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宋栩之醉得越发沉了, 酒精混进血液里,流淌进他的四肢百骸,一点点将他的意识抽离。安澄试着在他耳边喊他, 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安澄, 昏昏沉沉的, 嘴里不清不楚地喃喃低语。
安澄见状,转身面对了旁边的两名保安:“麻烦你们可不可以帮我把他抬到车上?”
两名保安二话不说, 抬着宋栩之就往出走。而一旁的经理大约察觉到宋栩之的来头不小,于是默默地跟在身后。
到了停车场,趁着保安往车上放人的时候,经理趁机走到安澄身边,诚惶诚恐地开口问道:“刚才是我没见识, 怠慢了您二位。可否将这位先生的尊姓大名告诉我, 下次如果再遇见了,我也好向他赔罪。”
安澄知道他的用意,也没难为他:“他是壹新集团的总裁, 宋栩之。”说完, 坐进车里,转眼便消失在对方的视野中。
从酒吧回家不过十多分钟, 可安澄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漫长。她一边开车,一边思考, 思考该如何将孩子的事情和他解释清楚,然而思考到了最后, 心里却是纷乱如麻——感觉想说得太多,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怀着这样的愁绪,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宋栩之扶进家门,放在了床上。
侧眼看见宋栩之手背上沾着血迹, 她不禁吓了一跳,连忙端了一盆温水来,她拧了毛巾,小心地给对方擦拭。擦拭到最后,她险些落下泪来。
依旧是那样一双漂亮的一双手,骨节分明,却已然显出衰老的痕迹——皮肤薄得像纸,显出微微的细纹,淡青色的血管透过皮肤,枝枝叉叉散布开来。
的确,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年。五年前的他们还年轻,五年后却已然步入中年。
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五年,哪里经得起这样浪费。
可宋栩之偏偏就是这样浪费了,一心一意地等待安澄回来。
你知道在绝望中等待一个人的滋味吗?
安澄的耳畔再次回荡起宋栩之的那句话。她将毛巾扔进水盆里,转身面对窗口,望着窗下那片银白色的月光静静发呆。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自己这样平凡普通的一个人,怎么配得上他这样孤注一掷的爱。原以为离开是一种成全,避免让对方为难,哪知恰恰是这样自以为是的“通情达理”,才害得对方这些年始终与痛苦相伴。
安澄简直悔恨难当,她暗暗在心里剖析过往,分析造成这种局面的真正原因,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要怪就怪自己太过自卑,看低了宋栩之的感情。拿无情当洒脱,拿肤浅当成熟。
手指蹭过宋栩之温暖的发根,安澄轻轻柔柔地俯下身,靠在他胸膛上,耳朵紧贴在他的心脏的位置。他的心脏跳得平稳而有力,令安澄不由自主地落下一滴泪来:“对不起。”她声音很轻,是在喃喃自语:“真的对不起。”
宋栩之这厢醉得天昏地暗,少不了要呕吐,安澄怕他呛着自己,一晚上没敢休息,及至天明时分,才歪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过去。
睡也是浅眠,不敢放下心来呼呼大睡。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察觉到身边有动静,安澄突然睁开眼睛,意外与宋栩之四目相对了。
宋栩之站在旁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扣子只系了最下面的两颗,露出胸口处微微起伏的肌肉曲线。看见安澄醒来,他仿佛是不知所措似的,连忙移开视线,左顾右盼着问道:“我想找点水喝。”
安澄穿上拖鞋,打开橱柜,调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给他。
水递到他手里,安澄转身自顾自地去拧蜂蜜盖子,刚预备伸手将蜂蜜放回原处时,听见他忽然开口道:“对不起。”
安澄回头看向他,就见他低着头站在原地,头发散乱地挡在眼前,整个人几乎显得有些落魄。
“我昨天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胡乱用手搓了把脸,努力使自己清醒起来:“是我太自私了。”
安澄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宋栩之脸色苍白,唯有唇色殷红。含羞带愧地垂下眼帘,他唇边浮出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没有人比我更能体会孤身在外的感受,更何况是国外,人生地不熟的,难免遇到困难。所以……能有个人在身边护着你,其实是一件好事。”
安澄怔怔地凝视着他,凝视到了最后,突然背过身子,双手狠狠地把在桌沿儿上。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手背上暴起三条筋骨,长长的一路延伸至手腕。
“阿澄?”
安澄恍若未闻。
宋栩之转而走到她身边。见她依旧是不言不动,于是强势伸手扳过她的脸。这一扳之下,他看见了安澄通红的眼眶,以及下巴上坠着几滴降落未落的泪珠。
宋栩之心头一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安澄斜出目光与他对视,只见他幽幽地注视着自己,双眼含情,好似一汪风光旖旎的湖水,引诱自己坠入其中。
见安澄迟迟不肯开口,宋栩之不禁又叹了口气:“我到底是哪里不对,你告诉我,我向你道歉。”
“值得吗?”安澄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我值得你这样退让吗?”
宋栩之沉下眉心,严肃而郑重地回答道:“这不是退让,我既然要定了你,当然要接受你的全部。”
安澄眨巴了几下眼睛,俯身将额头抵在他肩上:“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宋栩之不明白这句话的来由,但也并不打算深究。他紧紧地将安澄抱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问道:“那现在……我们能和好了吗?”
安澄点了点头。
宋栩之随即侧头,本能地想去亲吻安澄。然而在亲吻的前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昨夜喝了酒,身上的味道并不美妙,于是强行压下身心的躁动,末了只在安澄的脸颊上落下一枚轻吻:“我先去洗澡。”
“好。”安澄说着,转身替他取来一条干净浴巾。
趁着宋栩之去浴室洗澡的同时,安澄坐去沙发上,拨了一通国际长途电话,联系到了当初生下安屿的那家医院,问对方要来安屿的出生证明以及各项资料。
获取资料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安澄打算三天之后,再将事情的始末告知宋栩之。
尽管宋栩之刚才的一言一行足以令人意乱情迷,安澄恨不得立刻拔掉那根梗在他心头的“刺”。但是,回想这件事发生的始末,安澄在思考那“告密者”用意的同时,不禁生出些许顾虑——自己当初怀孕的时间确实太巧,直到出了国才发现安屿的存在。再加上安屿因为身体原因,看着的确要比同龄孩子小些,很容易让人怀疑安屿的真正身份。
安澄不想自己遭受任何诽谤,更不允许儿子被外界编排。
诚然,宋栩之一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绝不会怀疑自己的话,但是他既然肯给自己十足的信任,那么自己是否也该主动扫清他的所有疑虑。
有些事情无关结果,而是在于态度。
更何况,安屿对宋栩之来讲将是个惊喜,比起随口一提,安澄更想在更合适的时间告诉他一切。
正好,三天后就是宋栩之的生日,安澄曾经向他承诺过自己永远不缺席他的生日,然而现实是她偏偏缺席了五年。
无法追回的遗憾,该用自己最珍爱的东西去弥补。
忽然,宋栩之的手机铃声响起。安澄拿着他的手机走到浴室门边:“栩之,你电话响了。”
宋栩之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谁的?”
安澄看了一眼屏幕:“袁朗。”
“你替我接吧。”
安澄犹豫了一下,随即按下接听键。还未等她出声,听筒里已然传来袁朗兴冲冲的声音:“喂老宋,怎么样啊?你昨晚得手了吗?跟安澄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
安澄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袁朗,真有你的啊,我让你帮忙你不帮,看来是故意的。”
“卧槽——”袁朗发出了声不那么文雅的感叹,随后笑嘻嘻地解释道:“安澄啊,怎么是你接的电话,不过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没有坏心的,我这都是为了给你俩助攻。”
“好吧,那谢谢你。”
“呦呵,听你这口风,你俩这是……有好事儿?”
安澄回头朝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的回答道:“算是吧。”
电话那端“啪”地发出一声脆响,不知道他是拍了一下什么东西:“太好了!老宋可算是熬到头了,你是没见过他为你发疯的样子有多吓人。”
安澄一蹙眉:“发疯?”
“可不嘛,老宋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这手机号是怎么保留下来的?”
安澄如实作答:“不是我回国之后买回来的吗?”
袁朗轻嗤一声:“当然不是。你这号当初刚一注销,他就给买回来了。有几回我们几个哥们儿在一起喝酒,喝多的时候,我们几个还嗨着呢,他却一个人默默蹲去墙角打电话,说话的时候思路还挺清晰。我刚开始以为他是在跟谁聊天呢,后来仔细一听,发现他嘴里喊的是你的名字。我以为你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听了几次才发现这事儿不对,后来干脆拿过他手机一看,发现所有电话全都打语音信箱去了,合着他一直是在自言自语。你说这算不算发疯?”
仿佛一记重锤砸在安澄的脑门儿上,安澄忽然没了声音。
另一端的袁朗半天听不见声音,终于察觉到了安澄异样。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一改玩世不恭的态度,很认真地建议道:“你可以去查查语音信箱,那些留言估计都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小可爱们都在等认亲大戏,相信我,再等等,后面会有更好的时机,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