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凡此过往
这时节,学校的李子花开得正盛,不过抵不住凌厉春风。许文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帆布鞋,只见那颗小雏菊之上,恰不规则地躺着一枚花瓣。
心中万般不情愿,甚至希望这枚花瓣永远不要滑落成泥,这样就不必再陷入那似乎永远纠葛不清的泥潭,与那人视如陌路。
“算了。”许文昔抬头,叹气道。“世间的情缘,只愿不要都这么苛刻讽刺。”
“文昔,这边。”许文昔刚来到云湖旁那棵粗壮的柳树下,就见到朝她招手的于卓风,他正坐在云湖小屋后的椅子上。
“要是从不相识,他与这碧波湖面、轻盈柳枝倒构成一幅佳景。”许文昔忽的有一瞬恍惚。
“文昔,你迟到了一分二十二秒哦。”说着,于卓风抬起手腕,随即揺来一阵熟悉的清淡菲拉格慕香水味。许文昔也不看那手腕,转眼看向黛色的湖面,被风挂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又被匆忙游来的一只鸭子撞破。
“文昔。”于卓风愕愕收回未有回应的手腕,两手索□□叉搁在小圆桌上,唤了声许文昔的名字。
“卓风,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若是谁说的话再刺伤了对方的心,还不如坐在这里看看春色……春色总是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的。”许文昔转过头来,淡淡地说道。
“文昔,你要是还为奖学金的事情跟我生气,我跟你道歉,我不该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但你也站在我的角度上考虑一下,我觉得那奖学金就该是你的,李璇她哪儿……”
“你为什么还不明白,我根本就不在意奖学金是谁的!”许文昔打断于卓风,说道。
“我有我做事的原则,我讨厌阿谀奉承,讨厌打人际太极,我不想为了那点钱就打破这个原则。你是学生会会长,你熟络那套关系手册,你可以那么做,但请你不要为了我那么做。我现在说清楚了吗?”许文昔面带着一丝愠色,放在桌上的双手略微颤抖。
“文昔,抱歉。”说着,于卓风将那双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你要怎样才肯消气”
“我们以后再无瓜葛,或许我会慢慢忘记。”许文昔试图把手收回,但奈何被于卓风握得死死的,挣扎一会儿只得作罢。
“为什么要忘?以往我们也吵过不少架,都能通过沟通化解,为什么你这次要这么绝情,难道这三年都是过眼云烟吗?”
“卓风,我们不是一路人,这三年的种种争吵就是见证。我从不信人说,吵架是在意彼此的表现,我只觉得好累……从前我以为,若是两个人太过相似,未免过于无聊,很快就挥手扬镳;可我现在觉得,价值观不能相容的两个人,可能根本连在一起的机会都渺茫……你这么好的条件,学院有多少女生天天围着你转,你也没必要独独视我如珍宝。你看看你的周围,或许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与你想法更合拍的人……”不知何时,于卓风的双手松懈下来,手背触碰的地方有些冰冷,许文昔也收回自己的双手,插在衣兜里,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这话你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你说了……”于卓风也站了起身。
“什么时候说,什么地方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早晚的事。”许文昔淡淡地打断。
“怎么可能一样许文昔你总是这样,难道你不是按着自己的心意猜测我你不是上帝,不是圣人,凭什么如此草率地排布我之后的人生”于卓风不禁激动地提高声量。
“于卓风!你之前贬低我的理想时,难道没有反思过你将来某天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吗!?你说李璇不正当,可你自己又有多正当你就比所有人高出一等吗?你所倚仗的价值观就是普世真理吗?最后,我对排布你的人生没有任何兴趣,也请你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说着,许文昔转身就往宿舍方向走去。
“滋啦……”铁椅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于卓风匆忙绕过小圆桌,抓住许文昔的一只胳膊。“许文昔,你能不能收收你那可怜的幼稚!好像所有人都不如你\""出淤泥而不染\"",你拿那颗真心对待这个世界,就觉得它一定会维护你脆弱不堪的尊严吗?……”
“你放开我!”许文昔拿另一只手用力地挣扎着,却不防被于卓风紧紧抱在怀里,更加挣脱不得。
“呜呜呜……嗯……呜呜”边挣扎着,许文昔突然哭了起来,拂过云湖的风刮过她额上散落的头发,将其与眼泪搅合在一起。于卓风缓缓松开她的手,一手搂着许文昔的腰肢,一手轻轻地在她后背上拍打摩挲。空气里,只有微凉的风的气味,还有眼泪的一丝温热。
“你永远……呜呜,永远都只会往我最无法忍受……最……最脆弱柔软的地方……狠狠地刺刀……卑鄙……呜呜呜……无耻……”许文昔呜呜咽咽地埋怨道。
“对不起……我……抱歉,可我,舍不得你……”于卓风说着,微微偏头,在许文昔纤细的脖颈上轻触一吻,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慢慢放开了她,又拿出纸巾,轻柔地展开在手心,将她的黏湿的碎发撩至耳后,替她擦掉快要风干的泪水。“这个天气,你哭这么久,脸上会紧绷起皮的。”
他总是那样体面,贯彻着一致的绅士风度。
“文昔,我们在一起,也有三年之久。我不相信,你能这么干脆利落地斩断我们三年的情分,你的一颦一笑、你的难过不语、你的狂放孟浪……早就印刻成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与人的心意,也许不能全然相投,但一定会有相通的瞬间,那些我所感知到的温情,你一定也舍不得。”于卓风缓缓说着,眼睛里撒出柔和的光来,与刚才的咄咄逼人仿佛非同一人。
许文昔渐渐地止住哭声,微微低头,刚巧能够看到于卓风衬衫的第三颗纽扣,上面是波浪的纹理。
“再给我一段时间……”于卓风试探性地说道。
“……七天。”许文昔操着略略沙哑的声音,吐出两个字,依旧带着些许决绝。
“好……”
“文昔,你下午还有课,先回去休息吧……”于卓风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看着许文昔渐渐走远。
也许那句话是对的:所谓开始,也是结束的开始。如果能够预知天命,或许就不该开始。但谁又能告诉世人,若是已经开始了,又该如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