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番外13:烟烟
番外13:烟烟(3更合1)
“——你可以向我求婚了。”
南烟用如此认真的目光, 看着他说。
她纤细的无名指上一个简单的黑色头绳圈儿,指甲修得圆润又干净,看起来就很适合拿画笔的手。
而且已经很久没有涂过指甲油了。
怀礼说指甲油中的甲醛会对她和宝宝不好, 她就很乖地没有再涂过了。
南烟仰起张清纯的笑脸,眸底也漾满笑意湾湾的潋滟, 催促他道:“快啊, 已经有戒指了。”
怀礼都不知道从下飞机起这风雪煎熬的两个小时,他一路是如何过来的。
发现戒指丢了, 头脑霎时坠入一片空白。塞满的、充斥着的,都是她失落的又可能会佯装无所谓的笑容,对他抱有期待又落空的表情。
那些她一直以来都惴惴难安的安全感。
留到摆渡车的旅客都走光,座位下方、行李架、外套口袋, 随身的行李, 他全都翻找了。
全都。
甚至又回飞机和乘务人员共同找了一趟,没找到。
他从小到大就十分小心谨慎,做事几乎万无一失,丢三落四这种事情在他身上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何况弄丢的还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甚至那天手术台上出了事故,他都未曾这么紧张过。
紧张她失望。
紧张她难过。
紧张她不会相信他。
怀礼低下头, 牵过了她纤细白皙的手。
她的手触感很温热,反握住他的, 驱散开了这肃杀雪天的寒。
怀礼垂眸, 盯着她无名指上简陋的黑色指环, 唇角弯起, 心情终究是宽慰了些,又抬头看着她,神色也舒缓了。
“还有吗。”他问。
嗓音带着哑。
显然受了寒了。
“……什么,”南烟眨眨眼, 恍若想到了,“哦。”
她又从口袋翻找了一番,还很小声地嘀咕了句:“……你等等,我记得还有。”又有点儿好笑地瞧面前的男人。
怀礼看着她,也不禁一笑。
心上好似从这寒天地冻中终于裂开缝,暖意流淌,生出花儿来。
南烟从口袋摸出一根儿。
“找到了,”她说,“你伸手。”
怀礼便乖乖地将手伸出去。
他属于医生的,漂亮的手。五指修长干净,掌心平整。多么好看。
“应该你先给我戴,我再给你戴吧。”南烟垂下眼,认真地将这个黑色的皮筋儿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我会给你戴真的。”
怀礼说。
“我保证,”他很轻声,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字一顿,“下次我不会再弄丢了。”
南烟的唇角缓缓地扬起。
给他戴好了,这时她一个抬眸,恰恰撞进他如此温柔又坚定的眼中。
要什么戒指啊。
她从小到大就是个没什么仪式感的人,自己的生日都想不起来过几次,她就想要踏踏实实的安稳。
戒指有没有,婚姻有没有,都无所谓的。
尤其是这个晚上,她就只要他从机场安安全全地回来。外面如此大的雪,她真是怕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就只想要他。
要他给她的安稳。
只要他给她。
只要他。
“嗯,还挺好看的。”怀礼端详这个简单的指环儿,轻轻地一笑,又牵起她的手,一齐放在光下扬了扬。
他的手很大,大她整整一圈儿。
“真的假的啊。”
南烟笑了。
“真的。”
怀礼侧眸看她,由衷地说。
“——行行行,好了吧?好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怀兮站一边儿简直看够了情侣们的臭把戏,干咳了声,让一旁的程宴北举起了个小型家庭摄影机,“我和我老公给你们录像,这种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一定要录下来——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我哥跟人求婚了呢。”
“你现在该见到了吧。”怀礼笑了笑,挺没好气地回嘴。
怀兮不客气地反诘:“——见到了啊,谁知道这么狼狈,戒指居然都弄丢了,下这么大的雪你人还差点没回来。”
怀礼就只是笑,懒得同怀兮再争执。
程宴北和怀兮结婚的时候就是朋友帮忙拿摄像机录像的,这一次他们俩人有足够的经验。
怀礼还跟他们商量:“明天我买了戒指,再拍一次吧。”
怀兮调笑:“别人就求一次婚,你怎么求两次。”
“不行吗。”怀礼还煞有介事地问南烟的意见,“可以吗。”
南烟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了。”
灯光不很亮,倒很有氛围,烛火缭缭中,巨大通明的落地窗外雪色如痴如缠。南烟落入面前男人饱含笑意的眼底。
他的眼睛璀璨如晚星。
从前总以为看不透他。
现在看到他眼里,居然全部都是她。
到了这个时刻,南烟却开始紧张了。
她还没说话,她的手就被他轻轻地牵起了。怀礼似乎也不知第一句该如何开口,只是深深地凝视她。
怀兮也不同他们二人插科打诨了,她的手轻轻搭住程宴北的肩膀,两人一齐凝视这一方摄影机中小小的屏幕。
屏息。
看向他们。
程宴北怕她站不稳,另一手还扶住了怀兮的腰,边嘱咐:“靠着我吧。”
怀兮于是老老实实地靠住了他。
一方屏幕里装着一段故事。
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是为这个故事量身打造的天然造景。
怀礼将她的手牵引到自己唇边,深深看向她,轻轻吻她手指上那个简陋的皮筋儿,与她指节白皙柔嫩的皮肤。
“你很紧张?”他好笑地问她。
如此吻得南烟又痒又想笑,她看着他,“是啊,你肯定也是。”
又想哭。
突然这么正式。
真是一种温馨的尴尬。
南烟简直想尖叫,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不要录像了,他们私下去谈论这件事情吧。
这一刻对于她和他实在是太奇怪、太奇怪了。
可是又太重要、太重要了。
“是的,我真的很紧张,所以我们按部就班来是不是会比较好?”
怀礼温和地看着她说。
“?”
南烟疑惑。
怀礼低头笑了笑,好似终于将今晚害怕她会失望、会对他失去安全感的担忧放下了,他也信任了她。
于是抻了抻西装裤面。
屈一条腿,身体向下沉去。
“……”
南烟心如鼓擂,几乎尖叫出声。
她凝视下方单膝跪地的男人,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
他有几般模样不曾给别人这么看过呢,对别人如此过呢。他这样傲慢的男人,居然第一次为了她低下了头颅。
他是认真的。
“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包括送你戒指,让你等我,包括,现在跪下跟你求婚,这些实在是太俗套了,是不是,这些事情我之前从来没想过,也绝对不会去做。
“但是南烟,因为你,我开始想有未来,开始想做这些事情。我甚至,想在你身上要一个俗套的、想跟你走得更远一些,能够远到终点的答案。
“我还是想最俗套,也最正式地问你一次——
“你愿意接受我吗。”
他的嗓音徐徐低缓。
字字清晰。
唇角依然漾着方寸不乱的笑意
如此温柔。
她与他从头至今,从学生时代的匆匆一面到现在,她都不认为有多么的俗套。
——也许也很俗套。
俗套得像是那场不期而遇的电影。
离开北京的那个晚上,他们相遇在散场后,看的同一场俗套的电影。
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
他决定来见她。
女人也爱上了那个男人。
所以她决定奔赴他。
原来所有的浪漫都逃不开最终的俗套结局。
曾因为或多或少的原因去追逐那些特别的浪漫,以为足够清醒足够特立独行,谁知还是为了一个人,奔赴到最终那个俗套的结局。
还不赖。
是的。
真的还不赖。
怀礼也觉得很不赖。
长久以来好像一直被父母婚姻的失败导致对他的冷淡包围着,威胁着,渐渐地他也忘记了,人是需要亲密关系的。
有一个人与他共度余生,多么幸运。
有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家,多么美好。
南烟低眸看他,视线渐渐氤氲了。
她以为自己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其实很难被接受,但却没想到,却是他问她愿不愿意接受他。
“你先起来我再告诉你答案吧,”南烟苦笑不得,红着眼看着他笑,“怀礼,你这样我会很难说出我想说的话。”
怀礼很轻地笑了笑,起身。
南烟盈盈地望他一眼,竟觉得他们此刻非常滑稽。她能感觉到他们都明显忍着笑意。
然后她朝他伸了伸手。
怀礼就抱住了她。
“天啊,你俩这也太尴尬了把……”怀兮小声跟程宴北吐槽,“求个婚而已,等以后我的小侄女长大了,回头看她爸爸跟妈妈求婚的录像,会嘲笑你们的吧。”
是好尴尬。
也好笨拙。
原来真的爱一个人是会变得笨拙的。
南烟靠在他的胸口,能听到他沉稳而有节律的心跳,看窗外雪势纷纷,过去的跌宕起伏已经被抛得很远、很远了。
已经顾不上这段视频录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效果了。
也许滑稽。
也许尴尬。
也许好笑。
都顾不上了。
南烟的视线怔怔地看外面,忽然觉得怀兮他们也都不在了,如此如同被隔绝在一个玻璃罩子中。
满世界只有他与她二人。
“怀礼,我应该为前两天的事情向你道歉,”南烟很轻声地说,感觉自己的声音擂在他胸膛。
回荡着他的心跳,传到她耳中。
怀礼低下眸,问。
“怎么了。”
“这两个月你都做得很好,很好,一直都特别好,我突然那么没有安全感,”她嗓音喏喏地说,看向他,“你今天问我‘接不接受你’——我就觉得那天我的话,可能伤害到你了。”
伤害到他?
这两个字是怀礼从小到大很难听到的两个字。
他好像习惯了游刃有余的温和姿态,总是趋利避害地生存,成为长辈与同辈眼中那个让人几乎挑不出毛病的人。
尽力地顺从。
迎合。
到最后都慢慢地找不到自己了,等到反应过来,这种沉重的“角色感”已经压在他身上很久了。
慢慢地忘记,原来他也是有资格拥有真实感知的。
不开心了就要真诚地说出来,想跟谁在一起就要立刻当机立断地做出选择,要察觉到那些对自己切实的伤害,这样才能学会怎么不去伤害别人。
可惜他人生三十一年,几乎都浪费在不真诚的事情上,一向随心所欲,来时热烈去时冷淡。
虚浮的。
所以她曾经才会说他虚伪。
说他自私。
“——我以前也不该说你虚伪和自私的,这很伤人,”南烟立刻为自己曾经的话道起了歉来,“因为你一旦与我开始,我们就是新的我们了。”
她如此说着。
很真诚。
“所以不用担心我是否接受你,因为现在的你和我在一起,你的每一个姿态都特别的真诚。”
她说。
看着他,渐渐地扬起了笑容。
彼此好像彻底在对方面前赤裸,所有的弱点,所有的不可说,全都赤袒袒、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毫无戒备,终于真诚。
从前半真半假的他们不复存在,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两颗心为对方踏实下来,也许并非最初就抱有期待的得偿所愿,但的确是最真诚的结局。
“所以怀礼,你不用突然单膝下跪这么向我求婚的,你和我都是厌倦俗套的人,我们从最开始就不够俗套。”
南烟顿了顿,从他怀中抬起头。
终于给了他答案。
“我只希望我们的结果是俗套的,俗套到老的——以后无论如何,只要你对我真诚,那么我会接受每一个你,我会永远,永远,永远,为你保留我不俗套的那一面。”
从前到现在,怀礼听过太多的情话。
无外乎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但是都比不上镌刻在她的画右下角一句简单的。
for lance。
她很少说爱他,很少说喜欢他,说的最多的也只是那一封封曾经篡改过的年少情书。
可她的每一句话。
每一个眼神。
面对他的每一个笑容。
都在说爱他。
喜欢他。
他其实也没有太多安全感。
这些日子以来也总是担忧她只是想给孩子一个爸爸才与她在一起,她去俄罗斯读书注定与他无关,他和她同去,知道她需要人陪,她也同时明白,他也同时需要人陪。
他只不过没将自己的那些不安的想法说出来了罢了。
甚至还担心,这么同她说结婚,她会不会还觉得他自私呢。
“你说我自私就自私吧,”
彼此面对面。
怀礼牵住她,拇指的指腹摩挲她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橡胶圈儿。他用一种极端真诚的眼神凝视她。
她要真诚的他。
那他就给她百分之二百真诚的自己。
“跟你结婚的确是我自私,自私地不想让你把那些‘不俗套’的一面给别人,”怀礼嘴角微牵,很温柔地笑,“所以我宁愿俗套一点。”
南烟情不自禁地笑。
倏尔他又微微俯身,靠近了她的耳边。
嗓音很低。
“因为如果哪天我发现你的画儿是给别的男人的,我会嫉妒到发疯的,”怀礼很轻声地说,“其实,我早就很嫉妒你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了,所以一定要用最俗套的东西绑住你。”
哼。
原来早就吃醋了啊。
他耳语明显是不想录像的两人听到,说白了还是个很好面子的男人。这一遭惹得怀兮和程宴北还非常跃跃欲试地想听他们说什么,怀兮嚷着:“——说什么啊,不录进去你们以后翻旧账的时候忘记怎么办?”
他们自然不会跟对方翻旧账。
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就足够得温柔,足够好了。
陷入回忆容易,珍惜当下最难。
南烟瞧着他一直笑,手又缓缓地被他牵起。怀礼吻了吻她那枚简陋至极的戒指,一个眼神就告诉了她。
她的所有,他也早就接受了。
怀礼抬眸看着她:“所以结婚吧,南烟,我们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跟我结婚说不过去吧。”
“——那你当初不是还说,要看看以后我会和什么样的男人结婚吗,”南烟不客气地回嘴,翻气了旧账,“现在你看到了?”
“看到了。”
他笑着说。
“我连以后的我们都看到了。”怀礼说完,还转向了怀兮,“现在可以关了吗?我们平时不会这么说话的。”
“你们平时说的话,我肯定也不能听啊。”
怀兮嘟哝着。
她还以为怀礼求婚会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场面,录像到现在,居然有点儿兴趣寥寥了。
原来怀礼这样的男人为一个女人动心、驻足。
也不过如此。
南烟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昨天和怀兮出去逛街还买了条裙子呢,准备今天等你回来穿的。”
怀礼有点惊讶,轻笑:“你居然也这么正式。”
“……是啊,”怀兮无奈地耸耸肩,“结果还没换呢,你们俩说完了。”
怀兮突然职业病发作了,又建议道:“反正下次买了戒指还要录,不如刚才就当彩排走个过场了,再录一遍吧,不然我的小侄女出生了,看到爸爸跟妈妈求婚这么无聊……”
“我很累了,”怀礼不由分说地揽过了南烟的肩膀,垂眸笑,“去休息吧?”
“……”怀兮后面的话呛住。
南烟只得抱歉地对怀兮笑笑:“麻烦你和程宴北今天给我们录像了,回头你把视频发给我,我出去刻个光盘好了。”
“光盘?”怀礼倒是挺无所谓,“是怕丢吗。”
“是啊,万一手机坏了,或者丢了数据怎么办,很容易出现这种状况吧。”
“没关系,那就再求一遍,”怀礼笑笑,温和地看着她,“但是我觉得,录像什么的就算了吧。”
南烟深以为然。
她和怀礼真是不适合这种过于正式,甚至正式到有些做作的场合。
南烟还挺认真又很故意地问他,“那如果以后,我们很老了呢,你也可以跟我求一次婚?”
“可以,有什么?”
“这样,难道不像在表演吗?”南烟觉得奇怪。
“对着摄像头才像表演。”
怀礼背过怀兮,咬着南烟的耳朵据理力争。
怀礼这次说什么都带南烟回北京养胎了。不舍得彼此不在对方眼前,多一分的思念都成了煎熬。
老晏在怀礼生日前一天去世。
1月21日。
北京下了灾难般的一场雪,没冲散北京城浩浩荡荡一片欣然红色的新年气氛。
还差一周不到就要春节了。
那天南烟去医院做了产检。
能从b超的图像上看到宝宝小小的、灵兽蹼一般的手掌了,好像在对他们挥舞。
怀礼还没喜悦完,匆匆接了个电话。
得知老晏撒手人寰。
那天晚上南烟等他等得在月租公寓的沙发上小眯一觉,醒来时她已经被他抱上了床,棉被加身,又多给她的双脚围了一圈儿毯子。
他一向细心。
他一个人坐在阳台抽了一整盒的烟,关着门,等味道差不多散尽了才去洗澡,然后上来。
从她的后背靠过来,下颌搁在她肩窝。
紧紧环绕住她。
老晏对他的特别意义让他人生几乎二十年都顺从无比,从无忤逆。
他顺着老晏的期望学了医,无可厚非,他自己就很喜欢;他对婚姻与亲密关系态度玩味,差点与晏语柔结婚,却因为南烟横冲直撞的闯入告停,触底反弹彻底的叛逆,让他成为现在与她在一起的他。
感受到她的呼吸没刚才那么规律了,怀礼知道她醒了,便沉着声音问:“今天天我从医院离开,医生还说什么了吗。”
他不愿错过一丝一毫。
去的医院是u。
他正好要去见他姑姑,所以南烟顺便把产检做了。
“医生说让我不要总是熬夜画画儿了,其他的一切正常,宝宝很健康,”南烟的手掌贴住他环住她腰身的手,手指依着他五指点过去,“都能看到手了。”
“嗯,那就好。”怀礼吻她温热的后耳廓,嗓音沉沉:“宝宝一定要像你,有一双会画画的手。”
“那她如果像你呢,要学医?”
“那就学。”
“那你呢,不当医生了吗。”
南烟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了。
怀礼沉默了。
她顿了顿,不想瞒他,也不想让他再自我欺骗下去了,十分坦诚地说:“今天碰见夏之漫夏医生,她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你姑姑也希望你回去吧。”
他“嗯”了声。
“所以你真的没想过要回去吗,”
南烟转过身来,于黑暗中凝视他的眼眸,逆着不甚明朗的光线,雪地将月光映照成另一个镜面。
“怀礼,我知道你不回去u,这么三个月了没再当医生,一方面是为了好好陪爷爷走完最后一程。
“另一方面你也是在反抗他,对吗,”
南烟缓声说,力图不让自己语气过于着急。
他在反抗。
她知道。
他抛下一切,工作,房子,车子,什么都不要了,和她去往俄罗斯,挣逃出所有人的可控范围。
就是一种反抗。
甚至可以说,他和她结婚。
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对他自己过去所坚持的“不婚主义”的一种反抗。
这么久了都没重新再拿手术刀。
不是因为他害怕那场并未造成糟糕后果的手术事故,会给医院带来的名誉危急。医院这么多,圣彼得堡,港城,北京,上海,哪里他都可以去。
他只是在反抗老晏多年来对他的控制。
反抗那个过于顺从的自己。
可是。
“可是,怀礼,你是真的因为喜欢当医生当初才去学医的,不是因为谁的要求,”
南烟轻声地说。
她抬起手摩挲他冰凉的脸颊,他的唇。
“你是最好的心外医生,以前儿童康复中心的孩子们都喜欢你,不仅仅是因为你这么温善的性格,而是因为你救了他们,你明白吗。”
怀礼鼻息轻动,从他的呼吸中都能感受到他今日的疲倦。
南烟都怕自己这样的话在今天这样的时刻说过于不合时宜了,他却是握住她抚他唇的手。
她的指腹贴着他的唇。
他啄吻一二。
然后温声地说。
“但是我不是因为为了反抗他,才跟你在一起的,你要清楚。”
“——怀礼,你不要岔开话题,虽然我挺感动你说这个我自己也知道……”南烟小小声地嘟哝,然后有些不满了,“我在认真地跟你说。”
“我也很认真。”他疲惫地笑。
“所以,你到底还当不当医生了——”
“当然要,我从来没说不要,”他说,“其实我想明天跟你说的。”
“说什么。”
“我们年后去冰岛吧。”
“……”
南烟简直气不打一处:“这跟我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看你留在哪里了,你如果留在圣彼得堡,那我就在圣彼得堡工作,如果你想在冰岛待久一些,那我就在冰岛吧。”怀礼淡声地说。
“那我一辈子到处跑,你也跟着我一辈子,到处当云游医生?”
“有什么不好,”怀礼倒是很无所谓,笑着吻她的额头,嗅她发丝儿间洗发水的淡淡香气,“有你,能拿手术刀,还有我们的宝宝,就很好了。”
南烟没说话。
怀礼又继续说:“因为你,南烟,我才知道不循规蹈矩的人生会多么的自由和满足,老实说,和你在一起,拿手术刀,都是我想要的生活。”
“但是朝九晚五按部就班,不是我想要的。”
他又倏然淡淡地一笑:“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跟我说:‘怀礼,我不想漂泊了,我想安定在俄罗斯,或者港城,或者北京,或者无论哪里,开个画室,工作不工作都无所谓,你只想画一辈子的画儿’,那我会说,好,我跟你一起安定在某个地方,过我们想要的生活。”
南烟怔了怔,抬眸。
黑暗中,依稀看到他闭着眼睛。
话中字字句句却都是真切与诚意。
“——我们想要的生活?难道……我说出来的,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你想要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如此斩钉截铁。
不假思索。
“怀礼……你认真的?”
“我哪个字像不认真?”
“……”
南烟沉默了。
他是这么纵容她的自私。
她自由自在惯了,必定不可能轻易就安定在一个地方相夫教子——“相夫教子”也从来不是她所追求的人生价值。
他如此纵容她。
“我会回去当医生的,医生是我想做的,你都不知道,几个月没碰手术刀我有多不习惯。”
怀礼笑了笑,倏尔又沉下声。
“但是南烟,我不舍得你一个人到处飘,我想到你以前可能就一个人背着画板,去这里又去那里,无依无靠的,我就总想补偿你——所以我一定会在你和宝宝身边。”
南烟忍不住轻笑。
“那我很想问问你,你有这么包容、纵容过谁吗。”
“你说呢。”
怀礼语气有点不悦。
南烟便抱住他,撒起了娇,“好啦,知道了,没有,没有总行了吧。”
怀礼便低吻她的鼻尖儿:“知道就好。”
又是一阵冗长的寂静。
彼此却是都无眠。
“怀礼。”
“嗯?”
“今天很难过吧。”
“嗯。”
“给我抱抱。”
“好。”
“怀礼。”
“在。”
“如果你想哭就哭吧,别忍着。”
“知道。”
很久很久。
南烟都没感受到他的眼泪。
但是他在哭。
从他进门到现在,看到他抽烟的背影,感受到他冰凉的体温,他的一呼一吸,他的心跳擂动。
都在哭。
她抱紧了他。
他也立刻回拥,比她还要紧,将脑袋埋在她柔软温热的肩窝。
很深很深。
她抚他的头发,轻轻地拍他的脊背,如此安慰着他,好似有灼热的湿润落在她皮肤。
但是很快被他的吻拭去了。
以至于她都以为那是错觉中的错觉。
“南烟。”
“我在呢。”
“我爱你。”
她轻轻地笑了,自然知道这三个字于他的分量。她不问他对谁说过,因为她相信他一定只对她一人如此真诚。
如此脆弱。
“我也是。”
她说。
时间已经过了0点。
本来这些天她在心底演练过无数次,0点一到就要对他说生日快乐。这是她和他在一起他过的第一个生日。
此时她无法开口。
可她和他都知道,以后她一定还有无数次的机会,能对他说出口的。
新的一岁。
他们拥有彼此。
冰岛之行是与怀兮一起。
程宴北他们车队这次参加的欧洲赛的场地定在挪威,提前一个月就去训练了。怀兮的肚子日渐隆起,终于下决心亲手递交了辞呈。
他们怀家的传统还真是随心所欲,几个月前怀礼二话不说就从u辞职离开了北京。
现在轮到了怀兮。
怀兮直奔挪威,程宴北照顾她。
南烟和怀礼去了冰岛。
本来他们想去实地看程宴北比赛的,但怀兮嫌海拔太高,挪威现在还冷,都准备在电视上看转播了。
南烟和怀礼就没去。
找了个僻静的小村落住下来,远离了城市文明,环绕生活的只有恬静、舒适、自由,还有天边隐隐可见的极光。
这个村子的医疗十分不发达。
怀礼不是个轻易就做决定的男人。
南烟信任他这一点。
而他是真的在秉持医者仁心,圣彼得堡国立医院和他在圣彼得堡读研期间的导师团队,一直参与着俄罗斯扶持欧洲各国的医疗计划。
怀礼在这个村落工作了一个月,圣彼得堡国立医院就带医疗团队前来驻扎了,提供了不少先进的医疗设备,救了不少的人。
临产日期越来越近。
圣彼得堡大学时至寒假,南烟重新做了一回大学生,获得了这么长时间的休假时间,成日待在房间里就是画画。
一住就是快三个月。
初初来还能去周围写生,身体越来越笨重后,就只能在家里待着了。
郑南禾和她对北欧和俄罗斯这一片,都有独特的情结。这里过于严寒肃杀,又过于极端美丽。
两种交织的矛盾美感就像是天边若隐若现的极光。
南烟如今30岁。
她得知自己怀孕已经足够彷徨,饶是身边现在有怀礼陪伴,她也时常忐忑该怎么面对一个新出生的小生命。
一边感叹生命的伟大。
一边又敬畏生命赋予人类与生俱来对它的恐惧。
郑南禾怀南烟时才十七岁。
十七岁,朝露般的年纪,外公外婆把她赶出了家门,她却还是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也许也是因为孤独吧。
就像从南烟得知自己怀孕,就没想打掉这个小孩一样。
这么一想,也没那么恐惧了。
这个小生命在陪伴和守护她和怀礼啊。
怀礼今天有手术,南烟画画儿到一半日常困倦,随便吃了点东西,躺在床上准备小憩一觉,结果完全睡着了。
梦境中,好像出现了郑南禾。
说来凉薄,自从郑南禾去世后,南烟从未梦见过她。
也许是因为太爱太心疼这个她从小到大没叫过几天的妈妈。
也许是因为刻意避免自己成为第二个郑南禾。
梦里。
郑南禾穿着那身漂亮的旗袍,撑着一把油纸伞,正值风姿绰约的年华,带着小小的她走过下着雨的南方小镇的青石街。
南烟在梦里跑。
但是好像又不是她在跑,是郑南禾在她的身体中跑。
是一个生命在她的子宫中奔跑。
不留神摔了一跤。
一阵剧痛,她的膝盖就出了血。
郑南禾这时停下来,转过那张与成年的她五六分相像的脸,笑着同她说:“跟上啊烟烟,你可要做个好妈妈的。”
这两句完全没有任何关联的话就这样跳跃在了她的脑海里。
南烟还在琢磨其中的意味——她太久没见到郑南禾,生前太多遗憾,死后梦里相见一定要多揣摩停留。
膝盖上的伤口却越撑越大。
越来越大。
血流汹涌。
她的下半身都开始流血。
她痛得哭,疼得嚎啕。
猛然一醒,怀礼已经回来了。他清俊的面容满是汗水,不住地说“别怕南烟,别怕宝贝。”
“我带你去医院。”
“别怕。”
可郑南禾的话。
郑南禾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荡。
“别怕,你会成为一个好妈妈。”
“你要做个好妈妈。”
烟烟。
烟烟。
“烟烟,你有一个好妈妈。”
“你一定会有个好妈妈,比我好的妈妈。”
“你的妈妈南烟,一定是个很好的妈妈。”
“烟烟。”
“烟烟。”
“你妈妈会教你画画,她是个很厉害很有才华的画家。如果你想拿画笔,她一定愿意坐下来教你一整天都不会厌倦。”
“烟烟。”
“你的爸爸会从小将你照顾的很好,他是个很厉害的医生,不会让你经常生病。如果你以后想学医,大可以向他请教。”
“烟烟,你的爸爸妈妈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
“他们相遇得非常浪漫,非常。”
“烟烟。”
“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爱你,陪你长大。”
“我亲爱的烟烟。”
数月之前。
封寒肃杀的贝加尔湖飘起了渺渺茫茫的冷雾,那个日光稀薄的早晨,载着她与怀礼飘飘荡荡的轮渡上,他们确定了这个孩子的名字。
郑南禾生前最喜欢叫她烟烟。
她也最喜欢妈妈喊自己烟烟。
“那就叫怀烟吧。”
怀礼那时听了她对郑南禾的回忆。
如此决定下来。
“啊,那你以后要叫我什么呢。”
南烟撑着下巴问他,当然她不介意把这个称号让给自己的女儿。
那么,她呢。
“我也从来没叫过你烟烟吧,”怀礼那时笑着看着她,唇一开一合,“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前几天身体不太舒服,给大家鞠躬了!
再写三四张带娃日常就要全文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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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吻晚风》作者:万顷
1众所周知年家大小姐年稚,娇纵金贵,横行霸道,前半生小二十年里从没受过委屈。
直到,大四毕业那年,她被个绝情的狗男人甩了。
年氏滑铁卢,屈辱至极!
2再次见到对方,是在三年后的订婚派对上。
彼时北城季年两大家族联姻,年稚即将跟个陌生男人喜结连理。
虽说包办婚姻不可取,可见到那个狠心把自己踹了的狗男人,年稚才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
她倨傲地走到他面前,出言嘲讽,“本姑娘不想在订婚宴上看见你,毕竟我马上就要有合法老公了,比你高比你帅,还死心塌地地爱我。”
终于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没等她开心几分钟,下一刻,管家就拉着年稚,笑眯眯地指着前男友说,“小姐,这位就是季家独子,您的未婚夫季初少爷”
你再说一遍他是谁?
『重度社死是一种什么体验?』
年稚答:谢邀,感觉挺好的,就是我现在已经连夜买了去火星移民的票了。
后来,年稚看着这个混身发着光的男人踏破泥泞,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时,红着脸小声嘟囔了句:祸水。
他一如晚风温柔包容。
1男女主双c双处,彼此唯一
2有少量剧情,但剧情都是他们爱情的催化剂
3是个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