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晋文学独发布家城江
水流哗哗, 江行止鞠了一捧冷水泼在脸上。
双手捂面,他静静地站了一会,从胸腔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在裴寂面前强撑起来的气势像个豆腐渣工程, 表面冠冕堂皇, 于无人处轻轻一推, 眨眼摧枯拉朽。
心里有一个小人劝他说, 没什么的,谁还没点青春往事了。
另一个小人扁着嘴,我就没有青春往事啊。
前一个小人毫不留情,那是因为他人见人爱, 你不讨人喜欢啊。
后一个小人不服气地反驳,他就喜欢我, 特别特别喜欢我!
那是上辈子的事啊。
那是上辈子的事。
在他面前, 你自诩一身橙装,其实只是皇帝的新衣。
江行止抱着脑袋, 无声地张口呐喊, 借以释放心里的躁郁。
他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水流满面, 眼角微红。
身后的厕所隔间的门板倒映在镜面中。
眼睫上沾着水滴, 模糊视线。
外面响起了一阵阵号声,是学校催促住校午休的学生起床。
江行止恍惚看到谢云书缓步向他走来,清俊秀致的面庞带笑, 看到他时眼睛弯成漂亮的弧线, 焕采生光。
他的阳光少年。
江行止不等谢云书开口,就拉住他的手腕,在长廊上一路飞走。
“行止,”谢云书被他带得脚步如飞, 语气依然轻柔得宛如风絮,“你怎么了?你走慢一点,我快要跟不上你了……”
我就是来得太慢,才让金毛狮王有了可趁之机!
江行止拉开厕所隔间的门,把谢云书推了进去,自己跟进来。
“咔哒”,插销反锁。
空间一下子压缩到了极致,四周寂籁到能听到细小的水滴落在水槽台上的声音,逼仄嗳眛的格子间里,两具颀长的身体瞬间贴紧。
衣料簌簌摩擦,彼此的体温和气息飞速流窜,交融到一起。
江行止将谢云书抵在门板上,双手按在他的脸颊旁边。
淬了火星的眼眸紧紧逼视,慢慢倾身下来。
谢云书
微微睁大了眼睛,修长的手指分搭在他的手臂上,紧紧攥住他的衬衣袖子,像一只被猎捕的小兔子般略显惊慌地望着他。
以吻封缄。
男孩子的嘴唇微微开启,轻磨细碾间有微凉潮润的感觉,晗在嘴里像吸食甜甜软软的果冻。
被亲久了的脸蛋也像果冻一样泛起淡粉的,闪烁着莹亮的光泽。
江行止的手指轻抚在谢云书的脸颊上,微弱的电流在指尖蔓延,整个心脏都是酥|麻一片。
指腹上温滑的触感,唇齿间柔腻的交|缠,两个人砰砰跳动的心脏和紊乱的呼吸,在狭窄紧迫的空间里无限放大。
谢云书眼含秋水,白皙清透的脸蛋红得要滴血,江行止看进他星光荡漾的眼睛里,他微微垂敛了修长的眼睫,欲语还休的样子充满了羞赧。
江行止看到他这个模样,积蓄在胸口里的所有惊慌、嫉妒、失落和醋意等等情绪就像一个臌胀胀的气球被针尖戳了那么一下——
“噗”。
尽皆消散。
好吧,好吧,不管你的过往里都有谁,至少最后你喜欢的是我。
……
楼道口人来人往,江行止站在栏杆边,顺着楼梯的缝隙往下张望。
他握手成拳贴着褲缝,神色焦急迫切,又隐隐露出微妙的兴奋。
换了平时他不敢,但眼下有个绝好良机。
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吃醋了。
柜门咚是吃醋的福利。
咚完之后亲一下是天经地义。
谢云书上了公车才发现小灵通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关机了,他重新启开,“嗡嗡嗡嗡”进来一水溜短消息。
全是陌生号码。
但那信息内容一看就知道是谁发的。
小江总用小灵通,和江行止用短信夺命连环催他,都让谢云书意外,又微有些心酸。
少年江行止,是这样一个丰沛柔软,还有点憨纯天真的小男孩。
还没来得及回复短信,公车直接到站了。
谢云书在楼下碰到了高一时候的同学孟越,孟越问他:“你下午第一节什么课?”
“政治。”谢云书说,高
二虽然分班,但有综合会考,文理各大副科的课还是正常安排的。
孟越说:“那你物理书借我用下,我忘带了。”
谢云书:“好。”
孟越:“还有你笔记,也借我看看!”
谢云书实话实说:“我笔记记得很一般啊。”
孟越问:“那你能不能帮我跟姚湛借下笔记?”
谢云书竖起食指摇了摇:“姚湛从来不记笔记。”
孟越:“靠!”
两人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那货不是人”的默契。
孟越又想到一人,兴致勃勃问道:“听说你们班转来个英伦的,人特帅?特冷酷?”
谢云书挑了下眉梢:“帅是挺帅的。”
冷酷是哪里来的误传?
不过谢云书想想江行止那张脸板着不笑的时候确实有种慑人的气场,浓颜系的男生少年时的样貌会比实际年龄成熟一点,但成年后的颜值保质期也格外长。
谢云书和孟越一路说笑,并肩往教学楼上走,他与人说话时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所以一直侧着身。
刚走上最后一层台阶,横劈里突然伸出一只手,谢云书未及转身,完全是反射性应对,他一瞬抓住来人手腕,一拉一拽,将对方整只手臂拧到背后,同时将那人的胸口推抵到了栏杆上。
“唔!”
熟悉的闷哼让谢云书手劲一松,赶紧退开:“江行止?”
江行止握住手腕,腕骨上火|辣|辣得几乎要发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谢云书,眼睛都红了。
“对不起,”谢云书忙道歉,“你突然来抓我,我完全是条件反射,弄疼你了?”
后面一句不问还好,问出来江行止也不知联想到什么,脸上红晕一炸,抿紧了嘴唇。
谢云书的第一反应以为是刘明洋那伙人要袭击他,手下得不轻,他担忧地望着江行止手腕:“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江行止手上疼,但他更羞愤。
他没能把谢云书拉到小隔间里壁咚,倒先被谢云书给制住了。
江行止撇
过头,简直觉得丢脸死了,尤其旁边还站着个同学,食指敲着下巴,一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谢云书有点不好意思,上前一步,低声问:“你站这里干什么?马上就上课了。”
“我在这里等你。”江行止闷闷地说。
“等我?等我有事啊?”谢云书要往班级走,“那进教室说……”
“就在这里说!”江行止坚持。
谢云书只得先去拿物理书给孟越,再踅回来就见江行止嘶嘶抽着气,猛力甩手。
看到谢云书过来,他立刻把手背到背后,又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谢云书莞尔,笑道:“说吧,你在这里等我做什么?”
预设的甜美基|情小剧场没能实现,江行止先前自己给自己灭掉的火又死灰复燃了,他直筒筒地:“我听他们说,你跟裴寂表白过!”
语气硬梆梆的,有质问,有质疑,有控诉,有紧张,还有一丝不难察觉的委屈。
谢云书先是一怔,继而脑中警铃大作。
许愿星瓶那件事,谢云书当初的确存了戏弄裴寂的心思。
谢云书不记恨裴寂,那是站在一个年长者时过境迁,对小孩的恶作剧能够宽容以待的角度。
再加上裴寂后来的境遇自带八百米厚滤镜,谢云书重生后并未要报复裴寂,只是这小孩野马一样的性子需要有人给他收一收。
裴寂本质上是不坏的,这个年纪的很多孩子都会有一点自我中心,忽视他人的感受,只是裴寂放大得稍微明显一些。
但并不是不能扳过来。
裴寂最近遭遇的流言蜚语和异样眼光,谢云书承认自己是有的放矢,只有让裴寂亲身感受过这种不见伤痕,却依然会刻骨的伤害,他才能意识到他做错过。
他也才能真正懂得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裴寂现在确实比之前收敛很多,谢云书认为这剂重药并未下错。
可谢云书没料到江行止会来到海中。
前世的江行止在感情上就是白纸一张,他对男女关系完全不开窍,对男男关系更
是连想象都没有。
是谢云书,一点一点在这张白纸上涂抹出色彩。
是谢云书存了私心,在这张白纸上涂抹出自己想要的色彩。
也将两个人涂抹进至死都没能脱身的囹圄。
重生一世,有些事可以尽力一搏,逆天改命。
有些人,却是再也赌不起,输不得。
江行止本就该心如止水,顺风顺水。
……
“不要相信那些流言,”谢云书声音沉下来,他的眉眼压得很紧,脸上的表情格外严肃,这样显得他说的话极具说服力,“那不过是同学们开玩笑而已,江行止,你生物学得怎么样?”
江行止早在谢云书说第一句的时候就舒展了眉宇,听到后面他偏了下头,虽不知道谢云书为什么这么问他,还是回答:“还可以啊。”
“还可以是怎么可以?”
“从初二开始学,到高一,都是满分啊。”
很好,江·凡尔赛本赛,这点特质倒是跟前世如出一辙呢,谢云书有点安慰地想。
谢云书循循善诱道:“生物学告诉我们,人分男女,动物分公母,植物分雄雌,一男一女,一公一母,一雄一雌的结合才符合科学,才适应大自然规律,才是天造地设顺理成章!”
江行止惊呆了:“可是……”
“没有可是!一切违背人类生理和自然规律的行为都是耍流氓!”谢云书为了避免江行止被带歪也是拼了,连自己这个群体都diss上了,他义愤填膺,“那些流言太离谱了!太不道德了!简直是诋毁了我们男生之间纯洁的友谊,江行止,你千万不要相信,也不要记到心里去……”
正说着,上课铃响了。
谢云书看到远处长廊的拐角,政治老师抱着个保温杯,正慢慢悠悠往他们这边走。
他虚推了一下江行止的手臂:“你先回教室去,帮我跟老师说一声,我要晚到十分钟。”
“你去哪里?”江行止下意识问,追着他走。
谢云书却转身往楼下跑:“我去去就回,你帮我请假!别跟着我!”
他的
速度太快,转眼就没了身影,甩掉了江行止。
江行止愣愣的,一脸无法相信的失魂落魄。
他像个游魂一样飘回座位。
谢云书说的每个字,都跟钉子似的往他脑子里楔。
他好半天,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谢云书居然不喜欢男的。
原来谢云书是个直男。
江行止起初浑浑噩噩,觉得自己都完蛋了,谢云书不喜欢男的,那他要怎么办?
他总不能把自己变成个女的吧?
说起来,谢云书有阵子追一本小说追得如梦似幻废寝忘食,里面的男主就是个身高九尺,长发及腰,喜穿红裙,一开口就嘤嘤嘤的女装大佬!
江行止想到自己也要变成那个样子,背后“唰”得站立起一排寒毛,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但紧接着,他又忽然想到,不对啊!
现在的谢云书才十七岁,他在八年后来到自己身边,确确实实是喜欢自己的啊!
所以……江行止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谢云书这个小凯头1,现在根本还不知道他自己的性向,他还误以为自己是个直男!
江行止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自己现在要做的第一步是帮助谢云书发现他的性取向。
他脑子里迅速过滤出planabcdefg……
但是他一定要注意节奏,他不能太急切,否则可能会吓到谢云书,毕竟年少的谢云书心志各方面都还不成熟。
常年学习情绪管理和心理疏导的江行止深明这一点,他只能温水煮青蛙,慢慢得来。
江行止好发愁啊,如果谢云书要几年以后才开窍,自己岂不是要先憋死了。
他想亲亲谢云书的嘴唇,想知道那种感觉到底是不是像小说中描绘得那样甜蜜美好。
那必然是更甜蜜美好。
男孩子的嘴唇像果冻,亲起来一定甜甜软软的……
————
谢云书去校医务室买了治外伤的软膏,他撂江行止的那一下用了力,江小公子娇生惯养,不用药怕是吃不消。
他把软膏拿出来的时候江行止眼睛都亮了。
江行止卷起衬衫的袖子,露出小臂,尺骨茎突往上,整个手腕都红了一圈,因他的皮肤特别白,红出来的效果就更显惨烈。
江行止理所当然地把手臂横到谢云书桌上:“你帮我擦。”
“自己动手。”谢云书把软膏丢过去。
开玩笑,擦药这种事情多嗳眛,未成年小男生的神经敏感得就根麦穗上的尖尖儿一样,一点小小的细节都能让他们产生无穷无尽的遐想。
谢云书要杜绝一切把江行止带弯的可能!
江行止抿着嘴,舌尖顶了下腮帮子,因为他现在脸上有一点婴儿肥,右边脸颊就像个泡泡一样鼓了下。
他有点不满地说:“是你给我捏出来的啊!”
十六岁的少年变声期未过,鼓包包的脸看上去分外孩子气,明明是挺可爱的,却让谢云书看得额上青筋突突跳。
谢云书根本不知道江行止顶腮的小动作是跟他学来的,他只觉得江行止这个模样是要向“娘”的路子上走啊!
谢云书拍了下桌子,故意粗声粗气:“大老爷们好好说话,不要矫情!”
给我直棱起来!
……
学校里规律的时间如流水趟过,谢云书很快就适应身边多了一个少年版的江行止。
谢云书毕竟已经沧桑两世,不论江行止,裴寂,还是姚湛,在他眼里都是十六、七岁,花一般年纪,青青草木一般旺盛的孩子。
他们都曾是天之骄子,被命运厚爱过,也被命运苛待过。
所以我来了。
谢云书并不妄想做救世主,但他想让这些本就应该得到幸福的孩子们余生安好。
“这节课我们做个卷子啊,”数学老师徐国超走进来,开口打断了谢云书的思绪,他用手指蘸了蘸唾沫,一边数卷子一边说,“算是对你们这周的学习做个检测,大家都独|立完成,不要看别人的。”
谢云书跟大家一样开始收拾桌面,放了个草稿本在下面垫着,然后他打开文具袋——
空空如也。
他买了那么多支笔,要考试了,居然一支都没有了!
谢云书深吸一口气,他半侧过身,从这个角度,他可以同时质问两位嫌疑犯:“你俩谁拿光了我的笔?”
“他!”两根笔直的手指互相指着对方,江行止和裴寂互瞪。
我错了,真的。
谢云书托额。
花儿少年?天之骄子?青青草木一样旺盛的孩子?
你们就是猴子请来的逗比。
这天徐国超收完卷子,说了声:“下课!”
你俊杰:“起立!”
所有学生站了起来:“老师再见!老师中秋节快乐!”
徐国超笑道:“再见,中秋节快乐!”
今天是中秋节,也是谢云书心心念念的张学友演唱会的第一天。
ready?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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