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男孩子什么的，果然都是不可爱的！
宋嫣再次来到117号的时候，已经背上了辛赫送给她的那只fendi中号手袋，它取代了她之前的书包，里头装了一个笔记本，还有一叠纸和笔。
她的感冒也好了，今天换上一条及踝长裙，戴着一顶宽沿草帽，像早晨莳花的仕女，顺着花园蹁跹着走到荒芜的117号庭前。
他们的补课也快接近尾声。
科学这一科又分生物、化学、物理、综合等四门基础科目，涵盖大量概念。辛赫摒弃了之前打发宋嫣上午做题下午纠错的半营业模式，全天候当起老师，遇上她不会的直接解释，还做了许多卡片，方便宋嫣梳理记忆概念。
宋嫣看着那些卡片，哭笑不得，这不是对付小朋友的招式吗？
不过好在集训的效果还是很大的，目前她的成绩已经能做到80分——她要求不高，在入学考试时这两科别拖太严重的后腿就可以。
虽然这在辛赫眼里，也不过是小学生努力变成了中学生。
做题累了的时候，宋嫣总是会要求看一本《小英雄约西亚太空历险记》——对的，这才是六岁的辛赫对他作品赐予的大名，来缓缓疲惫。
万事开头难，辛赫已经递出了故事的第一本，后面也就渐渐妥协放弃了，在替宋嫣找了第十本漫画后，干脆手一指，让她想看什么自己去翻。
换句话说，宋嫣获得了117号一楼书架的翻阅豁免权——这显然才是真正的投其所好，宋嫣开心得不行，有一种即将走进辛赫的雀跃。
“所有的书我都能看吗？”
“…仅限一楼。”
“好喔！”
……
“辛赫，尼尔·盖曼你最喜欢他的哪本书？”
“《乌有乡》”
宋嫣心里开出一朵花儿，她也最喜欢这本！
117号的书架上有一本《阿勒泰的角落》，宋嫣取下来，窝在地毯上看到日暮西垂。
作家写她在夏天的河谷里洗衣服，躺在晒得热乎乎的石头上睡觉，而宋嫣躺在冰凉柔软的地毯上，在25°恒温恒湿的阳光下，亦渐渐展开四肢。
作家写河边密林里的植物，写草地，用许多简单但又繁复的文字去写一朵朵花儿。宋嫣歪头，望着落地窗外那一片萧瑟荒芜的土地，忽然对辛赫说道：“辛赫，你有没有想过打理一下花园？”
辛赫坐在懒人沙发里，假寐。他听见宋嫣的话，眼皮都没有掀开，摇了摇头。
“不说别的，你不觉得任由杂草丛生，肆意疯长，不太好看吗？起码修剪一下草坪？”
辛赫睁开眼睛，说：“我不觉得。草木葱茏是风景，破败萧索也是风景，你只懂得欣赏花开，却不懂欣赏花败？”
宋嫣闻言嗤笑，狡辩！
不过，这到底是辛赫自己的花园，他有权决定它的未来。宋嫣耸了耸肩，继续翻了翻书页。
……
如此几天过去，宋嫣一直努力跟上辛赫的补课力度，疲惫之余，就扫他的书架。
《小英雄约西亚太空历险记》的收纳箱已经被她重新整理一遍，辛赫当年足足画了五十多本，按扉页上的时间线记录，应该是画到9岁时才停止。
不过故事的后半截却是剧情突变，急转直下地完结了。
是的，这套辛赫6岁时画的漫画，以无厘头搞笑诙谐开端，结局竟然是be——
太空机器人约西亚历经重重险阻，修好飞船回到母星，却发现当初工兵队伍遭遇的星爆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而他的家园——机器人工厂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在为这场骗局编造添砖加瓦，助威加油。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小机器人，工兵团不过是一个温柔的陷阱。当爱意和谎言交织，小约西亚完全无法分清，无法处理，几乎宕机。
最后他在好朋友（土豆精）们的帮助下，逃离母星，独自驾驶飞船，开始了漫长的星际流亡……
最后报废而死。
——这是什么阴间剧情？
9岁的辛赫就已经懂得“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悲剧创作了？
宋嫣几乎心梗，拎着“大结局篇”质问辛赫：为什么要丧心病狂地写最后那句话？一直流亡也好过报废而死啊。
辛赫当下“啊”了一声，好像早就把这个故事丢到记忆深处不知哪个角落，伫立好久，才恍然想起来似的，说：“它是一个机器人，在太空流亡，结局报废坏掉显而易见嘛。”
！！！
显而易见？？？还嘛？？？？
宋嫣瞪着一双茶色的眼珠儿，气狠狠地看着辛赫。
辛赫攥着结局篇，眼皮垂了垂，看向别处。
这是在“躲”吗？
宋嫣愣了一下，以她这些日子对辛赫的揣摩和了解，这小子身上绝不可能有‘躲’这个动作——他不作壁上观、出言讥讽、用自己的逻辑诡辩就很好了！
宋嫣凑近了些，仰着脸，又看了一眼辛赫——她被推开了。
是在躲避。宋嫣心里笃定。
辛赫……
宋嫣看着他，又看着那一整收纳箱的《小英雄约西亚太空历险记》。
这难道是辛赫的自传漫画？
宋嫣灵光一现地想到这个问题，那么……小时候的辛赫，也都经历了这些吗？
“当爱意与谎言交织，小约西亚完全无法分清，无法处理，几乎宕机。”
……
宋嫣忽然叫了一声：“josiah？”
辛赫倏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回转过去。
——是真的，约西亚就是他自己。
眼前的少年常常一副入水不濡，入火不热的倨傲样子，就好像天然带着一层防护壳似的。
可她确信，在某个瞬间，她不小心窥见了这层壳的一丝缝隙。
宋嫣抬起双手——
辛赫只觉得腰上一紧，一个怀抱向他拥来。
少女的个头只到他的肩高，他也能感受到她紧绷着的身体——这是一个纯粹的环抱，她努力地使身体不贴近他的。
“忘了它吧，那些不高兴的事。”
“……”
“辛赫，”宋嫣松开手臂，退了一步，“我为之前跟你说的话道歉，就是说‘你这样的人’，还有‘不救猫’之类的。”
“…没有关系。”
“啊！说起猫！”宋嫣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照片，戳开一段视频：“你看，它输了营养针，洗了澡，现在漂亮多了是不？”
视频里，抖擞着黑白间色长毛猫咪正趴卧在一只超大宠物笼子里，悠闲地舔着爪子。洗去脏污之后，这只长毛奶牛猫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的美丽，的确颜值上佳。
宋嫣笑着说：“如果没有你的那番话，我还下不了决心收养它，也许只是心血来潮喂喂它，那的确对它来说可能不是好事。”
“不，”辛赫摇了摇头：“你哪怕给它一口饭，它也是填饱了一顿肚子，我想它能表达，也会说‘谢谢你’吧。所以不用跟我道歉，我不值得。”
“别这么说自己。”宋嫣伸出手，拍拍辛赫的肩。“你的确给了我很多启示，不全是功课上的。”
她见辛赫又不说话了，只好自己又笑了笑：“唉呀，我们干嘛这么伤春悲秋的？这回成语我用的对不对？谁小时候没有点可怜事儿呢！你看我跟宋时，哦，就是我爸爸，他跟我妈在我五岁时就离婚了，我是妈妈带大的。你知道，单亲家庭的小孩总会遇到一些困扰，比如学校里的歧视啦，pancakerace每次都只有妈妈参加啦……”
宋嫣举了一些例子，企图用自己匮乏的童年悲惨经验安慰辛赫。
辛赫眼睛眯起，唇角嗪着一抹笑意。
看来她的妈妈把她照顾的很好，以至于她从小到大可能真的没受过什么委屈，连“煎饼赛跑”这种事都能拿出来念叨。
但心里也有了点不一样的认知，她竟然会想安慰我。
“谢谢你，宋嫣。”辛赫略一躬身，摸了摸宋嫣的头。
“辛赫！你不要拍我的头，我会长不高！”宋嫣抗议。
辛赫轻轻笑了一下，抬起手——
“唉哟！”宋嫣捂住额头，这个臭小子刚刚屈指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男孩子什么的，果然都是不可爱的！她愤愤地想。
敏英打电话来，让辛赫明天和她参加一个冷餐会。
辛綦投资的一个智能家居项目明天新品上线剪彩，仪式结束后有冷餐会环节，敏英需要一个助手和招牌。
这自然是辛赫的工作，他当然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我明天安排司机过去接你，你回家里换衣服——或者今晚你就回来住吧？你爸爸他在家待不了几天，这趟结束又要去浣南长住了。”
“不了，太晚了，我明天再过去。”
“你总有借口不回家，这家里有鬼咬你啊？”敏英叱道，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喔，对了，你还在给嫣姐儿补课么？你们俩相处的怎么样？”
“嗯。”
“你‘嗯’个什么劲儿？行了行了，妈妈不多管你，你跟宋嫣说一声，补课嘛，不差这一半天的。”
辛赫挂了电话，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发呆。随后大步上二楼，下来时背着一个大包。
刘嫂从厨房里追出来，看他那个包，忍不住说：“都快天黑了，怎么还去开碰碰车？”
“心烦。”
……
夜里的卡丁车赛车场，比白天冷清很多，车手寥寥，来的几乎都是为过一把瘾的上班族，或者纯为发泄压力的二把刀。
辛赫毫无悬念地套着他们的圈。
开了足足四节，一身大汗淋漓，开回车队时轮胎都快磨没了。机械师咂了咂舌：“小屁孩火气还挺大。”
休息室洗澡间，辛赫胡乱撸了一把头发，热水稀里哗啦，流到腰上。
那里白天有一个虚拢着的拥抱。
“忘了它吧，那些不高兴的事。”
呵，怎么忘得掉呢？
那些组成了“我”啊……