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大小姐，请您配合一点，今天是您第一次拜访的场家，着装上不能出现一点点的疏漏……”
西山院家内，身为大小姐的西山院祈音一脸不高兴的站在梳妆台前，不情不愿地让女仆为她一件一件穿上繁琐的和服。
她的心情不佳。天还没亮就被女仆叫了起床，好不容易将和服穿好，又要开始梳头盘发。
祈音不喜欢盘发，她头发很长，将长发盘起后又重又沉，压得脖子疼。但和服都穿上了，总不能披头散发的，出门拜访不能给家族丢人，她只能憋着一肚子的不满，鼓着小脸坐在梳妆台前，任女仆摆弄。
逃是逃不过了，抱怨还是可以的。
养尊处优了九年的小姑娘忍不住对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女仆绫香埋怨，“的场家是什么来头呀？与其亲自出门，怎么不让他们过来拜访我们呢？”
绫香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
“那可不行呢。大小姐忘了吗？上个月，的场家族整合了除妖界的十一大家族，现在包括西山院家在内，全部从属于的场家族了。”
“我从爸爸那儿听说了这件事，但整合是什么意思？从属又是什么意思？”刚满九岁的西山院祈音并不明白。
绫香熟练地将祈音的长发盘起，又从首饰匣内选出一只蝴蝶造型的发夹，替她将侧面的碎发固定好后，对镜子里的她道，“简单说来，现在的西山院家与的场家不仅是同盟关系，也是上下级的关系了。”
上下级……？
西山院祈音眨了下眼，她好像理解了女仆的意思，但还是不甘心地再次求证。
“那，我们是[上]还是[下]？”
“是[下]呢。”
年幼的大小姐脸上顿时流露出错愕的情绪。
女仆绫香心中一软，想要安抚她，却不得不遵循家主的吩咐提醒，“抱歉，大小姐，虽然知道您会不习惯……但等待会儿去了的场家，还请您收敛一些，别再像往常那样了。”
属于西山院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的家族虽说还未没落，却再也不复从前那般强盛辉煌。
的场一族日渐强大，有意要整合如今零散的除妖界。
西山院家无法与整个的场一族抗衡，与其在对抗中迈入衰落，不如作为被的场一组整合的十一家族之一，从今往后，在的场一族的庇护下继续生存下去。
而庇护这两个字，也代表着绝对的服从。
家族之间的纠纷，势力上的牵制，这些复杂的东西刚满九岁的西山院祈音自然不懂。
她知道的只有自己身为大小姐的高贵地位不保，往后无论何时，的场家族都将压她一头。
西山院祈音一直很自傲。她家是名声在外的除妖世家，再加上自己本身就很优秀，小小年纪便已经懂得该如何布置简单的阵法，所以一直以来从未其他除妖家族放在眼里。
向来只有别人讨好她的份，从来没有反过来过。
女仆绫香的话，祈音只听进去了同盟的那一半，至于上下级什么的，她没有轻易去相信。
怎么可能相信呢？
堂堂西山院家会成为其他家族的下属？绫香肯定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祈音试图安慰自己。
可在前往的场家的路上，父亲却告诉她，说是待会儿可能会见到的场家的少爷，让她礼貌一点，千万别冒犯了人家。
祈音攥紧了手。
父亲他最宠爱自己不过，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因此还未见人，她便已经对那名她不能冒犯的场少爷产生敌意了。
不仅如此，父亲居然还当着她的面，真诚夸赞了对方。
“的场家的静司少爷真是前途不可限量，上次去拜访时，我亲眼见到他在后院的地面上画出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那可是资深除妖师都无法完成的阵法，需要极高的妖力才能画成。”
“阵法什么的，我也会画呀。”祈音下意识不服气，“我会好几个呢。”
“是呢，祈音也很厉害。”西山院家主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和的场家的少爷成为好朋友的。”
“……”
祈音不想扫父亲的兴，便没说话。
但她心里在想：什么好朋友，才不会成为好朋友呢。
家族与家族之间是有差距的，西山院祈音一直知道这一点，毕竟之前的九年里，西山院家大小姐的身份一直是她社交时骄傲的资本。
可等她到达的场家后，看着眼前的场家气派的宅邸，经过比西山院家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庭院，一路走一路观察，祈音才真正意识到这句话的涵义。
天差地别。
以前的自己，究竟是怎样一只井底之蛙。
的场家主还未出现，的场家的家仆先将他们带去了会客的大厅。大厅中央，祈音紧紧依靠在父亲身边，双手攥着和服的裙摆，忽然有些紧张。
整合了十一大家族，连父亲都心甘情愿从属的的场家首领，是怎样一个人？
父亲叮嘱她要她打好交道的的场少爷，又会不会好相处？
九岁的祈音这辈子头一回感受到不安。她开始思考向来跋扈的自己该如何说话才能不拖家族后腿，在的场家主面前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思考间，的场一门的家主终于到来，从容不迫的步伐在她和她父亲面前停下。
的场家主开口与父亲交谈，祈音拘束地站在父亲身旁，偷偷抬起了眼皮往上看。
瞳孔顿时缩校
她引以为傲的父亲脸上，正挂着讨好与奉承的笑容，用她从未听过的恭敬口吻对的场家主嘘寒问暖。
看来绫香说的话，是真的。
一瞬间，祈音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父亲唤出她的名字，让她打招呼，才回过神来。
“我，我叫祈音……的场大人，您贵安。”
认清现实，她急急忙忙地鞠躬，发出一道略显结巴的问候。
的场家主垂眸看了她一眼，笑道：“真是可爱的小姑娘，不用拘束，就像在自家一样放轻松就好了。”
祈音知道这只是对方的客套话，没敢答应，只微微点了点头。
的场家主见她还是拘谨，含笑又道：“小孩子还是和小孩子相处比较放得开。”
他朝不远处招了招手，一名身穿深灰色和服的男孩很快走了过来。
的场家主低头吩咐道：“我有事要和西山院家主商谈，你陪着西山院家的小姐四处逛逛吧，她叫祈音。”
“是。”
男孩应下，一双赤红色的丹凤眼朝正好奇打量着他的小姑娘投去视线。
与她目光相撞后，他弯曲眉眼，用亲近的口吻笑眯眯地说：“初次见面，祈音。我叫的场静司，叫我静司就可以了。”
…………静司。
的场静司，他就是父亲口中那名前途不可限量的的场家少爷。
西山院祈音微怔片刻，没有说话。
的场家主和西山院家主因有事要商谈已经离开，留下她和名为的场静司的男孩在大厅中央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场静司眨了两下眼睛，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在发呆？发生什么了吗，难道说……我长得很奇怪？”
“没。”
祈音下意识后退一步。
的场静司一眼看出她眼底的戒备，稍稍挑眉后，问：“你多大了？”
“……九岁。”
“几月份的生日？”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祈音还是回答了。
“十二月。”
“那比我小一个月，就叫你妹妹好了。”不等她同意，的场静司直接转移了话题，提议道，“说起来，这是祈音妹妹第一次来的场家吧，要不要跟我参观一下？”
不要。
心里这样想着，但祈音飞快望了一眼大厅四周陌生的大人们，在面对长辈还是面对同辈的选择中，选择了后者。
就当是侦察一下的场家好了。
她说了一声好，跟的场静司离开了会客的大厅。
的场家果然很大。
的场静司一路保持着笑容，带着刚认识的祈音参观了的场家各处，为她介绍。
祈音乖巧安静地跟在他身边，不管的场静司说什么都乖乖听着，偶尔应上一句。
过了一会儿，的场静司见她踩着木屐走累了，便安排在花园的亭子中歇下。
见识到的场家族究竟有多繁华的西山院祈音接过的场家佣人送来的果汁，咬着吸管，小口吸入口中。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十分复杂，垂眸沉浸在思绪当中，完全没注意到桌对面的的场静司一直扬着唇角注视着自己。
等她喝完果汁发完呆后抬起眸，措不及防地对上对方赤红的眼瞳时才吓了一跳，下意识忘记了敬语，提高声音大喊出口，“你、你看我做什么？1
“诶~你也是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埃”的场静司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刚才不是一直表现得乖乖的吗？不装了？”
西山院祈音：“……”被看穿了。
西山院祈音快速环视了一圈。除了几米外站着一名跟随服侍的场静司的佣人外，亭子中只有他们两人。
她从小被捧在手心上娇纵惯了，此刻其实已经快忍耐到极限。
原本为了家族还拼命在伪装，既然直接被对方看破，也就懒得再假装乖女孩了。
反正附近没有大人在场，祈音放下手中的果汁，稚气的小脸一下子绷起，“好吧，不装了。”
的场静司丝毫不意外，饶有兴趣地问道：“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似乎很讨厌我的样子。”
“是很讨厌你没错。”
祈音大胆承认，看着眼前的男孩，一字一顿说道，“我不服气。”
的场静司唇边依旧带着波澜不惊的微笑，望入她琥珀色的眼瞳中，“哦？不服气什么？”
“不服气西山院家从今往后要听从你们的命令。”西山院祈音咬紧了唇，强调道，“我家可是除妖世家1
“除妖世家碍…可十一家族中，谁又不是呢？”的场静司单手撑着下巴，慢悠悠道，“弱者服从强者而已。西山院家已经快要不行了，的场家族愿意提供庇护，你难道不该开心吗？”
“怎么可能开心？”回忆起刚才所见，祈音一下子红了眼，攥紧了手说，“看到父亲那样放低姿态讨好你们家，我怎么可能开心？”
“是吗？也是呢，但你除了不甘心外，又能做什么呢？”
的场静司说到这里，站起身来。
他在祈音警惕戒备的目光下走到她面前，俯下身，赤红的双眼与她四目相对，“与其抱怨，不如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否则的话……”
“就只能一直活在强者的照拂下了呢。”
“…………”
祈音睁这辈子第一次听见这样现实的奉劝，只觉得浑身僵硬，血液冰冷。
而导致这一切的的场静司却已经站直了身子，在她面前展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嘛~这只是我的建议而已啦，啊哈哈哈。”
“…………”
祈音抬起了头。
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某人，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嘴角跟着抽了抽，心想：
说话这么不中听，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后还能笑成这样……
的场静司，果然是一个讨厌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