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裴哥你这回能捡回一命死里逃生回光返照全都书呆子, 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
仇浪不是第一次这么口无遮拦,以前裴寂每次都会恼羞成怒猛揍仇浪一顿, 但今天他病得太重实在是使不上力气, 只能凶狠狠地用眼风刮着仇浪。
谢云书一向开得起玩笑,他无所谓地走进来,仰头看了眼护士刚给裴寂换上的药水。
“这瓶500的, 挂完至少一个半小时, ”谢云书微俯身, 问裴寂,“想吃东西吗?”
裴寂听到“吃”这个字, 胃里就是一阵翻涌,没精打采地摇摇头。
谢云书拖过床边的椅子坐下去, 点了点下巴, 声音轻柔带笑, 像在哄一个小孩子:“那就睡吧, 睡醒了再给你找好吃的。”
裴寂眼睛眨巴眨巴, 本来已经退了烧, 在灯下显得苍白羸弱的脸上蓦然又泛起了红, 他忽然把被子拉过头, 一扭身,被子下的身体背对向谢云书。
这小孩一向别别扭扭, 到现在连句谢谢都不好意思说。
谢云书了解裴寂的脾气, 不以为意, 他偏头打了个呵欠,黑白分明的眼底漫起一层水光,随口问:“仇浪你明天上学么?”
“靠!你不提我都忘了, 云哥我跟你说我们老班特别没人性,我前两天就跟他请假说要照顾生病的朋友,你猜他说什么?”
仇浪两手叉腰,两柄小剑似的眉毛倒吊起,把三班班主任的腔调模仿得惟妙惟肖:“‘别说你朋友生病,就是你自己被人打残了,只要没死,你爬都要给我爬到学校来’!”
谢云书被逗得笑了好一阵,他伸手往病房里的沙发上一指:“那你躺那睡吧,我也要睡会。”
仇浪这人倒也不是一点逼数都没有,连忙说道:“还是云哥你去睡沙发吧,你今天太辛苦了!我坐椅子就行了,想当年我跟裴哥在网吧通宵不知道睡了多少个晚上这种椅子,再说了,我裴哥还挂着水,我得帮他盯着点……”
“好吧!”谢云书也不谦让,他起身出去找护士借了条毯子过来,然后躺到沙发上,把毯子盖到胸口。
谢云书对仇浪不放心,自己调了个闹钟,打算一个半小时后醒来正好给裴寂换药水。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仇浪坐在椅子里,裴寂被子捂着脑袋躺床上,谢云书睡在沙发上,时间一秒一秒,不紧不慢地流逝着。
四点多的时候谢云书的闹钟响了一下,那会仇浪还清醒着,特别给力地说:“云哥你接着睡,一切有我呢!”
谢云书眯着眼睛看仇浪果然把护士叫来给裴寂换了最后一瓶药水,翻了身又继续睡。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当天边第一缕黯淡晨光越过病房加了几道护栏的窗户透进来,谢云书被护士轻轻拍醒了:“年轻人,你起起。”
“唔?”谢云书人还没彻底醒神就坐起来,他先往裴寂床上瞄了一眼,看到那边的输液架子已经空了,裴寂脸冲着他的方向闭着眼睛,仇浪趴在裴寂的床边也是一动不动,俩小孩都睡得呼呼的。
谢云书揉揉眼睛,礼貌地问:“护士姐姐有什么事吗?”
这护士就是仇浪先前喊“阿姨”的那位,她经过小半夜的观察,对谢云书的沉稳懂事,独当一面有了非常高的评价,跟谢云书说话细声细气耐心十足:“小帅哥,你们这个病床是别人预定好的,人家七点就要来了,你们收拾收拾,可以出院了。”
最近生病的人特别多,市立第一医院人满为患,好多得了重病的患者都只能在走廊里支个担架床躺着,裴寂的这个单间床位是别人早订好的,一晚上的价格顶上四星级酒店套房。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有钱人也不给住。
仇浪和裴寂都被叫了起来。
“我回昨天那个小旅馆就行了。”裴寂坐在床边套着外套,满不在乎地说。
仇浪皱着脸,苦口婆心劝:“裴哥你再考虑考虑吧,真的,那小旅馆条件也太特么差了!被子脏兮兮的,卫生间比公共厕所还臭,连热水都没有!医生不是说了你就是因为伤口感染才引起发烧……”
“行了你就甭管我了!”裴寂不耐烦地打断仇浪,他走到谢云书面前,俩手插着裤兜,顶着满头笤帚一样的金毛,还不忘凹出一个酷酷的姿势,“书呆子,那个什么……”
裴寂吭哧了一下,好像“谢谢”两个字烫嘴似的就是说不出来,他的脸又红了下,扭捏半天才跟蚊子一样哼哼说:“你花了多少钱告诉我,我过几天还你……”
谢云书正站在窗边打电话,闻言回身竖起食指示意裴寂噤声,自己对着电话那头说:“……我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家吧,您别多忙活,咱们自己家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对了仇浪,你一会怎么说?你还回家吗?”
“啊?”仇浪冷不防被点名,愣愣道,“我……我这会儿回去估计也要被我爸抽,把我裴哥安顿好我就直接上学去了……”
仇浪说“安顿”那俩字的时候真是一点不带脸红,好像裴寂现在能喘着活气儿下地全是他的功劳。
“那你也一块来吃早饭吧!”谢云书也不啰嗦,就这么决定了。
直到出租车到了谢云书家楼下,裴寂和仇浪还面面相觑,有点回不过神。
谢云书付了车钱,推开车门,看俩小孩傻愣那,催促道:“都下来啊,还要我请啊?”
连绵整晚的大雨已经停了,但户外的气温格外低,裴寂套着谢云书的那件厚卫衣,帽子两边的抽绳拉得紧紧,只露出小半张脸,跟个乌龟似得慢腾腾挪下来:“……我还是回旅馆去吧……”
谢云书却扬高手,对着半空挥了挥:“妈!”
“嗳!”祝君兰站在阳台上,心情万分激动,“快上来!”
“走吧裴哥,”仇浪站在裴寂后面小声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嗷!”
裴寂揪住仇浪腰上的一块肉,反方向狠狠一拧:“闭嘴!”
谢云书带着裴寂和仇浪上楼,祝君兰跟谢祖望连同裔玲玲都站在门口等着了,谢云书还没开口介绍,祝君兰已经先一步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拉住裴寂的胳膊:“这就是小花吧?哎呀这孩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一眼看着就亲切得很……”
裴寂:“……”
“妈!”谢云书被活活逗笑了,“你认错了,这是裴寂。”
祝君兰的手臂蓦然一僵。
她儿子带了两个男孩上来,前头这个虽然一脸病容气色不好,但浓眉大眼,五官精致,她理所当然以为这就是每天早晚都不停给儿子打电话的“江小花”,谁想到第一眼就认错了人。
祝君兰的目光移到裴寂后面的男孩身上,眼角难以置信地抽搐了好几下,她自问不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婆婆,但儿子的“小花”疑似产自非洲,还是让她的心脏不可避免得颤颤悠悠,差点落不着地。
幸好仇浪自己机□□动哈了下腰:“阿姨好,叔叔好!我是云哥的同学,我叫仇浪,报仇的那个仇,多音字,读球,海浪的浪!”
祝君兰顿松一口气:“你好你好!哎,孩子们都别站着,快进屋坐吧,进屋!”
裴寂也跟着喊了“叔叔阿姨”,一群人都进了屋。
“你们都坐着,早饭一会就好。”客厅里飘着芬芳浓郁的鲜香,祝君兰特意煮了最拿手的小馄饨,她让几个孩子坐沙发上等会,又打发谢祖望下去买点包子油条,自己进了厨房。
谢云书跟了进去,把厨房门虚掩上,他没拐什么弯子,直接跟祝君兰说:“妈,就黄头发那个小孩,他现在生病着,我能让他在咱家住两天么?”
厨房的两口灶都点着,一个小火熬着粥,一个中火煮着馄饨汤,祝君兰拍着黄瓜,打算再做两个凉拌菜。
先前电话里谢云书已经解释过他半夜出门送生病的同学去医院,那会祝君兰来不及细问,只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儿子男朋友“江小花”生病了,那谢云书于情于理都该去陪着,现在发现上门的男孩就是普通同学,祝君兰作为成年人深思熟虑的理智就回来了:“那孩子自己的父母呢?他病那么严重家里没大人管?”
谢云书含糊说道:“他家大人都在外地,赶不回来。”
“爸妈在外地,那家里也有别的亲戚吧?再不然,你也得跟你们老师说下,”祝君兰想得很周全,“妈不是不同意你照顾同学啊,但这种事情,最好要让他监护人知道,否则人孩子在咱们家要是再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病情加重的,咱们可没法对他家长交代。”
谢云书当然知道他妈说得有道理,但裴寂这个情况,他绝对不能坐视不管,把裴寂送回家去目前是不合适的,他既然插手了裴寂的事,就要做到彻底。
“妈,这小孩的情况真是有点特殊,他也不是个瓷器做的,主要就是把他一人放着吃也吃不好,挂个水都没人看着,”谢云书双手扶着祝君兰的肩膀,哄道,“裴寂上学期跟我坐一排,这学期坐在我后面,平时没少关照我,这回就当是我报答他了。”
祝君兰拧着的眉头立刻舒展:“他在学校跟你坐一块啊?对你还挺好?”
“好。”谢云书笃定点头。
“那行!”祝君兰二话不说同意了,“那就让他住下来吧,他……他叫什么来着?”
“裴寂。”
祝君兰把黄瓜片都移到盘子里,又开始切笋尖:“妈这几天不用下工厂,正好照应照应他,对了,他还要去医院吗?有什么要注意的你给妈说下,妈记着。”
谢云书笑了,他弯着腰,从后面把下巴搁在祝君兰肩膀上:“我就知道我妈最大气了。”
在知恩图报这一点上,谢云书完全随了他爹妈,祝君兰和谢祖望都是那种别人对他们好一分,他们就能报十分的人。
谢云书蹲到一旁的垃圾桶边剥蒜头:“您也不用特别管他,每天三顿饭给他口吃的,下晚的时候请前面诊所那刘阿姨来家给他挂个水,其他时间由他在我屋歇着就行。”
……
外面的客厅里,裔玲玲把自己的零食抱出来堆到茶几上:“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点这个。”
“不用不用!”仇浪没想到谢云书家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妹妹,黑炭般的面孔涨得像块烧红的炭,慌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才好,“我们、我们不饿……”
裔玲玲自觉是个小主人,主动跟客人搭话:“你们都是我哥哥的同学啊?”
仇浪挺直了脊背:“对、对的,我跟云哥同个年级,裴哥跟云哥是一个班的,他们还坐前后桌!”
裔玲玲做出一个无声的“哦——”口型,忽然身体往前一倾,神秘又八卦地问:“那你们知道我哥哥在学校里有没有女朋友啊?”
仇浪忙说:“没有!”
“真的没有?”裔玲玲狐疑。
“真没有!”仇浪拍胸口保证。
同时在心里补充,但是他以后可能会有男朋友!
这个男朋友还在你家里做客ing!
裔玲玲有点失望:“那你们学校的女生看来眼光不怎么好哦,连我哥哥那么优秀的人她们都不追。”
仇浪呵呵干笑道:“我们学校的女生眼光可能是不太好,但我们学校男生的眼光是很好的!”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进屋后就好像神游似的裴寂:“裴哥你说对吧?”
裴寂的身体还是很不舒服,怏怏瞥仇浪一眼,懒得说话。
就在这时谢云书从厨房里出来了,他对裔玲玲招了招手,把妹妹叫到房间里去。
裴寂要在家里住几天,这事也得跟玲玲说一下。
仇浪和裴寂都能猜到谢云书在跟家人沟通什么。
刚上出租车那会谢云书说裴寂未来几天就住他家,裴寂是不乐意的。
谢云书横了他一眼,轻飘飘说:“你什么时候能打过我,什么时候才有说不的资格。”
其实这种威胁性的话裴林生也总是会跟裴寂说,但很奇怪的,谢云书的话不会让裴寂反感。
裴寂被谢云书揍的时候从来不会想跟谢云书拼命。
可能是因为裴林生是他爸却完全不关心他,而谢云书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同学,却是真的为他好。
“裴哥,云哥这人真是不错。”仇浪这句话说得很正经,一贯吊儿郎当的脸色板得很正,有点掏心挖肺的意味。
少年的心思说糙也糙,说细腻,也是真的敏感。
他们的心里都有一面清澈透明的镜子,把某些事某些人照得门清。
裴寂的视线微微垂落,看着前面的茶几,两杯冒着热气的清水散发着袅袅白烟,零食堆得小山一样,五颜六色的包装袋晃花人眼。
这个家很小,客厅还没有他的卧室大。
厨房里笃笃的切菜声,对面半开的门里传出小姑娘清脆的笑声,还有楼道间谢云书的爸爸正在往这里走上来的脚步声,所有的声调都糅杂在晨光里,像是幸福的圆舞曲。
仇浪的背往沙发深处靠去,惬意地叹息了一声:“这家人真好,真有烟火气儿。”
裴寂揉了揉眼睛,没有说话。
不多时,祝君兰招呼几个孩子们开始吃饭,主食有粥有馄饨,小菜有凉拌黄瓜,金针菇笋尖,糖醋萝卜丝,酸辣海带丝,谢祖望还买了各种馅料的包子、饼和油条,满满的摆了一桌子,非常丰盛。
“小裴你还在感冒,这个海带丝和笋尖你不能吃!”祝君兰的语气十分自然,跟对谢云书和裔玲玲的口气没什么不同,“就喝碗粥吧,等感冒好了想吃什么再吃什么,啊?乖。”
谢云书正在给大家分筷子,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江小花。
“喂?”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里,江行止冷涔悦耳的嗓音带着一丝轻盈的愉悦:“我在你家楼下了。”
……
餐桌上又多了一副碗筷。
谢云书左手坐着裴寂,右手坐着江行止,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餐桌上的气氛不太对劲,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各种他读不懂的丰沛涵义。
祝君兰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江小花,目光炯炯,嘴角咧得几乎快要合不上,她对江行止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谢祖望却先入为主看裴寂最顺眼,毕竟他儿子可不会随便把人带到家里住。
裔玲玲满心激动,心说她哥果然没骗她,海中真是出帅哥,而且帅哥都跟她哥哥好配呀!
与此同时,裴寂、江行止和仇浪的三双眼睛也兀自在半空中交汇碰撞,迸溅出火星般的光芒。
裴寂拧眉:江行止这个家伙一大早就来找书呆子干什么?
江行止的视线落在裴寂的卫衣上,眸底一片暗色奔涌:把裴寂带回家还不算,连衣服都给他穿!这是当我已经死了吗?
仇浪滴溜溜的眼睛从谢云书转到裴寂,又转到江行止: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书呆子居然就这么大喇喇得脚踩两条船,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好在尽管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天马行空火树银花,大家还是其乐融融的吃完了一顿早饭。
饭后谢云书把裴寂领到自己房里,交代裴寂在家里好好休息,有事跟祝君兰说,别不好意思,谢云书还把裔玲玲的psp借了过来,有这玩意在,至少不无聊。
裴寂佯作不耐烦:“知道了,你怎么啰啰嗦嗦的,像个老妈子!”
谢云书不气反笑:“小孩儿你真相了,我就是把你当崽养的!”
裴寂气鼓鼓地抱起谢云书的枕头作势要砸。
谢云书一闪身到门口,笑着说:“好了我走了,你在家得听我妈的话,否则我回来揍你!”
话音落地谢云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房门,果然听到门板后传来轻微的咚响,谢云书一转头,就看到江行止双手环胸靠着墙壁,眼眸深深,不声不响地看着他。
江行止这个人,哪怕内心里风卷云涌,情感如海啸一般澎湃,面上表现出来的永远是不起波澜的面无表情。
所以谢云书完全察觉不出江行止的异样,脸上笑容分毫未减,他碰了下江行止放在胸前的手背:“走吧,咱们上学去!”
迈巴赫一路开到了海中门口,仇浪兴冲冲地先下车,谢云书正要跟着下,被江行止一把攥住了胳膊。
江行止长臂绕过谢云书的身体用力拉上车门,淡淡吩咐司机老葛:“把车子往前开一点,找个没人的地方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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