲜血的文字:“胡女为后,天命不佑,既克三夫,宜速决之。”
这实在是再浅显不过的预示,一力反对辛西娅为皇后的宗亲们此时多少有些愤慨,上天已经昭示了这个外族人不能入主中宫,雩邪竟还要一意孤行,同时他们也有些讶异,一是刚刚一言不发的女子竟然如此流利地说出汉文,二是她既然懂得这话的意思,竟也不恼怒,只是默默收敛起了笑容,伸出蕾丝花纹手套裹着的手,替她合上了满是血丝的眼睛。
“哥哥,看来我们的设想是对的,去请凡苏斯大主教来吧。”
女子走回苏利文王储身边,用奥兰语在他耳边低声叮嘱,苏利文的脸色原本也不怎么好看,但仍是点点头躬身离去,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后他将一位身穿黑色罩袍的老者引进了玉清门,他胸前挂着象征奥兰信仰的银十字架,正是见证了奥兰两代皇室兴衰的凡苏斯主教。
雩邪不解这是何意,苏利文则用生涩的汉文接着向他解释:“陛下,我妹妹一直怀疑贵国有人质疑她的纯洁和奥兰的诚意,所以特意请凡苏斯主教与我们同行,很不幸,这条预言成真了,因此她需要再次向神宣誓,这样两国的结盟才能毫无裂痕。”
主教抬起浑浊的眼睛反复打量着女子,面容哀戚:“我尊敬的公主殿下,面前这位英俊的帝王将是您余生的伴侣,但一个人独自的誓言仅对您自己奏效,如果您遭到了抛弃和背叛,那么神也不会听见您的诉求,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女子没有应答他的诘问,只是静静跪在了他面前,主教无奈,只得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以神和父及奥兰托尔王朝皇室的名义,辛西娅埃弗尔卡特琳公主在此宣誓。”
“以神和父及奥兰托尔王朝皇室的名义,辛西娅埃弗尔卡特琳公主在此宣誓。”女子轻声重复着主教庄严的誓词:“我接受周朝皇帝成为我的丈夫,我保持永恒的忠诚和贞洁,从此刻至生命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