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永远的奥古斯都66
听到甥孙奇怪的话语, 凯撒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表现出侧耳倾听的意向。
“哦？再过分，能比当年元老院逼我解散军队过分吗？”见屋大维低着头, 大统领以为对方心里紧张, 居然打了个岔缓解气氛。
凯撒认为，虽然他这位甥孙天资聪颖，勇气可嘉, 但性格太温和，面对长辈时过于谦和懂礼了，跟自己小时候的性子完全相反。
有些时候, 想要镇住下面的人，光谦逊可不够。
幸好, 这孩子现在还小，十八岁都没到, 离进元老院的标准年龄还差十二三岁。在这期间，他会耐心提点盖乌斯·屋大维, 等对方三十多岁，正好可以接替老去的自己。
“如果我提了，您不会怪我吧？”少年似乎非常想得到一个保证。
“尽管告诉我，亲爱的盖乌斯, 你是好孩子，我必不会怪你。”凯撒的态度极为亲切, 谁敢相信, 这位自信又和蔼的中年男人在几天前刚刚下达过屠杀庞培余党的命令？
“凯撒阁下, ”屋大维抬头望向长辈，蓝眸中的孺慕无比真切，“家父为我留下一些黄金与田产, 我想变卖绝大部分，为您分担重负。”
“不必，我早年欠下的外债，从高卢归来后就还清了。”凯撒一开始没懂他说的“重负”是什么，甚至还短暂回忆了一下先前的经历。
“舅公，我口中的‘重负’，并非您早年竞选欠下的债款，而是诞生于最近。”少年否定道。
“最近？我的军队昨日刚刚收缴科尔多瓦城金库，有何欠债之忧？”凯撒摇头，敏锐如他，心里已隐隐察觉出这名晚辈似乎很有想法。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远好过躺在祖上的荫蔽下享乐睡大觉。
“我愿用我的钱财，换取您仁慈的名声，为您分忧解难。”屋大维没有继续解释，他语气诚恳，直截了当提出诉求。
凯撒沉默了，他只是略微沉思片刻，便差不多领悟了少年此举的用意。
大统领没说话，他黑曜石般的目光仿佛一道利剑，意欲穿透
面前这双冰蓝的美丽双眸，洞悉眼睛主人心中的意图。
少年同样没有继续说下去，面对这位罗马有史以来最有权势、经历最为传奇的男人的审视，他坦荡而坚定，没有避开压迫力极强的视线，更没有半分胆怯与不安。
如今接近暮春时节，夜风温和，携来一缕鲜花的清香。这香风还未到达二人身边，便感知到周围接近凝固的空气，立刻刹住了脚步。
“你知道，我凯撒从不乱用亲近之人的钱，更不会花晚辈的钱，”独/裁官的表情阴晴难辨，说话时的语气也不复原先那样和蔼，“你为何想赏赐那些科尔多瓦居民？我不追究他们的罪责，已是最大的仁慈。”
“舅公，我并非替科尔多瓦人求情，更不想为他们求赏赐，”屋大维没有动摇自己的决心，“而是为了那群西班牙战俘。”
“现在我明白你说的是谁了，”凯撒不打算表现宽容与理解，“我若不处罚与罗马做对的人，今后还会有更多人响应号召，入伍反叛。”
“您说得没错，这些战俘的确应该受到处罚，”少年丝毫不否认这一点，“他们投靠不该投靠的人，无论被迫还是自愿，都不应逃脱沦为奴隶的惩罚。”
“没错，况且我已经答应我的士兵，把这些战俘赏给他们当奴隶。身为主帅，怎能言而无信？”凯撒挥动左手，赶走了一只扑棱翅膀的大飞蛾。
“惩罚他们的是罗马，而拯救他们的，”屋大维的眼睛明澈得像凌驾于阿尔卑斯山脉之上的天空，“是凯撒。”
“永远是凯撒。”他强调了一遍。
“照你这样说，我反倒成了大好人了。”凯撒的语气缓和了些许，黑眸中似藏有笑意，他走到指挥所旁的一棵绿树边，揪下一片橄榄树叶。
西班牙的橄榄叶和罗马的橄榄叶没有任何区别。
“惩罚与宽恕是一块硬币的两面，仁慈与严厉同样如此，您是仁君，也是征服者。”少年深知如何顺着竿子往上爬，他说的话听起来逻辑很对。
“罗马若要征服世界，不
可放弃暴力，也不能依靠暴力。”当屋大维说出这句话时，大统领丢下树叶，将目光投向态度恭敬的晚辈。
“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黑夜之中，没人能看清凯撒的神情。
“战俘大多数是被强行拉去打仗的，他们当中，不乏有人怀有特殊才能，可协助罗马人统治行省，”屋大维说，“或者，协助您统治罗马。”
听到晚辈说出如此违背共和理念的话语，凯撒却没有制止。他的确准备从西班牙行省选一部分当地人当罗马元老，协助他管理疆土，制衡元老院。
能力远胜于血统，凯撒很坚持这一点。未来，无论那群旧共和派有什么反对意见，他都不会动摇改革元老院的决心。
他是凯撒，没有必要对自己的野心遮遮掩掩。
“士兵回去卖掉战俘，买家是罗马某一个元老，或是某一家有钱人，而您若出钱买下士兵手里的战俘，出价高于市价，士兵将会永远感激您，”少年继续说，“这才是我真正向您求的仁慈啊。”
大统领双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在他做出答复之前，屋大维都没有出声打扰。
“既然你父亲留了一笔遗产，就不要整日乱花，知道了么？”凯撒没有表示同意年轻人的请求，反而批评对方不珍惜财产，只是态度似乎有些轻飘飘的，“以后用钱的场合多得很。”
“你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舅公，”少年十分乖巧，“我向您发誓。”
“发誓就不必了，别在我面前搞这一套，”凯撒挥动左手，做出驱赶的姿势，“走走走，我还有事情忙。”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舅公再见！”
看着年轻而挺拔的身影渐渐模糊于灯火光影之间，凯撒向后退了几步，背部缓缓靠上了一根笔直树干。
时间过了很久，大概足够他回忆大半辈子那么久，直到忠心的家奴终于找到他，请他回去洗漱，凯撒这才返回指挥所。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完成，未来的明天还有更多事务等
待他处理，他必须保存足够的精力去应对。
第二日，利维娅早晨刚吃完饭，就听见卢瑞娜向她汇报军中颁布的新诏令。
凯撒向士兵许下诺言，花高出奴隶市价三倍的重金向受赏者买下战俘，回罗马后兑现承诺。
军队沸腾了，人人狂喜，情绪高涨，高呼“凯撒万岁”。有人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甚至冲到指挥所旁，将这位大统领比作神明，发誓至死也要为他效力。
利维娅不由想到很久之前她听长辈们聊天得到的一条见闻——凯撒经常故意问下属借钱，碍于面子，下属不得不借。
这样一来，想要这笔钱能重新回到自己手中，必须保证欠债者好好活着。于是，这些人便努力保护凯撒不受伤害。
今日之事，不知是不是也出自这样的考量呢
用完早餐，女孩计划出帐篷蹓跶消食，万万没想到，蹓跶着就不知不觉走到了某人的帐篷前。
听到脚步声，狄奥梅德斯警觉拉开帐篷帘子，见是利维娅主仆来了，立刻把帘子闭上了。
“这么迟了，你家主人还没起床吗？”卢瑞娜极其狗腿，出言挑衅。
“胡说八道，小主人怎么可能那么懒？”狄奥梅德斯“哗啦”拉开帐帘，露出一张愤怒的脸，努力维护主人的好形象。
“他在做什么？”女奴借机拽住布帘，不让对方再拉上。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狄奥梅德斯朝相反方向拉帘子，没想到卢瑞娜力气太大，他根本无法夺回布帘的控制权。
“不要多管闲事，主人忙着呢，你赶快松手！”他低声训斥。
“狄奥梅德斯，让她们进来。”帐内传来一道年轻悦耳的声音，正是主人屋大维。
见利维娅应邀走进帐篷，狄奥梅德斯站在边上敢怒不敢言。
少年坐在书案边，对面的地上半跪着一位壮汉。
“怎么了？”女孩用眼神询问屋大维。
“他叫卡卡提奥，西班牙战俘的头领。卡卡提奥，你
面前这位是马库斯·利维·德鲁苏斯·克劳狄亚努斯之子盖乌斯·利维·德鲁苏斯。”少年将壮汉卡卡提奥介绍给利维娅，又将利维娅介绍给卡卡提奥。
“你们二人是不是”见到男人毕恭毕敬的态度，一个猜想在她心中成型。
“正如你想的那样，”屋大维丝毫没有保留，“战俘能获得自由，是因为我。”
“你昨日跟凯撒求情？他怎么同意你的，说来听听？”利维娅找了个位置坐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少年反问。
“啊，那你就别说了。”女孩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将手肘搭在书案上，撑起下巴斜了他一眼。
“我对凯撒说，能不能——”
“别说了，我不想知道。”她明白，斗嘴必须意志坚定，否则一不留神就会掉进对方故意下的圈套。
“那你什么时候想知道？”
“你很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想知道？”很好，从句套从句，二人的唇枪舌剑一定能为拉丁句法的发展做出杰出贡献。
“的确。”少年难得顺着她的意思接话。
“想知道？我偏不说！”利维娅高举胜利大旗。不过，这真的能算胜利吗？毕竟她最初只是想知道对方究竟跟凯撒说了什么。
“好，既然你现在不愿意听，我就以后再告诉你，我昨日是怎么说服舅公的。”屋大维很有耐心。
白日，两名年轻人帮着军中财务官分担事务，晚上窝在帐篷里掷骰子，利维娅依旧一败涂地。
第二日，在凯撒的带领下，军团向东行进，准备逐个收复西班牙城市。
听说科尔多瓦被攻下，沿途城市大多派使者摆放罗马军团，向凯撒祈求原谅。大军横扫一切，个别不听话的城市也遭受了惩罚。
第四日，庞培长子格涅乌斯逃亡途中受了重伤，最终死去，首级被投降者送到了凯撒面前。
庞培次子塞克斯图斯依旧下落不明。
过了十天，军队行至萨贡托城——利维娅与屋
大维最初呆过的城市。
大军驻扎在城池五罗马里之外，傍晚，居然有三四个人骑着马向大军奔来。
“那几人来路不明，先抓住他们，再向凯撒阁下汇报！”
接到侦察兵的报告，骑兵队长下达命令，让士兵前去捉拿来者。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后一个故事写二战德国有人看吗？男主贵族那种
最近演讲在搞这个主题，也可以连带魏玛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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