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永远的奥古斯都76
利维娅跟随卢修斯·安东尼乌斯拐进广场附近的小巷, 此处街道过窄，仅可供一车一人并排通行。为了避免噪音纷扰，沿街民房连窗户洞都没打。
走到小巷尽头, 众人捏住鼻子，跨过一滩肮脏的水洼, 走近一栋简陋的四层房屋。
这里是粮食商的行会。
运粮卖粮利润极低, 谷物的重量又大, 这群商人做的向来是吃力不讨好的生意。若是做葡萄酒或橄榄油买卖，同等重量，至少能赚七倍以上, 可这种赚钱的好生意怎会轮到普通人做？
罗马权贵庄园遍布意大利，他们放弃了谷物，种植的都是葡萄橄榄这类经济作物，垄断了相关交易。
现在, 罗马的粮食主要靠进口。
粮食商往返于各国、各行省、各地区，从阿非利加到埃及, 从那不勒斯到罗马，尽管生活不易, 但他们精打细算，互相扶持, 与流民强盗斗智斗勇, 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十二年，粮商头目在罗马建立行会，崇拜着专门的保护神。行会成立两年后，据说还换了一次头目。
虽然没有闹过什么大事，但只要手持武器住在城中，这群粮商就有潜在的隐患。
凯撒有意派卢修斯先收缴他们的武器, 再签订协议，给点好处作为交换。此外，他还制定了计划，五年时间内逐步将全境粮食交易收归国家管控。
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虽说军队能压制一切，但若强行剥夺粮商权利，粮商极有可能联合其他行会反抗——各行各业的商人四处捣乱，是一件令统治者头疼的事，反对凯撒的元老也会抓住时机，背地里搞小动作。
卢修斯接了任务，信誓旦旦向凯撒保证，一定会尊重商人的权利。
这一路上，在利维娅面，他却将这群粮商称为“桀骜不驯的刁民”，比骨头还难啃。
他显然不太认同凯撒相对温和的处理方式。武器是一定要收缴的，至于协议凭什么要给好处？这不是助长他们的威风吗？
“倘若这些家伙不肯听话，我一定会让他
们尝到苦头，”他在路上不停强调，“对于生活在底层的玩意，是讲不通道理的，只有棍棒才能叫他们听话！”
卢修斯命仆从上去叩门，很快，便有人出来迎接。
“安东尼乌斯阁下，您来晚了，”开门的是一个样貌俊俏的年轻男子，鼻子直得跟雕像一样，可他说出的话却不那么讨喜，“叔叔等了您很久。”
“你们这太偏僻了，正常人谁能找到地方？”卢修斯的态度很不耐烦，他与兄长的母亲来自尤里乌斯氏族，若不是为了凯撒，他何必屈尊光顾此等肮脏之地？
行会的粮商凭什么如此猖狂？
“凯撒阁下让我来收缴武器，所以，赶紧把棍棒刀剑一律交出来，否则哼，没人想看着这栋屋子被士兵夷为平地吧？”卢修斯威胁道。
“您口中的士兵在哪里呢？我看您身后只有几个护卫。”年轻人不卑不亢。
“交出武器，这是独/裁官的命令，你们怎有胆子违抗？”卢修斯寸步不让。
“是吗？可您有权利侵犯公民财产吗？我想，即使是凯撒阁下站在此处，也不敢这样公然违反法律吧。”年轻人据理力争。
说到此处，十几个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手里握着短剑或长棍，皆面色阴沉，将利维娅等人围住。
“你们想怎么样？我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别想逃掉。”虽然鼻子上悬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可卢修斯打过仗，在沙场上勇猛过人，能以一敌十，丝毫不怕这些。
“既然凯撒阁下要收缴武器，那就让他自己来吧，即使是独/裁官，也不能这样不讲道理！我们宁愿死在他剑下，也不能让他抢走半块铁！”年轻人态度比对方还要强硬几分。
“好啊，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就是想见见血，那好，我就陪你们——”卢修斯也从袍中抽出短剑。
“不是‘抢’，是交易。”剑拔弩张之际，利维娅开口了。
卢修斯猛然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早知道自己就不应该把这个拖累带来！半点忙都帮
不上，整个人跟没有脊梁骨一样，别人一亮武器，居然立刻服软了。
凯撒到底在想什么？居然让自己提点这个十四岁的小共和派！
“交易？”楼梯处出现一道身影，下楼之人年近四十，样貌与那个英俊的年轻人有三四分相似。
他就是粮商行会的首领。
“你们在干什么？怎可对客人如此无礼？还不把手里的家伙扔掉！”男子斥责众人。
一小部分人将刀剑棍棒丢到了地上，其余的人转头看向之领头的年轻人。
见他依旧握着武器，他们竟也不肯妥协，依旧用刀尖指着卢修斯等人。
年轻人不太赞同男子的决定，开口说道：“叔叔，我们应该将这两位绑起来，用他们跟凯撒阁下谈条件。”
男人的面色立刻沉了下去：“胡闹！若得罪凯撒阁下，我们今后该如何在罗马立足？”
侄子还想辩解，叔叔俯下身，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别任性，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被害死的？”
一提起“父亲”，侄子的眼中迸发出愤怒的火光，仇恨的情绪即将爆发，却又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咣当”一声，短剑落地，年轻人妥协了。
随后是一阵金属砸地的声音，行会众人纷纷放弃了武器。
“既然所有人都冷静下来了，我们坐下来谈谈吧，”叔叔对卢修斯做出请的手势，引他来到一张桌子旁，“我侄儿年纪小，如果冒犯了您，我代他向您道歉。”
“小孩子到底有多烦人，我深有同感。”卢修斯“哼”了一声，拉出一张木椅子，气乎乎坐下了，还不忘影射一旁的两个年轻人。
“要我说，孩子们就不应该留在这里。大人议事，他们总想掺合几脚，但坏事的往往就是这些自以为是的小家伙。”他抬头看了一眼利维娅，补充道。
提洛忧心忡忡，转头望了一眼小主人，刚想代她出言辩驳，被女孩用胳膊肘制止了。
按照卢修斯的想法，话都这样说了，小德鲁苏斯应该自觉离开，而不
是继续站在一边旁听！
可这蠢家伙似乎看不懂眼神，卢修斯眼睛都要抽筋了，她依旧一脸懵懂站在原地。
这个小共和派！凯撒为什么要把这个麻烦精扔给他！协议的内容，不可让小德鲁苏斯听到，万一“他”背地里使坏怎么办？
“你先回去休息吧，”卢修斯忍无可忍，终于决定开口驱赶利维娅，“你也看到了，这里不安全，有我就够了。”
当着行会首领的面，对“自己人”说话不能太难听，否则外人会嘲笑他，说什么凯撒的人只会内讧。
“可是，”没想到，利维娅腼腆一笑，“是您带着我来这里的呀，我怎能抛下您，独自一个人离去呢？”
你就是个累赘，走了才好呢！卢修斯在心里大骂。
“那你到门口等着吧，要是听见屋里有动静，你就跑。”他态度强硬，就是不肯让利维娅旁听。
“我的好孩子，你陪这位小客人出去逛逛吧。”行会首领笑着对侄子说。
年轻人很听叔叔的话，他垂下双眸，请利维娅与自己一同出去。
“我的秘书能留在这里吗？”她刚朝门的方向迈了一步，突然回头。
“我只能保证我自己的安全，无法保证他的。”卢修斯的话饱含威胁——倘若提洛留下旁听，被杀掉也不是不可能。
“好吧，那我先出去了。”利维娅跟随年轻人走出了建筑。
刚推开门，街尾处似乎有水溅起的声音，女孩猛然转头，只见之跨过的水洼表面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推门动静太大，竟然把野猫吓跑了。”利维娅调侃了一句。
“呵呵。”年轻人勉强笑了一声捧场。
“你不喜欢凯撒？”女孩问。
年轻人面无表情，侧头与她对视了一眼——这问题问的，凯撒一手遮天，他敢直接回答“不喜欢”吗？
“你叔叔有儿子吗？”利维娅不停挑起尴尬的对话。
“没有。”
“那你就是下一届首领了？”
“或许吧。”年轻人回答。
“我是盖乌斯·利维·德鲁苏斯，你
叫什么名字？”女孩不依不挠。
“维比乌斯·辛纳塔。”
她问什么，他答什么，一句话也不多答。
“你叔叔是大辛纳塔，你是小辛纳塔，你父亲呢？还是大辛纳塔？好像听起来有点怪。”
“随您怎么叫，您高兴就好。”小辛纳塔并不热情。
“你叔叔议事，竟不让你参与呢！看来，他并没有那么想让你继承首领之位呀。”
“您也在外面。”年轻人反驳了一句。
“他可不是我叔叔，我不吃他家麦子。你呢，你吃你叔叔家麦子吗？”
“不。”小辛纳塔压下心中不耐，回答道。
“真的吗？我不信。”真好，仿佛回到了与屋大维斗嘴的时光。
“你吃多了麦子，你叔叔不高兴了。”
这天真的聊不下去了，小辛纳塔对朱庇特发誓，再也不接她的话了。
突然，屋中传出一阵稀里哗啦声，接着是家具翻倒的声音，宛如晴天惊雷，打破了二人尴尬的气氛。
“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呀？赶着火化家人？”利维娅不慌不忙，看着小辛纳塔心急火燎撞开木门。
眼一片狼籍，十几个行会的人全部被撂倒在地。卢修斯的护卫也倒了，抽搐着翻起了白眼。
而这位安东尼乌斯家的幼子仍旧威风凛凛，举起一把椅子就要往大辛纳塔身上砸。
小辛纳塔猛地扑上去，吊在张牙舞爪的卢修斯身上，被对方带着狠狠撞了好几次墙壁，疼得咬牙切齿，却一声也没吭。
叔叔大辛纳塔蜷缩在墙角，浑身发软，手颤抖着指向暴怒的卢修斯，嘴唇上下开合，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卢修斯松了手，椅子飞出，大辛纳塔往旁边一滚，险些被砸中。
“多大的人，吵不过，就打起来了？”利维娅终于开了口，刚说完，突然脚上发狠，踹了一脚卢修斯翻白眼的护卫，“不想打架就不打，健全的人，躺在地上装什么死，赶紧起来拉住你家主人。”
“交易取消！告诉凯撒阁下，除非他亲自来谈，否则我们永
不妥协！”大辛纳塔叫道。
“你不讲道理！”卢修斯宛如一只棕熊，挥掌就朝大辛纳塔拍去。
小辛纳塔拼不过力气，为了救叔叔，对准对方的肩膀，跳上去咬了一口。
“你敢伤我？”卢修斯吃痛，转过身大吼。
“没破皮呢，你自己看！”气势不能输，小辛纳塔也开始吼。
卢修斯撩/下丘尼卡的领子一瞧，果然没破皮，力道把控简直太完美了。
“你们给我等着！”他推开来搀扶的护卫，恶狠狠环顾一周，仿佛要记住每一个得罪自己的人的样貌，最后跺着脚冲出了房子。
“发生什么事了？”利维娅问行会的人。
“请您离开吧！这里不欢迎无礼之人！”大辛纳塔对她下了逐客令。
“我只是想问，安东尼乌斯阁下对你们说了什么？”她偏不立刻离开。
“他强迫我们签定协议，否则就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大辛纳塔悲愤交加。
“强盗！流氓！”有人喊。
“厚颜无耻！”
“谁妥协谁是狗！”
“真的吗？真是太过分了！”利维娅小脸煞白，心里却没这样想——比想象中要好一点，之要不是她圆场，卢修斯·安东尼乌斯压根就没打算签协议呢。
她回头看了一眼小辛纳塔，见他低着头，捂住了撞出淤青的胳膊，什么话也没说。
“告辞。”
若想推断出真相，她不能只听一面之辞，还得回去问问卢修斯和他的护卫。
为什么凯撒给她安排了那么不省心的家伙，比小孩子还爱闯祸？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不愧是你，跟我一样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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