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丘之貉聚阴曹
陈世美自被投入十八层地狱,衙役们痛恨他的无耻,没有一个不对他严厉看管,动不动就教训他一顿,陈世美生活在这种境况下,求天不应,求地不灵,只能在呼喝怒骂中苦捱时光,这也是他该遭受的报应。许多年里,还是他刚下到地狱的时候收到过来自阳间的奠银,是秦香莲和他的一双儿女烧给他的,而他恋恋不舍的皇姑却并没有给他烧过一分半文。这样的情境下,倒令他偶尔升起一星半点悔意,但马上又打消念头,涌起无限的恨意,恨秦香莲毁掉了他一生的荣华富贵,恨他的一双儿女是他的灾星,让他遭受如此的灾难,而对于对他从不过问的皇姑,他则是念念不忘,经常回忆和她在一起的那段短暂的幸福时光。
这一过就是好几百年。
这天,陈世美刚被衙役们捉弄羞辱了一番,正在暗自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忽然看见两名衙役押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走了过来。那个猪一样的家伙虽然面如死灰,身体瘫软,但一双贼眼却滴溜溜四下睃巡,眼里透出一股邪气,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是个异常狡诈冷酷的人物。令陈世美不解的是,这头肥猪居然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儿受刑的痕迹。陈世美不由心里暗想:这小子肯定手眼通天,说不定跟阎王攀上了亲戚,要不怎么会这么轻松地到这儿来了呢?到这儿来的人哪个不是身上脱了几层皮,身上掉了许多肉,骨头架子都要被拆散,像他这个样子到这儿来的,几百年里我还是见到的第一个,这家伙不简单。不过也不对呀,如果能跟阎王攀上亲戚,肯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能来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这个家伙绝对不是善茬,必须小心些,要不肯定会吃他的亏,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搭上他,肯定也有说不得的好处。巧合的是,那肥猪居然就关在他的隔壁,这让陈世美心里又多了一分希望,到底是天无绝人之路,我陈世美的命运说不定马上就能迎来转机。
一连几天,陈世美都想找机会和新邻居说上几句话,但是他的那位新邻居居然没有一丝动静。陈世美想找狱吏打听一下他新来的邻居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可是狱吏把眼一瞪,吼道:“你个把牢底坐穿的贼囚,打听这些做什么,安心坐你的牢,悔你的罪,你打量着还想跟别人攀个亲认个故是怎的,人家根本不认识你,你巴巴地打听什么?穷鬼。谁让你当年把坏事做绝,落得如今这个地步,几百年了,就没见人给你烧过一文钱,这就是命,在阳间想富贵,结果丢了命,到了阴间,没有半个人惦记,活该。”一顿抢白,把陈世美骂得像扎了窟窿眼的猪尿脬,没有了一点儿气力,原先燃起的希望又瘪了下去,这让陈世美懊恼万分。
这天陈世美正在枯坐,忽然听到有人叫:“状元公。”陈世美一愣,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自从被关到这里,他就再也没听过有人叫他状元公了。并不是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曾经是显赫一时的状元公,而是大家都不屑于叫他。虽然关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罪大恶极的家伙,但他们还是异常鄙视陈世美的连禽兽都不如的杀妻灭子的行径。一定是听错了,陈世美连头也没抬一下。可是,“状元公”的声音再一次钻进了他的耳朵,他侧着耳朵仔细寻找声音的来源,终于发现声音是从他的隔壁传来的。一种兴奋,接着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像巨蟒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他的心。
“你是谁,怎么认得我?”
“笑话,天下人谁不认得你,你杀妻灭子被老包铡死的事已经在阳间唱了几百年了,那次打你监舍门前过,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两腮无肉,良心坏透,这句话用在你身上再贴切不过了。说实话,你得感谢老包,你要是活在世上,不知道被恨你的人杀死几百遍了,可怜你在人间连个坟包都没得一个,可怜。”
“这么说,阳间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人了,而且是好些代人都知道?”
“是的,知道,知道,不仅前几百年的人知道,后几百年的人知道,有可能要永远传下去,连帝王将相都没你那么高的知名度,只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
“你也不用在这里讥讽我,你能被关到这里来,足以证明你绝非善类。”
那边不说话了,陈世美心里生出一股得意,果然被我说中了,怎么样,还有狗脸看我的笑话,怎么说我也是一届新科状元,而你,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不学无术之辈,有什么资格笑话我。
过了一会儿,那边又传来说话的声音。
“状元公,你莫要生气,适才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咱俩,谁也别笑话谁,都是一丘之貉。”
“呸,谁跟你是同道,陈某是读书之人,也曾高中状元,也曾贵为驸马,你是哪里的土豪劣绅,不过仗着几个臭钱作威作福罢了,陈某不屑与你为伍。”
“你就别在这儿卖弄你这个所谓的读书之人的清高了,你读的书多不假,你曾经当过驸马也不假,可是你懂得什么正理,你不过是把书当成敲门的砖罢了,你自己想想,你中了状元之后读过几页书,哪一时哪一刻不是在绞尽脑汁在谋划富贵,为了当驸马,你不仅杀原配夫人,甚至连自己的骨肉也不放过,虎毒还不食子呢,可是你这个饱读四书五经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却做出来了,真是叫人匪夷所思。这人追求享乐原本天经地义,有什么好隐瞒的,像南某,有的是钱,要钱何用,不就是用来享乐的吗?不瞒驸马爷您说,你享受过的,在下也享受过,但是在下享受过的,您不一定享受过。比方说,左拥右抱,见到中意的女子千方百计弄到手,玩腻了想丢就丢,您就没有过吧。贫寒的时候没有那个条件,等中了状元,做了驸马,又有公主死死的管着,您到哪里去享受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福气,哈哈。”
“下流,无耻之尤。”
“驸马爷,您也不用装得这么义正辞严,适才南某已经说过,咱俩,是一丘之貉,为了享乐,不择手段,您想想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