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考完试后，暑假便到了。
每逢夏天，越是接近七月十五的盂兰盆节，妖怪们便越是活跃。
西山院家最近很忙。自从加入的场一门后，登门拜访的委托人日渐增多，西山院家主整日奔波在外，比往年还要忙碌。
西山院祈音坐在走廊上，一边享受着女仆绫香为她扇风，一边吃着西瓜。
她小口咀嚼着，注视着庭院里正在喝茶打牌的几位叔叔，吞咽后若有所思地询问绫香：“父亲出门除妖了，叔叔们怎么不去呢？”
绫香闻言轻轻抬眸朝家主的几名兄弟看了一眼，低声回答：“大小姐忘了吗？几位大人都看不见妖怪。”
“我知道他们看不见妖怪，但至少也可以打个下手吧。难道连咒符和阵法都不能帮忙画？实在不行，充当苦力也比在家呆着要好吧。”
西山院祈音蹙眉不满，琥珀色的眼瞳将几位叔叔懒散的举止看在眼里，流露出一抹嫌恶，“要是叔叔们肯稍微上进一点，替父亲分忧，我们家也不至于投靠的场家。”
绫香轻手替祈音扇风，心中赞同，却不敢回应。
祈音又问道：“母亲呢？”
绫香回答：“回大小姐，夫人在和室插花。”
“又在插花……”祈音叹息，“所以这次父亲又是独自前去除妖的吗？”
不等绫香回答，她站起身来，仰望着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得靠我。”祈音抬步，头也不回地对绫香道，“我去仓库阅读书籍了，绫香，你去照顾母亲吧。”
“是。”
普通少女的暑假是怎么度过的，西山院祈音不知道。但她的暑假，只有读不完的古籍，画不完的咒符和除妖阵。
西山院家的仓库内拥有上千本关于妖怪的书籍和笔记，虽说大部分因保存不当难以阅读，但剩下的那些可以阅读的资料，对祈音而言已经是无法估价的宝藏了。
翻完一本祖先留下的除妖笔记，西山院祈音将泛黄的书页合上，目光忧伤地感慨。
怎么就这样了呢。
怎么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这样。
根据记载，西山院家曾经那样辉煌，为什么不过经过了几百年的时间，家里的人竟是连看见妖怪的天赋都没有了。
父亲有三个弟弟，除了二叔勉强能看见妖怪的残影外，三叔和四叔一点都看不见。
看不见也就罢了，还整日游手好闲，不是喝茶就是打牌，根本没把家族的荣耀放在心上。
他们是长辈，祈音深知这样下去不行，却没资格在他们面前说教。
到底是父亲的弟弟，是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父亲曾经隐晦地跟她提起过，若是叔叔们生在普通家庭还好，可既然生在西山院家，哪怕不走除妖这条路，身上所流淌着的除妖人血脉也会招来妖怪的仇恨。
所以，哪怕叔叔们没有妖力，父亲也必须庇护着他们。
…………
祈音拿起毛笔，沾上墨汁，抿紧唇在宣纸上绘制一个中级的除妖阵。
提笔，看着宣纸上不及格的阵图，祈音烦躁地将宣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后却发现仓库里的纸已经用完了。
再看看墨汁，也所剩无几了。
…………真是耗费得够快，明明上周才让家里的佣人补充过。
算了，就当是出去透透风好了。
她从仓库离开，扎起头发换上一身休闲服，从绫香那儿取过一些钱后，无视了在院子里玩耍的一群堂妹堂弟，离开了西山院家。
神奈川百货四楼的文具店里，西山院祈音站在专门贩卖纸张的货架前，陷入沉思。
好想要这一打牛皮纸……但是牛皮纸好贵。
只是练习初级和中级阵法图的话，普通的白纸就行了吧。
但白纸也分好多种……
祈音之前一直是让绫香购买的最高等的宣纸，从不考虑别的。
但由于她最近一直都在观察家中的收入和支出，在发现父亲冒着生命危险除妖所挣来得委托费竟远远不够家中的支出后，祈音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家里用钱的人太多，挣钱的人却太少，现在的西山院家，除了有得到的场家的支助外，也早就开始动用祖上留下的财产了。
父亲却从不告诉她这一点。一个人扛着一切，依旧把最好的都给她。
要不是她最近长大了意识到了不对劲，否则，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
叹了口气，西山院祈音在犹豫半天后，伸手拿下几包最便宜的白纸，又在众多墨汁品牌中选择了最便宜的一款。
全部放入篮子里后，难得出门购物的西山院祈音没有立刻回家，顺便又在文具店里逛了逛。
说起来，毛笔也差不多该买几只新的了，于是她又来到了卖笔的货架前。
没什么可选的，正准备拿几只最便宜的毛笔将就用，忽然发现旁边站着的顾客有些眼熟。
祈音眯眼一看，这不是立海大的风纪委员————真田弦一郎学长吗！？
“嗯？”敏锐察觉到少女的视线，正在专心考虑该买哪一款毛笔的真田弦一郎转过头来，蹙眉，“你是……”
被发现了。
西山院祈音只好扯出一个笑脸，点头打招呼，“学长好……”
“我记得你。”真田道，“你是那天违规佩戴首饰，被我发现后还不肯摘下来的同学。”
他说完，下意识将目光投放到祈音的手腕上，目光一聚：“今天也戴了。”
祈音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佛珠手链，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等等，自己在怕什么呀。
都放假了，又不在学校里，他还能再给自己记过不成？
“学长，虽然但是，我还是想要澄清一下。这个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佛珠，不是什么首饰。”
西山院祈音认真说道，“是辟邪护体的。”
“辟邪？迷信。”真田弦一郎板着脸，一身正气地说，“只要行得端，走得正，光明磊落做人，自然不惧怕妖魔鬼怪。”
西山院祈音：“…………”
迷信……
原来这个学长是这种类型吗？那就根本没法交流了。
西山院祈音揉了揉太阳穴，问：“所以，学长你不信这个世界上有妖怪存在？”
真田弦一郎颔首：“没错。”
“那如果我告诉你，你现在的肩膀上，就坐着一只呢？”
“什么？”
“学长你，不觉得最近肩膀很沉吗？”西山院祈音指着真田弦一郎肩膀上，一只长得傻乎乎的三眼妖怪，道，“是[懒怪]哦。”
真田：“…………”
真田弦一郎这两天的确觉得肩膀挺沉的，但他并不认为这和少女口中的妖怪有关。
无非是因为他最近为了准备县大会，过度练习挥拍，运动量超出负荷了。
“学长，需要我帮你袚除妖怪吗？”祈音问。
“胡言乱语。”性格古板的真田弦一郎蹙眉呵斥，“不要说谎。”
………………果然。
只要看不见，人类就不会相信自己的话。
西山院祈音在心中冷笑一声，既然不信她，那她就不帮他了。
开玩笑，怎么说也是份除妖工作，她还不想做白工呢。
不信算了。
西山院祈音哼了一声，伸手拿了几只毛笔，准备走人。
真田蹙眉：“等等。”
她回头：“干嘛？学长还有事？”
“上次的事情，是我不清楚情况，下不为例。”
真田弦一郎的视线停留在她手腕上的佛珠上，朝她点了点头，“传家之物，随身佩戴也是人之常情。上次的记过，等开学后我会帮你在档案上去除的。”
“诶？”祈音眨了眨眼，“真的？”
“以后别再佩戴就是了，校规还是校规。”真田说完，也选好了毛笔，朝她点头后转身离开。
西山院祈音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冲上去，踮起脚，伸出手，一个手刀干净利落地劈上真田弦一郎的右肩。
真田弦一郎感受到一阵剧痛，不可置信地回头。
粉色头发的少女笑盈盈地看着他，不仅没有愧意，还邀功道：“看在学长是个好人的份上，我帮你把肩膀上的妖怪袚除了，不用谢。”
“…………”
“有觉得肩膀轻松一点吗？”
别说轻松了。
右肩的骨头几乎快要断掉的真田弦一郎脸都黑了：“…………”
“学长，我会除妖的事情，记得替我保密埃”
一个冲动在普通人面前驱除妖怪了，祈音有些不放心地嘱咐。
真田弦一郎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抬手压了压棒球帽的帽檐。
被网球部成员暗地里称为魔鬼副部长的他，看在对方是学校里的后辈，又是女孩子的份上，暂且压下了怒气，没有发怒追究。
“无聊。”
丢下一句话，真田弦一郎一脸严肃地离开了。
祈音知道，自己又估计被普通人当成了[说话奇怪]的人，有点气闷，又很快释然。
算了，习惯了。
正准备去收银台付钱回家，忽然间，她察觉到两道露骨的视线，很快反应地朝视线来源的方向看去，果然抓到两个正一脸兴奋与好奇，打量着自己的人。
一个黑色短发，体型高大的死鱼眼男生。
以及一个身材娇小，橘色长发，扎着两个可爱蝴蝶结的女生。
“有事吗？”祈音问。
“啊，没有没有1被抓包的橘发女生立马慌张摆手，“我、我们只是来买漫画用具，刚巧听见你们的谈话而已！绝对不是故意在偷听！对、对吧，野崎君？”
旁边的高个子男生点头，“嗯，绝对不是在取材。”
祈音：“…………”
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什么，祈音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再多说，离开了。
哪知，开学后。
刚到学校，祈音才刚刚坐上座位，坐在她前座的原野唯便转过身来，一脸姨母笑地朝她递来一本漫画。
祈音疑惑地接过漫画，“《月刊少女罗曼史》？”
原野唯点头：“西山院同学看过吗？是超级有名的少女漫画月刊哦，有很多好看的长篇漫画在连载。但是————”
原野唯快速翻了几页，找到了想要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画面对祈音说：“这个月，梦野咲子老师发布了一篇超好看的短篇，女主角和西山院同学你长得超像1
和自己很像？
祈音疑惑地朝原野唯所指的那一页漫画看去，在看清楚标题后，瞬间僵硬祝
《除妖少年与迷信少女：两人之间~看不见的爱恋》
祈音：“…………”
这、这是什么？！
祈音眼睛都瞪直了，她正准备拿起漫画仔细看看，手中的漫画却被身后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拿走。
“诶~这是什么，我看看。”
的场静司将漫画高高举起，大声念出里面的内容。
【少年面无表情地对面前的少女道：“我帮你把肩膀上的妖怪驱除了，不用谢我。”】
【少女一脸羞怒：“什么妖怪，你肯定在说谎1】
【少年平淡地扫了她一眼：“是吗？可你不觉得肩膀轻松许多了么？”】
【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肩膀的确轻松不少。但她还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怪存在，逞强地说：“你真无聊1】
【少年看向少女离开的背影，压下棒球帽的帽檐，低下头，“无聊……么。”】
的场静司读完漫画里的内容，看向一旁整个人都不好了的祈音，笑着问：“呐祈音妹妹，这是什么呀？这个迷信少女……怎么和你长得一摸一样？
祈音不说话。
原野唯在一旁点头附和的场静司：“的场同学，你也觉得女主角和西山院同学长得很像吗？我也是，第一眼看见这个故事就这么觉得了！而且……”
原野唯指着漫画里，戴着黑色帽子、高大冷漠的除妖男主，若有所思道：“说起来，这个男主角和三年级的真田学长也长得很像呢……
祈音：“…………”
好吧，这下她总算是明白那天文具店里鬼鬼祟祟的两名高中生口中的“绝对不是在偷听”和“绝对不是在取材”是什么意思了。
在现实中取材，用来画漫画什么的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还要互换她和真田学长的设定啊！
看见女主角顶着和自己九分像的脸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怪存在，这感觉，真是太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