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陈燃不是第一次见到夏阳曦哭，也不是在今年冬天才遇到她。
唯一相似的一点是，陈燃与她所有的相遇瞬间都发生在冬天。
在夏阳曦讨厌的冬天里，她曾单方面与陈燃在数次里相识又相忘。
大雪压弯青枝，北风席卷薄云。
陈燃今天下午有一节物理辅导课要去新华路上，来之前看雪势不大便骑了山地车，谁知骑到半路雪势加大，纷飞扬扬的雪花落到地上又很快融化不见。
陈燃没带帽子，头发覆上了一层白雪。
他拐了个弯刹车停下后抖了抖头上已经凝成冰霜的雪，再抬头时看到对面小学门口站着一个人。
小姑娘看起来很冷，一直在不停的搓手哈气，时不时还跺跺脚让自己身体暖和起来。
这么冷的雪天，周末小学又不上学，怎么还会有人在学校大门口等人？
陈燃只是奇怪，他很快把视线收了回来，转身进入了大楼里。
好巧不巧，他所在的教室里窗户直对着对面的小学大门口。
两次课间的空当，他本想看看外面雪势有没有变小，但每次都会看到一直等在学校门口的小姑娘。
雪势不见小，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漆黑的油柏路也变的雪白，来往的车辆因为大雪天堵车不停的在鸣笛。
最后老师也怕雪天路不好走，难得让他们这群高三生提前下了课。
陈燃再下楼时天色已渐渐变暗，周围路灯早就亮了起来，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粒砸到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
周围同伴与陈燃挥手告别，临走前嘴里还抱怨着破天气。
陈燃将车子开锁，戴上手套准备骑车离开，在蹬上车子的那一秒，他又转头看了眼小学大门口前由站着改为蹲着的女生。
小姑娘穿着一身白色羽绒服，落在身上的白雪与她融为一体。
陈燃眯了眯眼，最终还是鬼迷心窍的把车子停在了一边。
他自诩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但许多年后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在那天下午对一个在雪地里的小姑娘心软。
陈燃踏雪走上前，才发现小姑娘正蹲在地上哭。
他恍然：原来是遇到了伤心事，才会一直傻站在外面不回家。
细小的哭声传到陈燃耳朵里，他从背包里找到一包卫生纸递给了她。
“擦擦吧，别难过了。”陈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陌生哭泣的小姑娘。
面前的蹲着抽噎的小女孩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埋在膝盖处的头也抬了起来。
白嫩瘦小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珠，原本漂亮的眼睛也哭的红肿，长长的睫毛煽动着又滚下一行热泪，莹白的牙齿死死咬住嘴唇压抑着不哭出声音。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十四五岁的年龄，瘦瘦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雪地里，可怜的让人心疼。
她没接过面前男生递过来的纸巾，而是怯生生地道了声：“谢谢。”
寒风吹过阴沉的云朵，女孩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雪花成团的落在两人的头发上。
寒冷的天气让陈燃都有些受不住，更别说面前在外面站了一下午的小姑娘了。
陈燃看着面前哭花的一张脸，觉得有些面熟，但自己确实不认识跟她年纪相仿的人。
校门口亮起了澄黄的灯光，警卫室里的大爷打开窗户劝着傻愣着的两个人：“哎，快回家吧小姑娘，都等了一天了，再不回去家里人又要担心了。”
“每年这个时候都来这里等上一天，也不知道是等谁。”
大爷嘟嘟囔囔的声音在安静的寒冬傍晚显得尤为清晰。
陈燃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脖颈处的围巾摘了下来，递给了面前蓄着眼泪的小姑娘。
少年修长的手指搭在白色柔软的围巾上，眼眸里带着满满的心疼，温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曾不察觉的哄慰：“太冷了，戴上围巾，赶紧回家吧。”
原本是想劝她赶紧回家，谁知道小姑娘愣愣的接过围巾，强抑着的哭声变得撕心裂肺，成串的眼泪顺着腮边滑进脖颈处。
暖黄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少年的稍长的影子盖住了雪地里颤抖的身影。
陈燃无措的看着哭的更厉害的女孩，他张开手臂想要拥住冰冷的她。
太不礼貌了，他想。
两人的影子短暂相拥又很快分离。
握住围巾的手早就冻僵，她无助的问着面前的少年：“是不是以后都不会来看我了？”
“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不来见我了？”
“以后，都不会来看我了……”
夏阳曦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把手里的围巾还给了陈燃。
“谢谢。”
女孩强忍下哭腔，缓慢起身，迈着早就没了知觉的脚与陈燃擦身而过。
陈燃快步走上前，把手里带着自己体温的围巾塞给了她。
“拿着吧，路上冷，以后别等这么久了。”
陈燃没等她拒绝，直接转身骑车离开。
自然也没听到女孩喃喃的回答：“以后也不会再来等了。”
夏阳曦扭头看了眼校门口，一路走过来的脚印早就被茫茫大雪覆盖，善良的少年骑行离开的背影也被大雪冲刷不见。
不见来时路，亦不留去时情。
过往的一切都被这场大雪掩埋，就连那点儿渺茫的期盼也被风吹散。
她决定了，听从周芙清的建议，去锦城，不再惦念没结果的见面。
后来，陈燃就没再见过她。偶尔路过新华路时却总会回想起那晚哭的稀里哗啦的的小姑娘。
直到那年寒假他从锦大回来，跟周宇一群朋友聚到深夜。
周宇喝的烂醉，陈燃叫了代驾开车先把他送回家。
神志不清的周宇还不忘提醒他别敲家门，直接给他妹妹打电话。
“害怕叔叔阿姨骂还喝这么多酒。”陈燃有些没好气的拍了拍周宇的胳膊。
陈燃摁着周宇手指解开屏幕屏锁，找到最近通话里联系人——“小曦”。
电话被秒接，听筒里传来少女小声的声音：“喂，哥，你回来了？”
陈燃答应了一声，扶着周宇下滑的身体，言简意赅道：“你哥在门口。”
“噢噢噢，好的，我现在就开门。”夏阳曦挂了电话，轻手轻脚的打开门。
玄关处的几缕灯光从屋内漏了出来，门内的少女柔软的头发披散在肩膀，圆圆的杏眼里带着点儿倦意，身高长高了些，屋外零下气温窜进门内让她光着的脚趾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相逢却似曾相识。
夏阳曦看到周宇喝的烂醉的样子就有些生气，她眉头一皱，咬着牙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周宇！你长本事了！”
皱起眉毛的夏阳曦跟陈燃一年前碰到的眼熟小姑娘重合。
但还未等陈燃确认，夏阳曦就小心把周宇扶了过来，跟一年前一样看都没带看他一眼就道谢：“谢谢您了，师傅。还麻烦您把他送到门口。”
这是把他当成司机了？
“没事儿，不麻烦，顺手的事儿。”陈燃莞尔一笑。
“哎……”
陈燃又叫住了她，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
“怎么了？我哥没给您钱吗？”
夏阳曦艰难的扶住周宇，原本关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这次倒是看向了陈燃，只是陈燃的脸在暗处，她抬着头也有些看不清楚。
“没事儿，慢点儿，别摔了。”
他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算了，认不出来就算了。
只要没再哭就行。
陈燃莫名其妙冒出这个想法，可能真的是被那天哭的厉害的夏阳曦吓到了。
大二那年冬天周宇失恋，陈燃几次把周宇从酒吧捞出来送他回家，都是直接给夏阳曦打电话，但她每一次都会把陈燃当成司机师傅。
她是真没把陈燃看进眼里，要不怎么能一次都没认出他来。
夏阳曦认不出来，陈燃也不提醒，还觉得每次这样挺有意思，还有意无意地装成司机的说话语气，观察夏阳曦到底什么时候能发现不对劲。
陈燃还在周宇提起夏阳曦的时候不经意间打听过她小学在哪上的。
周宇随口一说：“就新华路那个小学，我妹跟我小学初中都是同一个，高中跑到外地去上了。”
“不过，”周宇只要提起自己这个妹妹就骄傲的很：“她成绩一直很好，没少受我的影响。”
“现在呢？”陈燃接着追问，“她是不是不经常回临市了？”
“对啊，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回来待几天，都没人在家里跟我斗嘴了。”周宇有些惆怅。
怪不得，平时去周宇家里都碰不到。
陈燃没再纠结，也没打算告诉周宇那年冬天哭的很惨夏阳曦。
他直觉那次哭的支离破碎的女孩是有个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
是他不小心在雪天撞破了这个秘密。
如果只有一次偶遇就算了，谁知道还会再次见到她。
这样看来，他倒是有些怀疑是夏阳曦故意认不出他来的。
直到他接到周宇的那个电话，自己抽身从酒局出来接她。
没有其他别的心思，就是单纯的想看看她现在长大了没有
自己在多年前的雪天给一个摇摇欲坠的花种子挡过风，见到过她最脆弱的一面；在多年后，他也想见到如玉的花朵绽放的姿态。
会对她很熟悉，会下意识的想去照顾她，会不自觉的把她放在心上当妹妹照顾，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于撞破秘密的补偿。
这样想，夏阳曦没认出他来反倒更能接受陈燃对她的照顾。
再然后，陈燃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完全长大，依旧会怕冷，会偷偷哭泣，只是强撑着不让他人发现，给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冰。
人前依旧明亮乖巧，私下里却冰冷封闭。
他好奇却不打算现在问，等时机成熟再慢慢了解。
在关于这件事上，陈燃有种莫名的坚持和信心。
冰天冻地的雪天里陈燃遇到了一个破碎不堪小姑娘，后来只要冬日下雪他都会想她。
本想是念念不忘的路人，没想到还会重逢。
“不喜欢冬天啊，”陈燃出神的看着蓄着眼泪的夏阳曦，“喜欢夏天的话。”
他想到了夏阳曦的微信名：summer。
原来是别有深意。
“以后就叫你夏夏，好不好……”
原本灿烂明媚的少女不应该被永远的困在那个阴沉的雪天。
这样，我每叫你一次，你都会开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