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摆脱
气氛仿佛凝固了。
一时无人说话,只余风声不断。
拂珠吃惊地看着那口口水。
她又是尴尬,又是好笑,没想到白近流居然这么快就把自己说过的话付诸行动。
她知道白近流藏鱼骨头是为了磨牙,平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连她这个饲主都只能看一看,不能多碰。今日却舍得拿出来朝乌致吐口水,可见它对乌致的厌恶。
仔细想想,其实不止白近流对乌致抵触至此,早在她还没喜欢上乌致的时候,每每提起乌致,师父都一脸的高深莫测,师兄也不欲探讨。
当时她不懂,只道乌致不是他们越女峰的,所以师父师兄不予以置评。
现在回过头来,拂珠隐隐有些明白了。
再看白近流,它吐完那口口水后,爽得小脑袋高高昂起,还学北微那般眼神睥睨,望着乌致的目光颇为不屑。
同时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呜,两角中光芒忽明忽暗,尖锐的爪子也全部探出,在地面上划出深深痕迹,大有随时再跟乌致斗上一架的样子。
诚然,白近流是爽了,乌致则面色更冷。
至少拂珠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他还有这般冷若冰霜的一面。
拂珠觉得,这应该是他有史以来头一次被吐口水。
还是被只妖兽吐的。她的妖兽。
这时,注意到乌致按着琴弦的指尖似是微微动了那么一下,拂珠想也不想,一手猛地一抓,白近流瞬间从地上到了她掌心,另一手泉眼剧烈振动,清澈泉水汹涌而出,形成比刚才更加壮观的巨浪。
“哗哗1
巨浪颤动着,近十道水中剑隐在其中,蓄势待发。
等白近流自发爬到拂珠肩头,“锵”的一声,是拂珠祭出的乱琼剑出鞘了。
巨浪在前,拂珠在后,她左手持泉眼,右手仗乱琼,乱琼剑意与巨浪里的水中剑交相呼应,俨然是将乌致视作大敌。
乌致动作顿祝
他抬眸,不带什么情绪地看拂珠。
“凝碧,”他开口,语气也是没什么情绪的,“你就这么护着它?”
拂珠没应声。
只乱琼剑身上的光泽愈发刺眼,已是最好的回答。
由于此地没有完好的琼树,完好的又都离得远,有乌致在,凭拂珠的速度是绝对赶不及的。没法用阵,便奈何不得乌致,好在不用拂珠暗示,白近流已悄悄做好时刻向北微求援的准备。
就是不知乌致可会真正出手。
拂珠紧紧盯着他,灵识也尽数而出,不放过他任何一点细微的举动。
“……也罢。”
良久,乌致抱着琴起身。
他竟没发怒。
他也没看白近流,就那么对着拂珠道:“今日到此为止。”
顿了顿,到底也没说出那句日后如有机会,再将完整的春生秋杀曲弹给她听,他转身走了。
这回是真走。
于是再一次的,因为白近流,乌致与拂珠不欢而散。
当然,乌致是真的不欢,拂珠却没有。
她只心道可惜了。
这最后一次听乌致奏琴,竟连一半都没能听完。
她和乌致,大抵真的无缘也无分吧。
由于春生秋杀曲的突然中止,树桩上冒出的那些新芽新叶尚未完全长开,就被迫枯萎衰败,树桩重新回到原本死气沉沉的状态。
拂珠犹豫了下,小心地用乱琼将树桩从泥土中清理出来。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四季轮回皆顺应天时,这些琼树确确实实是已经死了的,那半支春生秋杀曲救不了它们。
换了须弥戒里的琼花种子埋进去,白近流啪嗒啪嗒地叼着泉眼上前,泉水汩汩涌出,一寸寸地灌溉土地。待每一颗种子都吸饱了水,拂珠手掌覆在泥土上,开始催生种子。
有灵力的滋养,种子很快破土而出。
不过片刻,一棵棵琼树争先恐后地挺拔而起,眨眼便长至丈许高。
及至再长高了些,拂珠抬手,十指结印,霎时绿叶白花,风吹香动,这片地段的琼树种完了。
“嗷嗷嗷1
姐姐种的树树好漂亮!
白近流在树下蹦蹦跳跳,欢乐得不行。
拂珠见状收了手印,问它:“你的种完了吗?”
白近流闻言,砰地摔了个狗吃屎。
然后也不起来,就那么趴在刚刚被风吹落的琼花中,状若天真地眨巴着眼回视拂珠,尾巴摇啊摇的,一副“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小模样。
拂珠一看就知道它在来这边之前压根没种树。
多半在偷偷骂乌致。
“走吧,”拂珠站起身,朝它伸出手,“去种你的。”
嗷嗷嗷姐姐永远对白白最好了!
白近流欢呼一声,一骨碌爬起来,蹦到拂珠手里。
等划分给白近流的那片地段也种完了,天边已夕阳西下。白近流小爪子拍拍肚皮,又咂咂嘴,表示今天劳动这么久,需要吃好吃的补充体力。
“想吃什么?”
吃鱼鱼!
“还吃鱼?不腻吗?”
白白的鱼骨头没有啦!
拂珠懂了。
敢情那一小块碎骨头还是它最后的存货。
于是临时拐去小溪捉了几条灵鱼,回到洞府的时候,天快黑了。
得知所有琼树都补上了,北微以灵识视察一遍,确定没有疏漏后,她登上高空,双臂一展,磅礴灵力倾泻而出,画卷般洋洋洒洒地铺展开来,无与伦比的壮阔。
灵力最终形成一口硕大古钟,将整座越女峰牢牢罩祝
天幕将暗,越女峰上却不断闪烁着灵光。新生的琼树随灵光微微晃动,一点点地将自身气机与越女峰紧密相连。
“得七七四十九天,差不多两个月,”北微预估了时间,对下方众人吩咐道,“你们平日进出就算了,这段时间别让其他人进来。”
末了没忍住,又骂了句乌致小心眼儿。
他自己发泄那一通是舒服了,他们却得花费这么多工夫来补缺堵漏。
迟早得让楚歌峰也尝尝这倒霉滋味儿!
北微骂骂咧咧着落地。
才下来就听白近流嗷呜嗷呜的,也在骂乌致。
身为越女峰弟子,拂珠自是知晓像他们这种以一整座山峰为阵盘、成千上万棵琼树各为阵眼的天然大阵,一旦有所缺损,想要补全是件极其麻烦的事。
所以听到四十九天,拂珠等人也没多诧异,只点头应下。
此间事了,北微连拂珠手里提着的鱼都懒得看,叹着气说老了老了,得赶紧找地方躺着歇歇,负手进了洞府。
北微不吃鱼,婢女童子们也不吃,灵鱼便全进了白近流肚子。
在一堆鱼骨头中挑了挑,挑出最漂亮的那根藏好,白近流满足地打个饱嗝,翻身睡觉。
拂珠没睡。
她也没入定,就那么坐着,闭目静思。
她思考得很简单,无非是未来这四十九天,她要是闲得住,就呆在越女峰;闲不住的话去应无面师伯的燕骨峰,看看功德堂里有没有用不着动用灵力的任务,接了好打发时间。
——尽管已经打定主意与乌致分割,但魔障未消,拂珠仍旧无法进行灵力上的修行。
思来想去,只能练剑。
再睁眼,天色微明,白近流不知何时从它自己的窝挪到她怀里,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
不过很快,它哼哼唧唧着醒来,问姐姐今夜没做噩梦吗?
“没有,”拂珠顺了顺它胸口的白毛,“天快亮了,我该去练剑了。一起?”
白近流点头。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拂珠灵力虽因魔障而没多少变动,但于剑道上的进境堪称快极,连北微都啧啧称奇,小徒弟摆脱了乌致,连剑意都升华了。
由此可见,男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转眼又到了月底,白近流咬烂第不知多少个从楚歌峰送来的传音符,正想跟拂珠说臭坏坏的弟子也太没用了,怎么什么事都要问姐姐,就听拂珠说:“白白要跟我一起去燕骨峰吗?”
燕骨峰可以说是万音宗里最为重要的一峰。
其上有可供全宗弟子发放、领取任务的功德堂,也有专司赏赐刑罚的执法堂等。
北微师兄应无面便是燕骨峰峰主,同时也担任执法堂堂主。
因有执法堂的存在,燕骨峰少不得会得罪其他峰,故应无面在一干峰主中是最低调的,露面也极少,拂珠上次见他还是十多年前。
拂珠正想等到了燕骨峰,得先去拜见应师伯,怀中白近流急切地嗷嗷问出声。
姐姐没说错吗?是燕骨峰,不是楚歌峰?
白近流望着拂珠的眼神半惊半喜。
原本它以为,姐姐这段时间拒不接收楚歌峰的传音符,半点都不过问楚歌峰的事,是还在气臭坏坏毁了太多琼树。等气消了,很大可能还会像以前那样跟臭坏坏和好。
却没想到,一个月过去,姐姐终于想带它出去转转,居然说的不是臭坏坏的楚歌峰,而是燕骨峰?
白近流瞬间激动了。
姐姐终于想通了!
“没说错,”拂珠答道,“是应师伯的那个燕骨峰,我以前带你去领过任务的。”
至于楚歌峰……
日后除非必要,能不去就不去了罢。
至于楚歌峰上的人,也能不见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